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铺每个月都有一天岀个名目来庆祝新月份的。
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四、五月五、六月六以此类推。
不同的是有人上心有人淡漠,除了必要的传统大节日过一过,其它的估计少有人去折腾。一是忙,二是没闲情,三是不耐烦。
带娣母亲三个都占了,小时候觉得母亲有龙肉给她做,都能做成苦咸菜。那时就想,受条件有限,简单的食物做熟,菜本身苦就算了,只要不咸,淡都没得事,起码能吃下去。
母亲就是有无师自通的本事,一盘通心菜、小白菜能做到又咸又苦,不是一天两天的,而是荼毒了带娣十几年,她的母亲难道不知盐比菜珍贵?还是一炒菜手就会颤抖盐泼撒多了去?
父亲在世时是父亲做饭多,如今是眼有不便的钟叔接手了。
比起身残志坚的钟叔,带娣觉得母亲比钟叔残缺,什么锅配什么盖原来是真理来的。
直到后来亲戚闲聊中,带娣的小幺姨才讲到。
原来母亲小时候并没什么耐心的,让帮忙照看着会爬行的小舅舅,母亲奇思妙想到用个大石头和绳子给拴着,这样弟弟就跑不脱了,还不用盯着他看,一举多得,她美滋滋的继续和伙伴打牌玩游戏。
向来更不爱做饭,叫她帮忙炒个菜时,她说她对放柴火比较在行也更拿手。
听说某次过年放下锅蒸的香菇鸡肉让母亲看火,勉强放两根粗柴就走开,一家人两眼放光,饥肠辘辘等着一年才吃到的荤菜,开饭一端上桌咬都咬不动。
那天小姨就意味深长的笑着摸摸带娣头,同情安慰道:“所以!能煮熟你就该偷笑了。”
害带娣是敢怒不敢言,总是去姥姥家蹭饭吃。
带娣记得姥姥倒是个耐心人,只要不是农忙,闲暇总是变着法子做些粿条、糕点、糍粑类的。
每次做好都会用个小碗,挨家挨户送几个给邻居尝鲜。
带娣对母亲笑说:“难道是姥姥太能干,物极必反?”
母亲倒四两拨千斤讥诮道:“好吃佬,能不会做嘛?”
姥姥总笑说要带娣多看多学,往后想吃就做,看着家人喜欢吃自己做的食物,是很有一种自豪感的。
如今嫁人了,深有体会!
今天是农历四月四,田里忙了几天,今天阴雨绵绵,一家人都在。儿子在丈夫亲手做的小木车里,公爹二弟高兴的照看逗弄着幼儿。
拉了丈夫到厨房打下手,依昔记着姥姥教过的步骤。现在正是鲜嫩艾叶最好的季节,艾叶糍有几种做法。
带娣今天分别做甜口和咸口味的。
咸口味的艾叶用石灰水焯水,苦味反复挤压干净,剁碎让丈夫揉入糯米粉内,揪小剂子捏成皮,笋干香菇腊肉末做馅包裏好,沸水下锅,浮起捞出,稍凉表面抹点花生油,香味四溢。
甜口的用料是花生芝麻甘蔗糖,炒熟磨成粉,艾叶同样焯水去苦,碾压成艾叶汁和面粉蒸熟,软糯香甜。
看着家里三个顶梁柱,吃的狼吞虎咽,带娣真的很满足。
递布帕给家劲温柔道:“二弟慢点吃,爹您也吃好!厨房还多的,喜欢吃往后我常做。”
家劲捂着嘴,掩不住的欢欣:“谢……谢嫂子,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这个。”
这个家,婆母早走,父兄忙碌,难免欠缺亲情关爱。
晚间带娣头挨丈夫肩膀:“二弟的症状好不了吗?”
家福静默着,带娣便不再问了。
……
阴雨淅沥沥下了半个月不断,江老爹念叨着千万别又要洪涝了。
年年五月前后总有小幅度的洪涝。因着靠北江河域居住,两岸年年有加固堤坝,往年就是水漫了,一二天也就消逝。
架不住一连下一星期的瓢泼大雨,老天爷像缺了心眼儿伤心欲绝,豁出去似的也不让人活命了。
家福家地基最靠山脚,地段是最高的,眼前己淹至门口外几丈处了,全家把该搬的都往山上搬了。
有前车之鉴,村民已经轻车熟路的,人人不慌不忙,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也扎在这边山上,依昔有人陆陆续续赶着牲畜、担着家什往山上缓慢而上。
家福看着低洼处的房屋只露出灰色瓦顶,如今一片汪洋,幸好东南一面山高水远,可供所有人应急处突。
带娣背上最后一个包裏道:“幸好你提前让母亲带钟叔上去了,像昨天一下决堤涌漫,很多人手不够,有些村人家具来不及收拾都泡了。”
家福接过包裏:“人没事就好!这一泡,房屋本是土制,往后村人齐心协力再建房了,到时候给岳父母,和我们也多建几间吧。”
“嗯,我们孩子大了,二弟也该有个家的。”家福也记着这事,到时只有再去麻烦富贵嫂一趟,点点头拉着带娣手相继上山了。
洪水居高不下,整整泡了一个月,受灾面积过大,政府重视着。
其间有多架直升机运了几次食物和衣服投下。村民第一次见直升机,物品刚一降落,人们犹如蚁群蜂涌岀入,免不得踩踏。
家福和族长儿子国兴带领几个青年维持秩序,后面才不至于混乱不堪。
在灾情之后,房屋重建,田园翻种,西瓜铺家家户户忙碌的倒头就睡。
房屋是用稻草和黄泥巴土混凝,做成一块块长约三十七厘米,宽十六厘米,高九厘米的小土砖,三米宽的路是北江河两岸的鹅卵石铺垫,别有一番特色。
经过这次百年一遇的洪涝,村人将新屋落建在五百米处比旧屋高段的上层,用“新屋、旧屋”的叫法区分了下。
浸泡过的旧屋也加以修茸,重新放横木条翻拣瓦,涣然一新与新屋面貌似是。
其间富贵嫂也过来透了个好消息。
家福高兴的按自家需求多建四间房,这已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加上旧屋四间共八间,打算弟弟后面成家平拨两间新房两厢旧屋。村人嘻嘻哈哈打趣道:“切个苹果都能有大小,家福却让江老爹没了端不平水这个忧患了……”
很快的,经过富贵嫂相看人的经验,一张起死回生的巧嘴,也许家劲运道好,两家迅速一拍即合。
那天同样领着同宗亲友几人,备了时下常礼上门讲定。
姑娘是带娣本家人,姓钟名贵兰,有二个弟弟,长相清秀因不会说话,如今双十年华也没许人家,比带娣大二岁。
贵兰父母也知女儿缺陷不好找婆家,头些年就有别个煤婆和贵兰母咬过耳朵了,就有意牵线家劲的,贵兰母当时一口回绝,他家太穷了又没了娘。想着情愿留着女儿也不能轻易给家劲他家受苦去。
如今爽快应下,是因着本家的带娣过门后,家福颇珍爱带娣的事有些耳闻目睹,自然,家庭条件也在这两年似有改善,起码有了遮风挡雨的家。
贵兰父母热情招呼着富贵嫂、家福、家劲一众人。
家劲事先就被富贵嫂耳提面命一番,少说话、多做事!
在双方家庭议合好日子,家劲就当在家一样,手眼瞅活就干。
贵兰父母留一行人饭,大伙也没客气就留下来了,家劲忙前忙后跟上张罗。
贵兰母推却着不让他干,他人高修长一把拿了铲勺,洗切炒,动作利落的行云流水,贵兰母帮着添柴火,笑的合不拢嘴。
“这孩子他是不善言辞,实心眼,他就爱干活,还乐意天天干!”
富贵嫂何等精灵,以带娣为例子说服,以贵兰、家劲缺陷为旁敲侧击,以家福兄弟俩吃苦耐劳的优越品质来推波助澜。
好话先拿岀一箩筐来再夹带两句歹话佐证真实,不狂吹,省的人家觉得她就剩下一张嘴了。
车轮战式的帮腔,兼着让对方父母眼见为实,不是她红口白牙胡诌,再说只要她牵线,那就是招牌。
要不她不接,接就真心实意办好事,那“一不做媒,二不做保,三不做证的。”还不得看人品质秉性,不是那个人她才片叶不沾身哩。
眯眯眼一笑,圆脸福泰的很,拉着贵兰母的手,亲亲热热朗笑道:“贵兰母您看我们家劲,就剩这把子苕力气,手眼里忒利索,不用人吩咐,他什么都会做的贴贴的,不然他大嫂大哥最忙那会子那能轻松些。他们母亲早早丢下他们自己享福去了,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人长啥样您看得到,品德不好我不敢误人闺女,这些您都放心绝计没问题。虽说十指都有长短,贵兰跟着他不敢妄言一定享福,但决对不敢让闺女吃苦头的。若有这种事传到了你耳,不必您说话,我不护短,第一个就不饶他。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把闺女交我们老江家。”
贵兰母笑道:“也是家劲父兄教育的好!实干好,脚踏实地,人只要不懒惰,不愁好日子不来。”
富贵嫂高兴的看着家劲,家劲一喜。
这是……委婉的应承了。
……
日子按部就班走着,一眨眼家劲都婚后半年,兄弟俩对夫妻,四人齐聚一堂,静坐商议,没有任何人有异议的声音。
于是在江老爹感慨主持下,兄弟俩个小家庭便平静分了家:“这么多年,这个家在你们兄弟俩不懈辛劳,总算像了些模样,爹让你们打小受苦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兄弟如今各自成家了,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经营好各自小家庭,一家人坐一起也商量过利弊了。住一起是你们兄友弟恭,不住一起也是左膀右臂,往后相扶相依,互通有无,凡遇拿不定主意的事都商量着来。人贵品德,家贵和气,和气自生财。转眼我也老了,你们都成家了,父亲很是欣慰!”
“爹……您老什么!儿子只希翼您身体安康,往后还有更多孙儿辈等着你帮忙照看着。给咱家坐镇添福祉,儿子只想沾着你的光,好好过日子。”兄弟俩对夫妻也热泪盈眶。
江老爹笑道:“家劲夫妻坚持要住四间旧屋,理由是房屋集中不必来回跑,我想着也有道理,如今翻修一新,也不比新屋差。但家福夫妇要我老头子看顾国明,赡养于我,不要家劲忧虑往后事终,我也允了。好的歹的田地也匀分你兄弟二人,往后贵兰有任何不便事件尽管找大嫂、大哥,长嫂如母,长兄如父。如觉有不妥尽管说,不怕你们说,就怕你们不说。”
“爹……您言重,我和二弟非常感念您的辛苦养育。”
“爹……做的……如此公允,您老……能有什么……让我兄弟夫妇四人说的呢……”
就这样两个小家庭如火如荼各自操持起来。
贵兰在第二年春就产下一子,江老爹让老族长取名为国宾。
带娣尽责尽力的待伺完她月子,她有经验便晚间也帮着照看婴孩。贵兰母看着带娣任劳任怨的照顾自己女儿,没婆母胜过有婆母的人家,感激不溢言表。
兄弟二人感情胜笃,家福只要有的东西都会分一份到家劲那去,从来不藏着掖着。
这个夜里月色明亮皎洁,微风和煦,几丈宽的土道路被月光照的清明。
家劲手里端着破草帽窝着一团东西,心里异常高兴。路上已静悄悄,村民们为省油灯都早早的入睡,快八点了,家劲一回来,实在不想等到天亮,匆匆往哥哥家里去。
准备休息的家福听到敲门声,去把大门门栓拉开,见家劲站门口,一脸喜色。
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烂了的草帽端,向前一伸手送到他面前,身上衣服满是补丁沾满泥土,俊秀的脸庞,因开口要讲话,声音未岀,嘴角就流下了几丝口涎,蜿蜒盘旋在下巴颏,好好的破坏了家劲俊颜,他神情激荡:“哥……你看,宝贝……给你。”
家福一看是十几枚硕大的鹅蛋,应该是田里捡到的。
家福接了过来,知道他这样晚回来,一身尘土,也迫不及待和他分享好东西的心情,眼里突然**了起来,逐仰头。
转身拿过毛巾给弟弟温柔擦了擦头脸,微笑道:“哥收着,明天看是不是好的,能孵化岀小鹅那就更好了。”
家劲高兴的说着特别期待的话,家福催他快回去洗漱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忙着田地翻土,别累着了。
家劲听话,才兴奋的一颠一颠跑远。
过了二个半月左右,家劲收到哥哥给的一公五母四只半月大的小鹅苗,哥哥自己留了一对。
贵兰抱着儿子站旁边看着可爱的小鹅,亲亲儿子面蛋发着伊伊嘀嘀的声音,指着小鹅要儿子看。突觉得有哥哥真好,给鹅蛋变小鹅了,往后鹅生鹅再生鹅,得多少铁锅炖大鹅吃……想想就高兴,忍不住亲了怀抱里的儿子一记响嘴……似得了趣味,亲一下儿子就呵呵哒笑,再亲一下儿子发岀更响亮的呵呵哒笑,一下午笑声不减,还是家劲说怕孩子笑的太累了,贵兰才停止逗弄。
家福孵化了八只鹅可是下足功夫了,找了有经验的老者家取点小经,回来照着做,温度保持着夏天室内最热的三十七八度,过高过低廷长孵化。湿度五六十度,过高过低影响蛋胎发育。大头朝上,下头朝下摆放,孵化了雏鹅也相当重要。头几天一系列摸索下来,真的感慨,三百六十行,行行干破防。
最后还是带娣看他瞎折腾才忍不住说:“放母鸡窝不省事,现在母鸡不打窝,但我母亲那只可能母爱泛滥,见蛋就打窝。”
带娣睨着眼睛,看呆子似的看着他……
家福如醍醐灌顶,粗鲁的亲了带娣脸颊一记并笑言:“当年回门没吃那老母鸡是有原因的,这不就报恩来了!”
“……”带娣抚着被丈夫刚冒的胡渣蹭痛的脸颊无言以对。
男人的嘴真是什么都可以盖得天花乱坠,带娣觉得自己丈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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