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兄长的到来

三月十五,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苏幼仪还是跟着郡王妃坐上了往公主府去的马车。

云阳公主是皇后之女,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得了驸马后便一直住在公主府。

这座公主府是两座宅子并做一处,圣上专门为了云阳大婚准备的。

占地极大,湖光山色,花团锦簇,用来办春宴,最合适不过。

春宴上各家千金来得多,冬日里被拘在家里好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玩,自是热闹。

云阳身边早早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自己按家世排好,里中间云阳最近的便是家里官最大的。

若是郡王府有亲生女儿,想必这会应该坐在云阳跟前说话。

可惜,郡王府只有两个儿子,虽郡王也有几个妾室,但都没有个一儿半女。

若论起来,苏幼仪该随着江迟安叫云阳一声堂姐,但是她从未往跟前凑过,生怕讨个没趣。

毕竟,她只是寄养在江家的孤女,用老夫人的话来说:不够格。

苏幼仪本本分分坐在最下面的位置。

郡王妃带她见了一圈长辈,就让她自己来玩了,苏幼仪顾盼一圈,打算先老老实实坐着,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苏幼仪实在是美,就算只往那一坐,只穿了最平常的粉蓝色春衫,也出众。

很快,云阳说了会话疲乏离开了,只剩下一圈贵女捧着春茶。

大家注意力立刻便投到了苏幼仪身上。

“苏妹妹,怎么坐那么远?来,到这边来。”同她穿了同样颜色衣衫的女子亲切唤她。

苏幼仪没动,因为她记得,这就是太傅家孙女,于楹。

于楹比苏幼仪大两岁,但是心思却幼稚,说话口无遮拦,做事不考虑后果,前两年宴会上没少捉弄苏幼仪。

偏偏苏幼仪次次都能躲过去,于楹气得牙痒痒,所以每次宴会上,捉弄苏幼仪已经成了必备项目。

“于姐姐,我坐在这里就好了,这里风大,凉快。”苏幼仪礼貌笑着,十分得体。

于楹不罢休,“我记得你们姑苏这时节热得很,难怪你喜欢凉快。”

“怎么?姑苏竟没有冰鉴?”她身边几位贵女已经开始用丝怕捂着嘴角轻笑。

“那岂不是臭死了,出了汗最臭了,苏妹妹,你可在那好好凉快着,千万别过来。”说着,她拿起丝帕轻轻捂着鼻尖。

仿佛已经有恶臭从苏幼仪身边传来,四周贵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然是有冰鉴的。”苏幼仪平稳道。

少女端坐在那边,半边身子露出亭子外,阳光把她的一边侧脸照得发光。

“哼,我可不信。”

“听说你是商贾之女,哎,你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漕运?织造?该不会是贩夫走卒吧?哈哈哈…”说完,于楹自顾笑起来。

“民生百态,能够自食其力安居乐业便是好营生。”苏幼仪又答。

她抬起眼睛与于楹对视,眸子里尽是平静,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如方才无人在意时端坐。

于楹见她毫无波澜,觉得无趣,更加口无遮拦。

“好一个自食其力,怎么不见你自食其力?”

“王妃心善,养你在府中,你最好安分些。”这话说得十分难听,吓得于楹身边几个贵女连忙低声劝她。

苏幼仪了然,于楹算起来也二十了,却一直拖着不说亲,从前听旁人议论过,好像是在等江迟序。

等来等去这些年也不见江迟序起过娶妻的心思,自然是越等越急,面对她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孤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冤枉,简直冤枉,苏幼仪心想。

江迟序是她兄长,她断然不可能起别的心思。

再说了,自己与迟安青梅竹马这些年,且还订了婚,怎么会纠缠别人!

这边正吵吵闹闹,那边皇后娘娘已经来了,贵女们不敢再坐着,连忙起身行礼。

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就这样不清不楚的结束。

“今年春天来得晚,本宫想着你们这些孩子肯定憋坏了。今日不必拘束,打马球、作诗、点茶、插画、焚香统统都有彩头。”皇后娘娘笑意盈盈。

不知是不是苏幼仪的错觉,她好像感觉到了皇后的视线往她身上瞟了瞟。

郡王妃是不是已经把她与迟安的婚事告知皇后娘娘了?

苏幼仪的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江皇后是郡王亲妹,是江迟安的亲姑母,她希望得到皇后的认可。

今日春宴,拿手的才艺她必须要好好表现,不想再像从前那样藏拙了。

时辰还早,贵女四散开在湖边闲逛,苏幼仪左顾右盼还是没等到人,只好自己坐在树影下。

“桃溪,知春是和我约了今日会面吧?”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是啊小姐,陶姑娘叫人送来的信里写着的。”

“但是今日她怎么没来呢?”苏幼仪仍端坐着,尽管此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还是不曾放松。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拖住脚了?”

“我猜她是被事情拌住了,她不在,这春宴更无聊了。”

陶知春是苏幼仪唯一的朋友,她爹是翰林学士,官位不低,按理说与苏幼仪不会结识。

但是陶知春自小体弱多病,在府里养到十几岁才出门,与同样没有朋友的苏幼仪一拍即合,二人性格相合,算是至交好友。

“小姐,有人来了!”桃溪站在苏幼仪身旁十分警惕。

“啊,是个男子。”

“啊?”苏幼仪慌乱起来。

男子不是在游廊另一侧吗?为什么会走到女眷这边来?

她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来时候的路,也没走错呀,这里确实是女眷的地方,只是人比较少罢了。

“走!快走。”她站起身,眼角瞟到一抹青色衣影,头也不回的往来路走去。

桃溪跟在苏幼仪身后,挡住自家小姐的身形。

没想到,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男子脚步加快。

“哎,姑娘,别走啊。”

是不熟悉的声音,这个男子她根本就不认识!

苏幼仪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人路过此处,否则有罪也说不清了,她几乎是跑了起来。

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在春宴上私会外男,传到郡王妃、皇后与老夫人耳朵里,她就完了,她与迟安的婚事永远不会被同意。

快跑,快跑。苏幼仪跑出树影,又快步走过湖边来到凉亭中,又看到了一众熟悉的人,是于楹她们。

明明是从前最不喜的几张脸,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亲切。

她胸口快速起伏着,少女曼妙的身姿被生动展现,轻薄春衫束住了细腰却裹不住峰峦。

“呦,苏妹妹,你跑什么?你们姑苏人就是这样走路的?”

于楹冷哼一声,“狐媚。”

扭过头去不再看苏幼仪。

苏幼仪没心情与她拌嘴,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时辰,“于姐姐,点茶快要开始了,我来与你说一声。”

在旁人听起来,这与宣战无异。

这话听得于楹直接跳了起来,“就你?也配和我比试?”

苏幼仪面色平静,漠然看着她。

于楹心火更盛,“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姑苏女子有什么本事!”

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站起身,于楹被簇拥着往水榭走去。

点茶其实并不难,至少在苏幼仪看来,这是件简单事。

十岁那年开始学,不到一年她已经掌握精通,这些年来在老夫人的刁难下,她的手艺越发精进。

茶具一一铺开,苏幼仪舒展手臂,垂眸微微颔首,认真将挑好的茶叶烤干然后开始磨茶。

温盏、择水、调膏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这些千千万万次的重复,她早已烂熟于心。

皓腕晃动,注水轻柔,击拂动作轻而有力,不过片刻随着茶筅的搅动,茶末上浮。

终于,沫饽咬盏,茶香四溢,在众人惊叹声中,苏幼仪拿起茶匙蘸取清水在沫饽上开始作画。

“她竟然还会这个。”“苏姑娘动作真流畅啊。”

点茶虽然是京都贵女不可缺的技能,但是流程繁琐枯燥,极其考验耐力,所以并不是所有贵女都做得好点茶这件事。

大多都是由家里下人代劳。

苏幼仪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耐心作画,此为茶百戏。

不一会,一只活灵活现的白兔显现在沫饽上,双耳耸立,前腿微屈,几乎要从茶盏里跳出来。

和迟安送给她的那只玉簪上的小兔子一模一样。

苏幼仪把这只兔子看了又看,十分满意。

“好可爱的兔子。”“没想到苏姑娘作画也这般厉害。”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她乖巧抿嘴笑了笑。

越来越多贵女围在四周,而这时于楹才那边才咬盏。

谁胜谁负,早已见分晓,于楹见到这情形,将茶筅甩到一边赌气离开,茶筅上的茶沫洒了一桌子。

司正嬷嬷命人收拾了于楹的桌子,走下来将贵女们的茶盏挨个看过。

都是宫里十分有阅历的嬷嬷,从方才一众人走过来时就在观察仪态,再结合方才点茶动作,再加上现在茶盏里的效果。

嬷嬷很快有了结果。

没有任何悬念,自然是苏幼仪拔得头筹。

于楹不在这里,那些平日里捉弄苏幼仪的贵女没了领头羊,自然不敢有人跳出来说什么。

苏幼仪款款走去,行了礼道了谢才把彩头拿到手里打量,竟然是江南的物件。

两朵盛放的牡丹簇拥着一朵含羞花苞,绿叶伴着彩蝶翩翩,是一把苏绣团扇。

这样精湛的工艺,就算是把花圃里的牡丹折来也不一定比得上扇中几朵生动艳丽。

春宴的彩头何时这么用心了?

往年都是些哄女孩子的小玩意。

这太贵重了,苏幼仪有些不知所措,攥紧了扇柄停在原地。

司正嬷嬷朝她点头示意,笑了笑。

苏幼仪知道,这是叫她放心拿去,想来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郡主来了。”

“郡主怎么也来了。”

“往年都不见郡主参加春宴的。”

不知谁交头接耳说了起来,苏幼仪连忙拿好团扇快步走到一边再次降低存在感。

“是我来晚了,都比试完了?”

声音慵懒,宁和郡主由着侍女左右拥着坐到了最上首,恰好坐在苏幼仪那碗茶面前。

“回禀郡主,点茶已经比试完了,那边还有焚香、马球还没比试。若是郡主有兴致,可以去看一看解闷。”

司正嬷嬷行礼回话。

“不必了,我就爱看点茶。”

她抬了抬眼巡视一圈,苏幼仪往人群后躲了躲。

宁和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性格高傲,性子跋扈,苏幼仪不想自己出风头被逮到。

偏偏事不如人愿,宁和的目光停留在苏幼仪身上,却没看她的脸,只盯着她手里那支团扇。

这把团扇确实太扎眼了。

“看来这彩头是被你夺了。”

苏幼仪不能再躲了,她走出人群还没来及行礼,就听宁和郡主又说道。

“我认识你,寄养在郡王府的商贾之女。”

此话一出,水榭里鸦雀无声,这话说得太直白太难听,宁和郡主平日里跋扈,大家一时分不清这是她顺口无意直言还是刻意讽刺。

“民女苏幼仪,拜见郡主。”

苏幼仪依旧仪态端方,仿佛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一般,脊背挺得笔直,垂眸微微颔首弯腿福身,一套动作不卑不亢。

牡丹团扇此刻在她手中仿若一束盛放的花,衬得她朱唇欲滴,双颊红润。

宁和嗤笑一声,端起眼前那碗茶,轻轻抿了一口后把茶碗随意放到一边,甚至还因为动作粗鲁,洒出一些。

她拿起丝帕擦着嘴角。

苏幼仪看到那只小兔子的耳朵被喝掉了,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此刻皱皱巴巴,看不出形状。

她垂下头,不动声色,眼睛有些痛,她使劲眨了眨,悄悄摇动团扇扇了扇。

这么多人在,千万不能流眼泪哭鼻子,这可不是在郡王府。

“不过如此。尽带了些江南的水腥味。”

这话说得更难听了,众人微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被这位莫名其妙暴躁的郡主揪出来痛骂。

终于,一声笑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宁和,今日怎么有空来?”皇后缓缓走来,“迟序,来,正好我们一家人说说话热闹。”

跟在皇后身侧后方的是江迟序。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姿欣长,衣摆拂动,周身冷岑岑。

苏幼仪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甚至想把头再低一些,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兄长从她面前走过。

前脚宁和刚说完话,皇后与江迟序就已经走到众人身后了。

苏幼仪笃定,江迟序肯定听到了。

他会如何想?是像郡主那般鄙夷她的身世,还是责怪她出风头惹得旁人发难?

苏幼仪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两种都没什么好结果。

“迟序哥哥,你怎么也来了!”郡主站了起来,目光闪闪看向这边。

紧接着,苏幼仪感觉到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她震惊抬起头,水汽氤氲的一双眼睛就这样撞进他眼里。

江迟序正盯着自己,他没有给宁和郡主半个眼神,只看着眼前苏幼仪道,

“我来找幼仪。”说着,江迟序拉起她的袖子大步离开。

我们幼仪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啊![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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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肯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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