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献出

“公主殿下,皇上宣您进去。”江德寿上前,想接过何就手里的食盒。何就轻巧避了避,对江德寿笑的甜:“有劳公公,这个阿就自己拎就好。”神情中丝毫没有被冷落的低落感。

江德寿笑着应了,将二人迎了进去。

“儿臣何就,参见父皇。”何就清脆的声音自殿中响起,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锐利的眼神扫过她:“平身,阿就有何事?”

若是要为昨日受罚一事来讨公道的,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贵妃的父兄是为盛国征战的将军,是以贵妃荣宠极盛,皇帝也觉无可能为了她一个新找回的公主伤了他们的心。

“父皇,您这话说的女儿可伤心了,阿就没事就不能来找父皇了吗?”何就抬脸,甜笑着应道,对皇帝神情中的不耐仿佛并未察觉。

江德寿见她如此反应,悄悄松了半口气。还好公主看上去态度乖巧温和,暂未提什么不能提的,若是触怒龙颜,不知会不会被罚。

皇帝眼神中探究之意仍在,肃着一张脸道:“嗯,那如今见到父皇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何就好似并无所觉,她拎着手中食盒上前两步,脸上挂着甜津津的笑意道:“阿就看父皇处理政务实在辛苦,想献些什么让父皇开心。可阿就别无所长,如今我衣食借赖父皇所赐,我就只能……”

说着,何就将食盒打开。

里面竟是一碟子胡饼。

江德寿有些失望。

皇帝山珍海味什么没尝过,送甜羹送糕点都好过送这胡饼,即便活了半百之数的他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等寻常吃食也就只有在贩夫走卒间常见,皇上无论是尝过,或没尝过,都掩盖不了它只是个寻常吃食。

若想以此吃食讨皇帝欢心,怕是要失算。

皇帝淡淡扫一眼这胡饼,神情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嘲弄,到底是乡野养大的孩子,送这等吃食实在有些儿戏了。

皇帝又捧起奏折,是个不愿多说什么的神情。何就好像没有看到般,将胡饼拿了出来。

“放着吧,朕不饿。”皇帝淡淡道。

何就顿了顿,扬起头看向皇帝:“父皇,这饼不是给您吃的。”

皇帝:……

他放下奏折,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何就,不知她到底要说些什么:“不是给朕的?那要给谁?”

“怪阿就没有说清楚,这胡饼是献给父皇的,但……却不是给父皇吃的。”何就眨眨眼,声音脆生生地。

她转个身拍了拍手,只见春染点头应了声将另一个食盒打开来,露出里面的另一叠胡饼。

两个食盒里装的都是胡饼,但却未一起拿出来呈上,这让皇帝有了些许困惑,他有点看不懂何就想做什么,好奇心稍稍提起,然而耐心却有些告罄了。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捉弄的感觉,板起脸道:“这是什么意思?”

何就将另一叠胡饼呈上,走近皇帝,神情中带着孺慕之情道:“父皇,女儿单单做这胡饼一样,不仅要数十道工序,还要看着火候和盐巴、胡椒用量。这些饼有甜有咸,每个都着实费了不少炭火。”

何就顿了顿又道:“女儿只是做饼,便已应接不暇。而一个皇帝要顾及的事怕是要比女儿多的多。女儿献上此饼……一为赔罪,二则,是想让父皇了解女儿的心意。”

“什么心意?”皇帝神情稍缓,看向何就徐徐开口。

何就深深看着皇帝,眼中似有泪光闪烁:“阿就想同父皇告罪,昨日责罚女儿定有父皇的道理,阿就不该让父皇为难。”

“这两叠胡饼,即是阿就的歉礼,也是献给父皇的‘妙计’。”

皇帝神情已然从紧绷到如今的和缓,虽然不知何就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又藏了什么鬼点子,却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他子嗣稀少,也只有太子一子,含瑛何就两女罢了。

但含瑛到底骄纵,又有几分怕他,如今看到乖巧的何就他的心不由得软了两分。

“什么妙计,说来听听。”皇帝轻笑一声,抬手擦了擦何就脸上的泪。

“阿就在乡野长大,却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何就一双杏眼好似会说话一般,她见皇帝如此举动,干脆拉住了他的手晃了晃,如同稚子与父母撒娇般,神情里却是庄重亲近的。

她便是这样一个人,打蛇随棍上,给她抓住一个机会便不会松手。

何就仿佛在脑中演过千遍万遍般,这幅女儿依赖父亲的模样做得水到渠成,神情依赖崇敬,这番模样让皇帝心中不由得一软。

皇帝待子女严苛,太子早已不同他亲近,只会敬畏他听从他,除去父子这层关系,更像君臣。

含瑛骄纵,只会保持距离同他讨要首饰珍宝。

相较而言,何就算是所得最少的一个。受罚亦无怨怼之色。

这般模样在他眼里,心下宽慰。她此时笑着拉着他的手,仿佛让他短暂地脱开皇帝这个身份,只做回爹爹,心也跟着松快了几分。

“什么故事?”皇帝任由何就拉着自己,似是随意问道。

江德寿见此情景,简直要擦一把汗,公主着实胆大,也幸亏有几分运气在。如果不是今日送来的奏折中边关战事告捷,她怕是不会这么顺利。

不过……皇帝这番模样他已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何就好似不知自己的举动大胆,笑着松开手,为皇帝递上刚刚沏好的茶:“阿就在村子里长大,听过那边流传的一个故事。”

皇帝伸手接过,表情难得的宁静。

江德寿挥了挥手,时间已近午时,让下面的人准备为今日膳食多做准备。

“一老翁善鲁班之技,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木匠。他凭着一手好手艺,将家中三个儿子养得高高壮壮。”说到这里何就鼓起腮帮子,将脸颊撑得圆圆的,以应壮实之像。

皇帝被她这幅模样弄得忍俊不禁,看着她直摇头。何就皱皱鼻子,继续道:“他还给三个儿子都娶了妻,一家人和和美美。但好景不长,老人很快便得了急病。此等情形下三个儿子并未用心侍奉,而是为争家产而大打出手。”

皇上神情微微严肃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看着何就道:“若是朕,断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父皇英明神武,阿就自然知道无人能及。”何就连连点头,继续道:“可寻常人家的老人并没有父皇的手腕与魄力,好在老人只是小病一场,没多久又好了起来。他几个儿子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孝顺模样。”

“哼。”皇帝皱起眉,已被这群不孝子的做法牵动了情绪:“这与胡饼有何干系?”

“这老翁身体好了之后,自己亲手做了一锅胡饼,把三个儿子叫到桌前,告诉他们自己前些年赚了钱,全换成了金饼埋在村西的地里。”何就继续道。

皇帝此时已经听得有些入神了,问道:“当真?”

何就笑道:“父皇莫急,听女儿说嘛。”

她背着手,老神在在地于殿内转悠,同时继续道:“那几个儿子一听都喜形于色,对着自家捏肩捶腿好不殷勤。那老翁欣然受了,告诉他们这金饼只有一块,埋藏地址写在布条里,藏在这胡饼里。不能掰开,只能一口口吃,谁若能吃到,便能把金饼据为己有。”

“几个儿子二话不说就把胡饼抢了过去,每人都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可吃到最后一个,都不见什么字条。”何就说到这里,拿出一张胡饼递给皇帝,像模像样地粗着嗓子说道:“爹啊,俺几个都要撑死了,也没吃到什么写着字的布条啊?是不是忘记放了?”

皇帝哈哈大笑,接过胡饼,神情渐渐变了:“只为金银,不侍君父,该斩。”说着将饼轻轻掰下来一块,随手放到一旁。

何就忽然打了个寒战,她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继续道:“父皇英明。”

“那老翁当即摔了筷子,说道:我就是让你们知道,若是做儿子孝顺,兄友弟恭,那爹就拼尽这辈子的力气,留给你们金银富庶。若是手足相害,不尊父母,那便只有几个胡饼,吃干净撑死便算。”

皇帝静静看着何就,并未开口。

何就脊背爬上寒意,撑着讲到现在,她已口干舌燥,她对着皇帝远不像她表现的那样轻松,却还是开口道:“阿就的妙计,便是这叠胡饼。父皇是天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父皇定也有不得不的时候。有些话若是难以出口,便赏他一张饼,让他自去领悟圣意。”

皇帝沉默着,叫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目光明灭间,他再次开口,状似无意问道:“朕昨日罚了你的驸马,你可委屈?”

“阿就不委屈。”何就仰头看向皇帝,面容乖巧,眼中却盈着泪光:“阿就只是心疼父皇,父皇治国已是不易,是阿就不懂事……”

皇帝眸中的戒备终于缓缓散去,看着何就叹了口气:“伤口还疼吗?”

他有不得已,但对这几个儿女却也并未那么喜爱亲近。做了皇帝,自然就无法再拥有常人的天伦之乐,他更在意权利,更在意自己的威严。

但他同样是不会承认的。

何就猜到了这一点,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拒绝别人说他不易,亦或者赞他是个顶好的人。

九五至尊的皇帝,所有人都要垂首跪拜的人,自然更是如此。

何就甜笑着摇头,伸出手臂活动了两下,脸上露出俏皮的笑意:“早就不痛了,爹爹……父皇不必忧心。”

皇帝反而被这一声民间叫法勾起他的一丝疑虑来。

“你叫何就,养母可是姓何?”皇帝突然将话锋一转。

她摇摇头,状似无意道:“养母并非姓何,阿就本无姓,起了这样一个名讳只是为了佯装有姓氏罢了……阿就也问过她这个问题,此名取自何处安身的意思。”何就垂下眼睫,盖住眸中神采:“她大概……是想提醒阿就早日觅得父亲。”

皇帝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宫中大小事宜都是皇后打理,皇嗣一事也是她督办的,自然不会有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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