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锦韶正好吃饱了,也想着走走路消食,便应了下来。
她虽然感觉到洛玉对她有敌意,却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
洛玉偷眼打量她,两人走到御花园中,半夜里燃着宫灯在园中走着,颇有些阴森诡异。
“听闻妹妹今日在园中偶遇了我皇兄?”
凌锦韶颔首道:“并非是偶遇,我是瞧见王爷站在那儿,一时好奇走上去瞧了一眼。”
“好奇?”
“此前王爷客居黎国时,时常有京城的姑娘攀上他宅邸的围墙去偷瞧他。我也是心中一时好奇,便去瞧了一眼。”
“如何?”
凌锦韶愣了一下:“什么如何?”
“我皇兄的相貌如何?”
凌锦韶忍住了快要上扬的嘴角,端肃道:“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洛玉哼哼了一声:“世间少有?根本就是独一无二。”
“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洛玉似乎意识到自己竟然和一个疑似谋害自己皇兄的人达成了共识,赶忙咳嗽了一下,掩饰了过去:“那你在京城时与他见过么?”
“从未见过。”凌锦韶信步走到了御池边,顺手捏住了一根柳条,“你也知道,宫中的宴席向来烦闷,规矩又多,我便很少去。王爷也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其实不多。”
“你今日见皇兄,可说了什么?”
“哪里说得上话,只是见王爷咳得厉害,递了个帕子。”
凌锦韶心下了然,方才太后匆匆离去,定然是因为嵘亲王出了事。她今日又与他相见,便自然被怀疑到了。想必太后是想派洛玉来探她的口风。
她递给嵘亲王帕子之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倘若真查出有什么异常,便不是洛玉来试探她的口风,而是她直接被拿下问话了。
洛玉看起来也是忧心忡忡,她便道:“长公主,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宫门关了,便不好再回四夷馆了。”
洛玉回过神来:“不必急着去四夷馆,我已经命人为你在长乐宫中安排了间寝殿,你在此先歇下吧”
凌锦韶顺势道:“也好,我初来乍到对这里不太熟悉,有许多事还想请教洛玉姐姐呢。”
两人说着各怀鬼胎地回到了宫中。
翌日清晨,凌锦韶早起故意用力咳嗽了一阵子。花月心下担忧,便将此事告知了洛玉公主。太后不在,洛玉便在此主事,她听闻此事便赶了过来。
凌锦韶咳得厉害,她一时间也有些担忧。花月焦急道:“长公主殿下,我家公主一定是前天在驿馆着了凉,可否传御医来瞧一瞧?”
洛玉顿时有些为难:“御医...御医......”
花月急了:“昨日长公主殿下还说远来是客,我家公主都咳成这样了,连传召御医瞧瞧都不行么?”
“并非是孤不愿传召,实在是...御医都在为皇兄治病。”
“陛下怎么了?”凌锦韶顺过气来,询问道。
“不是陛下,是我皇兄嵘亲王。他昨日突发急病,所有御医都在忙着给他诊治呢。”
凌锦韶喝了一口茶,止住了咳嗽:“原来如此,其实我也只是略感不适,是月儿太大惊小怪了。那昨日太后匆匆离席,莫非就是因为王爷的病?”
洛玉颔首,目光却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看她作何反应。
“其实我也随皇祖母学过些医术,倘若姐姐不嫌弃,可以让我去瞧一瞧。”
“这...只怕是不合适。”
“也是。”凌锦韶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洛玉思忖了片刻道:“你在此歇着,我去命人备些梨糖膏来。”她说罢便先行离去。
花月抚着凌锦韶的背替她顺气:“公主殿下,这也太欺负人了,王爷生个病也不至于所有的太医都不在吧?”
“那要看是什么病了。”凌锦韶似是自言自语道。
不多时,洛玉归来。她身后的宫女端着梨糖膏进来,凌锦韶接过来不疾不徐喝了一口。洛玉这才道:“方才我路过皇兄寝宫时进去瞧了瞧,他的病来得急,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故而将你的话转达给了母后。她说黎国的太后是出了名的医术高超,所以想请妹妹过去瞧一瞧。”
凌锦韶喝完梨糖膏,擦了擦嘴角:“走吧。”
她将面纱蒙上,随洛玉一同去嵘亲王的寝宫。
说是寝宫,其实是长乐宫的偏殿。嵘亲王自己在宫外有府邸,这里只是暂时居住的宫殿,砖瓦看起来都有些旧了。
凌锦韶走了进去,一屋子的太医齐齐转过身来,瞧见是两位公主,便都低头跪拜。
人群之中,凌锦韶一眼瞧见了一名男子。他提着药箱站在一个年纪较大的太医身后,眉目清秀,眼眸低垂着。但她还是认出了他来。
两年前他满口鲜血却还奋力挣扎着挤出笑容的脸还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紧握着他的手,听着他一字一句道:“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珍重......”
她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她跪在雪地里向萧念求情。可无论她如何辩解,萧念就是不信她并未曾与他有染。这个叫祁溪的小太医只是看她可怜,所以时常赠药给她。
别的太医都对她避而远之,只有他会来为她诊脉。一碗一碗的苦药喝下去,她都恍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日日的康复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祁溪给她包药的纸上会有那么多的情诗。偏偏那些情诗还都是祁溪的笔迹。
尽管萧念当年将她弃如敝履,可名义上她是他的妻子。所以面对这样的“背叛”,他依旧是发了很大的火。
以至于当场将祁溪杖毙。
她在大雪中扑向祁溪,抱着他渐渐冰冷的尸体,却连眼泪都掉不出来。自那以后,她停止了吃药。萧念却不肯放过她,他寻了个力气很大的宫女,每日将药灌入她的口中。就这样让她一直生不如死地苟延残喘着。
凌锦韶的目光自祁溪身上收回,她走近嵘亲王。
他紧闭着双眸,面色倒是如常。
太后起身道:“听闻你随你皇祖母学过些医术,快来瞧一瞧皇儿这是什么病?”
凌锦韶上前一步,将手指搭在了嵘亲王的脉搏上。她确实学过医术,却是跟祁溪学的。那时候闲来无事,她便同祁溪切磋过一些医理。
凌锦韶记得,祁溪有一次感慨过:“其实世间的病症,最难医的,却是人心。”
她嗤笑道:“你年纪轻轻,怎么感慨起来这般老气横秋?”
祁溪垂下眼眸:“臣十五岁入太医署,见过许多生命逝去,却不是因为疾病,而是......”
“无病无灾活到老确实不易。就好比我,小时候身强体健,最是瞧不上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到最后还不是缠绵病榻。”她咳了咳,“若不是你来医我,只怕我早就死了。”凌锦韶苦笑了一声,“不过这一点,我倒是并不感激你。”
“为何?”
“我若是死了就解脱了。”
“娘娘怎可如此不珍惜自己?你可知有些人想要活着,可是——”他攥紧了拳头,“可是我明明能救他,他却...他却...”
“他?”凌锦韶想了一会儿,“你在我之前是给王爷治病的?”
祁溪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其实王爷并非生病,而是中毒。我明明知晓该如何解毒,却...却...”
凌锦韶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萧羽让的脉搏,她只是纸上谈兵学过医理,看起来似模似样,可实际上却把不出来什么。但她依旧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萧羽让的脸上。
他此刻昏迷着,面色苍白,仿佛是一尊白玉的花瓶,仿佛一碰便会碎。
“如何?”太后满脸都是掩藏不住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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