山路虽不算崎岖,却也颠簸,约莫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一处山坳。这里像是山谷的入口,两侧草木茂盛,数名身着大公主府服饰的侍卫守在路口,腰间佩剑,神色严肃。大公主府的马车率先停下。
花奴扶着沈娆下了马车,帮她理了理裙摆。刚站稳,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传来:“沈阿蛮,你还真难请。”
抬头望去,裴连雾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身着一身玉白色襦裙,裙摆绣着繁复的银线花纹,与送给沈娆的款式相似,却更显华贵。她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簪,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落在沈娆身上。
沈娆拢了拢披风,语气冷淡:“大公主何必要折腾旁人?我今日确实身体不适,如今人已到了,若是没别的事,可否让我先行离开?”她看着裴连雾,想起柳仲郎背上的鞭痕,心里的不快又多了几分。
裴连雾闻言,眉头一皱,目光扫过一旁脸色惨白的柳仲郎,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沈阿蛮,你当真要为了个罪奴生我的气?”
“大公主赎罪!”柳仲郎吓得连忙挣脱汀兰的搀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道:“是小人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沈娆见他这般惶恐,心中不忍,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真的不舒服。你别再惩罚他了,行不行?他都伤成这样了,再折腾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裴连雾看着沈娆护着柳仲郎的模样,忽然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哦?这就心疼了?行啊,你留下来陪我,等宴散了,我再考虑饶不饶他。”她心里暗自琢磨,从前的沈阿蛮心硬如铁,针扎不进,如今却会为了一个罪奴求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这软下来的模样,倒比从前的冷脸顺眼多了。
沈娆咬了咬唇,终究还是点了头:“我留下便是。但你得说话算话,别再折腾他了。”
“放心,我向来言出必行。”裴连雾笑着拍手,对身旁的侍卫吩咐,“来人,把柳郎君带下去好好疗伤,别怠慢了。”说罢,她凑近沈娆,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这人我还未用过,身子干净,送你了,若是用得顺手,往后再给你找更好的。”
沈娆大惊,猛地推开她,脸颊瞬间涨红:“你别这样!我可不要!”她怎么也没想到裴连雾会说出这种话,竟把人当作物件随意赠送。
裴连雾却不管她的抗拒,径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山谷内走:“走了,带你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身后的花奴和汀兰见状,连忙上前想跟上,却被侍卫拦住。一名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殿下吩咐,仆从不得入内,还请诸位去一旁的营帐歇息,待宴散后再随郡主离开。”
汀兰眉头紧锁,还想争辩,却被花奴拉住。花奴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如今郡主在裴连雾手中,若是硬碰硬,反而会让郡主为难。汀兰只能按捺下担忧,带着四名侍卫和其他仆从,先去一旁的营帐等候。
沈娆被裴连雾拉着往前走,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这山谷内静得有些反常,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这宴会上,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裴连雾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神秘:“别急,到了你就知道了,保证是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沈娆被裴连雾拉着往山谷深处走,刚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入目皆是粉白色的樱花树,枝丫交错着伸向天空,满树繁花开得热烈又绚烂,风一吹,细碎的花瓣便像雪一样簌簌飘落。树枝上还挂着玉白色的纱条,轻纱随风飘动,与漫天花瓣交织在一起,阳光透过花叶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
这般绝美的景致,让沈娆原本紧绷的心情稍稍舒缓,连带着对裴连雾的不悦也淡了几分。她不再抗拒,任由裴连雾拉着自己往前走,直到一座楠木搭建的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檐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发出清脆声响,阁楼内还隐隐传来丝竹乐器的演奏声,夹杂着男子的谈笑声,显然里面确实有人。
裴连雾突然停下脚步,没等沈娆反应过来,就伸手抓住她披在肩上的玉色披风,猛地往下一扯。披风滑落,露出沈娆身上那件修身的白玉色天丝襦裙,纤细的腰肢、精致的锁骨,还有领口处若隐若现的肌肤,在樱花背景的映衬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阿蛮,你生得如此好,为何整日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裴连雾眼中满是惊艳,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这般好的身段容貌,就该大大方方露出来。”
沈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交叠护在胸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殿下!你若是再这般无礼,我今日便非要走不可!”她本就不喜这件暴露的衣裙,此刻被强行扯掉披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裴连雾却毫不在意,反而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威胁:“你尽管走,明日我就把那柳郎君送到玉茗楼去,让他好好‘伺候’那些公子哥。”
“玉茗楼?”沈娆皱紧眉头,从未听过这个地方,语气里满是疑惑。
“这你都不知道?”裴连雾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便是京都最大的小倌楼,专门供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柳仲郎生得俊,送去那里,保管能成头牌。”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近日兄长裴连霂似乎总往玉茗楼跑,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娆的心猛地一沉,脑海中浮现出柳仲郎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模样。那少年不过十余岁,已饱受磨难,若是被送进那种地方,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她压下心头的怒意,声音冷了几分:“我知道了,你别再用他威胁我。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般对我,也不喜欢你拿旁人的性命当玩笑。”
“阿蛮这是真生气啦?”裴连雾见她脸色难看,连忙放软了语气,伸手搂住沈娆的肩膀,指尖触到她细腻的肌肤,只觉得入手滑腻温热,心中暗自感叹——沈阿蛮这身皮肉真是难得,从小捂得严实,竟还能这般白皙细腻,便是女子见了都要心动,更何况男子。
她轻轻晃了晃沈娆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抱歉抱歉,是姐姐不对,只是头回见你穿得这般好看,一时忍不住想逗逗你。我保证,往后不这样了,行不行?”
沈娆看着她这幅软硬兼施的模样,心中满是无奈,却也知道此刻不能再僵持。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只默认般任由裴连雾搂着自己,一步步往楠木阁楼走去。
裴连雾拉着沈娆踏上阁楼二层的木质楼梯,脚步踏在台阶上,发出轻浅的“吱呀”声。二层走廊尽头仅有一扇雕花木门,推开后便见一间雅致茶室,案上摆着套冰裂纹青瓷茶具,窗边设着两张铺了软垫的软榻,最里侧悬着层半透的素色纱帐,帐帘垂落时,恰好能隐约窥见一层大厅的景象。
沈娆的目光刚扫过茶室,就被楼下传来的温和人声吸引。她顺着纱帐缝隙往下看,只见一层大厅中央的主案后,坐着位身着玉白长袍的男子。那人相貌俊逸,眉梢带着几分温润笑意,正是裴连雾的驸马吕衡。沈娆忽然忆起此人来历:四年前秋闱探花郎,出身寒门却因容貌出众,被裴连雾一眼相中,执意求元启帝赐婚,如今任从四品鸿胪寺少卿,虽说是京官,却多是些迎来送往的闲职。
吕衡此刻正端着酒杯,与席上众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是圆滑世故。可沈娆却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早有耳闻,吕衡这个驸马当得并不舒心。裴连雾素来不安分,府中不仅养着三位有名分的面首,还有不少无名分的男宠,吕衡不过是个摆着的“正牌驸马”,初婚时的新鲜劲过了,便成了府中可有可无的摆件。今日这场宴,想来也是裴连雾逼他主办的,他心中虽不乐意,却半句不敢违抗。
“阿蛮,快来看。”裴连雾已走到纱帐边,伸手掀开道缝隙,朝着沈娆神秘招手,“别愣着呀,过来瞧瞧。”
沈娆心中满是警惕,总觉得裴连雾没安好心,却还是慢步上前。透过缝隙往下望去,只见一层大厅里摆着十余张案几,每张案前都坐着位年轻男子,皆是容貌俊朗、衣着华贵,正围坐在一起吟诗作对,偶尔举杯品酒,气氛热闹得很。这便是裴连雾口中的“赏樱宴”,由吕衡主办,邀的都是京都有名的俊杰少年。
“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裴连雾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指向楼下左侧位穿宝蓝色长衫的男子,“瞧见没?那是工部尚书家的宋三郎,家世好性子温,最妙的是他不是长子,不用继承家业,你若是再嫁,选他不用受太多束缚。”
说着,她又指向另一侧穿青色官服的男子:“还有那位杨寺丞,是吕衡手底下的人,虽说家世普通,却嘴甜会来事,模样也周正。你要是嫌豪门规矩多,选他倒也清净。”
沈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上次在大公主府,她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即便要考虑再嫁,也得等与祁玉嵘和离之后,绝不愿在婚内做这种荒唐事。可裴连雾倒好,不过几日功夫,竟直接办了场“选婿宴”!她一想到祁玉嵘若是知道此事,会是何等伤心,心中便涌上一阵慌乱与愧疚——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却总觉得像是亏欠了他。
“殿下美意,嘉裕感激不尽。”沈娆深吸一口气,对着裴连雾躬身行礼,语气坚定,“只是我如今仍是国公府的媳妇,此刻做这种事着实不妥。还请大公主见谅,嘉裕今日先行告辞了。”说罢,她便转身要往门外走。
“沈娆!”裴连雾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满是怒意,“你今日敢踏出这扇门,今后就别认我这个姐姐!我为了帮你寻个好归宿,费心费力安排这么一场,你倒好,一句‘不妥’就想走?”她满心以为自己是为沈娆好,却没料到沈娆这般不识好歹,心中的火气顿时涌了上来。
沈娆看着她怒不可遏的模样,又想起裴连雾确实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只是用错了方式,心中的无奈更甚。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到茶案边坐下,声音放软了几分:“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感激你的心意。可我现在还是六郎的妻子,若是此刻就与其他男子牵扯,便是背弃婚约,传出去不仅我名声尽毁,祁家也会颜面扫地,这断不可行。”
裴连雾见她服软,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也走到茶案边坐下,拿起茶壶为她倒了杯茶:“我又没让你现在就和人相识,怕什么?你与祁六郎的半年之约还有一百多天呢!我让你先看看,若是有喜欢的,我就先帮你留着,等你们和离了再慢慢相识,这怎么能算背弃?”
沈娆端起茶杯,指尖微微发凉:“多谢姐姐费心,只是此间并无我合心意之人,就不劳烦姐姐再安排了。”她如今算是摸清了裴连雾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若是对着来,只会闹得更僵。
裴连雾却不罢休,放下茶壶,语气带着几分坚持:“你再等等,今日不止这些人。我让袁老二也带了几个俊逸郎君过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你再看看,说不定就有合心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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