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个王八蛋

“他们都说我疯了……”秦怀捂着脸哭泣,高大英挺的男子,哭得伤心欲绝,就像是失去所有生命意义般,泪珠顺着他指缝往下流淌。

“我的儿子、女儿,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朋友,他们都说九娘就叫九娘,说九娘就是我妻子的大名。但我始终觉得不是,只有我一人这样认为。无论怎么解释给他们,他们都不信。是我疯了……是我疯了吗……”

秦怀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蘅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静静立在旁边,等秦怀自己收拾情绪。

另一边,凤曦的卧室。

凤曦和秦离结束了一盘棋,凤曦把秦离赶出去。

“去捡上你爹,回你们自己山里!”

秦离知道以凤曦的性子,能允许他们父子在少室山逗留片刻,已是格外给脸。

现在一盘棋下完,凤曦便送客,才不管秦怀到底有没有找到蘅芜,有没有问出他想问的。

凤曦高傲嚣张,指望他施舍善意,那是不可能的。起码秦离深知,他们父子绝不够格让凤曦通融一二。

于是秦离什么也没说,行礼告退,去找秦怀。

凤曦坐在原地,低头看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撇撇嘴,深感无趣。

这盘棋凤曦赢了,却觉得没意思。

秦离棋路太稳、且沉闷。

无聊。

倒是因着秦怀适才提到那面青铜古镜,凤曦心血来潮,便挥挥手,使出一道法术,将博古架上的青铜古镜卷到自己手里。

这面镜子虽是青铜质地,却流光溢彩。凤曦见多识广,总觉得此镜不似一般法器,当还有什么隐藏功能。这些天他一直想摸索,眼下正好来了兴趣,便继续琢磨古镜。

琢磨半晌,凤曦将古镜来回翻几遍,忽然想到什么。

他就是那么随意一想,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法力去击打镜面,说不定能唤醒古镜的镜灵。

对,凤曦判断,这面古镜可能有镜灵在内。

心随意动,凤曦将古镜抛至半空,接着使出法术,狠狠打在镜面上。

青铜古镜仿佛大受刺激,竟是在半空中震动几下,悬住了。它将凤曦这道法术吸进镜面。

凤曦眼神一沉,又接连打出七八道法术,道道凌厉,毫不留手。

青铜古镜不断招架,渐渐捉襟见肘,忽然间就败下阵来,整个镜子跌落下来,落回凤曦手中。

只是镜子在跌落时,镜身一圈都笼罩起一层深蓝色光膜,显然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凤曦接下镜子,这深蓝色的光膜颜色幽邃,容易让人想到上古时的神秘久远。镜子正面无甚变化,凤曦翻过镜子,却见反面多出两个字。

——楚宸。

这两字是用剑气刻上去的,楚宸的字迹。

“碍眼。”凤曦嫌弃的嗤一声,抬手便在“楚宸”二字上一抹,打算用法术将之抹去。

这镜子既已易主,还顶着旧主的名字,这怎么行呢?

然而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凤曦抹掉楚宸的字迹后,围绕铜镜的深蓝色光膜,亮度忽然加大,一瞬间刺眼不堪。接着,被抹去的楚宸二字,又重新呈现出来,与之前的分毫不差。

凤曦好整以暇掂掂古镜,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再次用法术去抹除楚宸的名字,而古镜也再次呈现相同的反应。

竟还抹不掉么?

凤曦不由抬手摸着下巴,眯起的丹凤眼中,有森凉的寒光一现。

既然抹不掉的话……

他以法力幻化出一支匕首,左手持镜,右手握匕首,在“楚宸”二字后面洋洋洒洒刻下五个字。

——是个王八蛋。

凤曦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青铜古镜大概也没想到凤曦会这么干,镜身颤抖几下。霍然,环绕古镜的深蓝色光膜大盛,猛然绽放出宛若日光般强烈的蓝光,刺得凤曦不得不眯起眼睛。

旋即镜面也化作一片深蓝,如远古的大海,由镜心向边缘荡起圈圈涟漪。一层层涟漪,好似将镜面化作一个穿梭时光的隧道。盯着镜心看,仿佛要被隧道吸进去。

蓝光猛然暴涨,将整间卧室都染成深蓝色。同时镜心射出一道蓝光,笼罩住凤曦……

“主子,发生了什么?”

白头翁男这会儿还在附近,见凤曦卧室里忽然深蓝光芒大现,观来奇怪,便过来瞧瞧。

却见卧室中空无一人,唯余一面掉落在地的镜子。镜面朝上,升起一道朦胧的光柱。

白头翁男愕然,主子人呢?

此时,宫殿后的湖边,秦怀仍在恸哭。

蘅芜本以为秦怀能收拾住情绪,然而并不能,秦怀崩溃得厉害。

就像是一棵高大苍翠的树,被掏空内在,叶子萧萧飞落,行将就木。秦怀泣不成声,连连哽咽:“所有人都说我疯了,都说九娘死了……是,我记得很清楚,九娘怀上我们的第四个孩子,我不知有多高兴。可她在即将生产前遭到妖皇麾下的暗算,伤及根本,最终没能生下我们的孩子,她也死了。我都记得,我亲眼看着九娘带着腹中的孩子断气,那是个女孩。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九娘没死,她还活着,我就是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他们无法理解我,而我又何尝理解得了自己……”

痛失挚爱之人,为此陷入迷障,将真作假,将假作真,分不清想象和真实……这样的人,蘅芜不是没见过。

这是被心魔所控吧。

但蘅芜心底又滋生出一种古怪感,就像秦怀方才提到九娘的大名时,她产生的那种古怪感。

如果没有夜莺妹妹的话在前,蘅芜也会和旁人一样,认为秦怀是疯了。

但有那样的话在前,两者异曲同工,蘅芜多少会感到疑惑。

她静静看着秦怀,因他生来便是焦明神鸟,所化形的皮囊自也优秀。观来三十岁上下的英挺男儿,风流儒雅,似春晓璧色,身量颀长,宽肩瘦腰。

偏偏浑身上下被悲痛和颓靡摧毁得不成体统,蘅芜瞧着,颇感可惜。

这时,秦离找来湖边。

蘅芜远远又看向秦离。

这位秦世子化形也好,与秦怀有三分相似,沉稳清冷,疏离而矜贵。

秦离缓下语调道:“爹,可问到答案了?”

秦怀抹抹脸上泪水,双眼红肿,语调染满绝望:“问完了。”

秦离道:“凤曦神君下逐客令了,爹,走吧。”

“好,走、走……”

秦怀如失魂般念着“走”字,蓦然泪如雨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多年的爱意与思念,多年的偏执疯狂和不被理解所带来的疑神疑鬼,在这一瞬兀的爆发。

“啊!!!”秦怀如控诉天命般,仰天悲鸣。

陡然间,他浑身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将他的身影淹没。蘅芜本能的抬手遮住眼睛,透过指头缝看见,秦怀在红光中化身为一只大鸟,直冲天际。

红色的羽毛飞散,如雨般落在蘅芜周身。

神鸟焦明……

蘅芜仰头看着于悲痛中化出原形的秦怀,怔怔然,樱唇微张。

哀鸣声彻彻,一声声撕扯蘅芜的双耳。焦明疯了般的啼鸣,在空中悲痛的盘旋、发泄,似没有尽头。

秦离叹了一声,语意惆怅。忽然自他身上也散发出刺眼红光,他也现出原形,飞上天际,与秦怀盘桓在一处,低低鸣叫着安抚秦怀。

两只焦明现世,叫声凄厉,哪能不惊动少室山的飞禽走兽?

开了灵智的飞禽走兽们,一一从树林里、石头后涌出来,纷纷抬头注视徘徊上空的神鸟。

少室山的飞禽更是被同类所散发的悲哀所渲染,一时间,不少飞禽跟着鸣叫,如哀鸿遍野。

还有一只兔子,从蘅芜旁边的灌木里蹿出,跃至蘅芜脚边,咬着她裙角着急忙慌道:“怎么搞的,广沐王这是要做什么,哭得这么惨,撕心裂肺!凤曦神君呢?动静这么大,神君不来看看吗?”

一听兔子这话,蘅芜立马反应过来。对啊!凤曦人呢?广沐王父子都搞成这样了,凤曦这少室山的主人还不出来?

不过也没准凤曦还真就懒得管……

蘅芜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喊凤曦。

于是她告别兔子,赶紧跑回宫殿。

不想,在凤曦的卧室里,她看见那面青铜古镜躺在地上,镜面朝上,升起一道朦胧光柱。而白头翁男就站在古镜旁边,有些焦急的模样。

见蘅芜来了,白头翁男忙道:“蘅芜仙子,刚才我在外面瞧见卧室中忽然蓝光大盛,我进来看,就见主子没影了。”

他指一指地上的青铜古镜:“我怀疑,主子到镜子里去了,就是不知是他自己进去的,还是被镜子卷进去的……哎哎!蘅芜仙子你做什么——”

白头翁男话还没说完,就见蘅芜跳进那道朦胧光柱里。

下一刻,蘅芜也消失了。

她被吸入镜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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