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绍本以为簌金说见过她什么的都是瞎编的,不过是想同她套近乎。
如今听他这么一提,印象中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侍卫听到声音冲进来要抓你,结果你一下躲到我身后拽着我衣服不放。”朱绍想起他那时候哆哆嗦嗦的样子,浑身又肉乎乎的,莫名觉得有些喜感,说话时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陛下……”簌金虽高兴她还记得,但又不怎么想她记得他那时的糗样,愁眉苦脸地羞愧道,“陛下莫再笑话臣了。”
他牵起朱绍的手,将脸凑近她的掌心,蹭了蹭,抬眸虔诚地看着她,“臣如今长得比陛下还高了,已经是个男人了。陛下,看看臣吧,臣可以、”
“到了。”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谢书安骤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朱绍闻声看向眼前的路,没有再等簌金去把接下去的话补上。
几人已行至山顶缓坡的边缘处,抬望前方,一道河流淌在树林之间,顺着山坡奔腾而下。
“下面的路要下马走。”谢书安说着,从马背上跨了下来。
“陛下,来,手给我。”
他回头看向朱绍,便见到簌金正伸手扶着朱绍下马。
随即,他转身不再看他们,径自走在了前面。
朱绍从马上下来,环顾了四周,问道:“你就是从这里上来的?”
“嗯。”簌金掌心朝上,将朱绍的手握在其间,配合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踩在长毛了杂草的石砾上。
杂草被踩出了此起彼伏的窸窣声,交错着鞋底踩过沙砾的嘎吱声,在林间回响着。
他们同行三人,一前一后却是走出了两道急缓不一的步履声。
湍流的水声在穿过最后一片林子后骤然变大,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谢书安走到一处,蹲下查看。
此处的地上嫩草倒伏,泥泞的土地上有一个个脚印,显然就是这些人将这一片草地给踩成了这幅模样。
倒伏的草路从斜坡下一直往山上铺去,地上还掉有一两根抽剩的烟草口子。
只是,这些脚印并非是一个模样的,来者并未是一人独行。
倒伏的嫩草未长齐,意味着这些脚印形成的时间并不久。
近些日子,上山的人除了他们,也就簌金了。
但这条路他们的人并不走,多是走的沿东面去集市的路。
“陛下,来,往这边走,那边是泥路,会弄脏鞋子的。”簌金在后面领着朱绍往前走,一路上关心至极。
谢书安转过身,本想开口问话,甫一转身便看到了这一幕,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噎在了喉里,噎出了一肚子的烦躁。
他别过头不去看,假装正看着什么,问道:“你是自己上来的吗?”
簌金还沉浸在与朱绍的交谈中,全然没注意到谢书安在向他问话。
直到那对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看他,又再看了一眼谢书安,他这才反应过来:“你在问我?”
“嗯。”谢书安转过身,在等待他回答的的缝隙间,又查看了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簌金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的视线去看那些地上的痕迹,答道,“一开始是带了人的,后面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其他人是被杀了?都是哪里丢的?”谢书安追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簌金握着朱绍的手紧了紧,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她继续往前。
“当时天黑,可能有的逃跑了,有的被杀死了,有的被野兽吃了。我那时候中毒神志不清,光是要爬上来就已经用了浑身的力气,哪还能在乎的了这些。”
他将朱绍的手握在掌心摇了摇,蹙眉可怜道:“要不是陛下救了我,我可能就去见我爹了。”
朱绍与他面面相觑,不明地眨了眨眼,既没有品出他这摇晃着她的手的得意之意,也没有品出他神色里的渴求之意,但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这样亲密地握着她。
她回想着刚才簌金的回答,又问道:“你可是还记得那路人一直追到哪?”
朱绍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晕倒在地。
若敌人追上来过,定是能轻而易举就将他解决。
然而他们没有,这便意味着他们也怕担心追深了,在碰上其他的意外时后方来不及支援。
只要能知道他们大概追到了哪,有多少人在追,便能推测出他们的位置。
这话既是由朱绍问出的,簌金的态度自然好了不少,柔声回道:“就距离我晕倒的地方大概一里远。在我逃跑的路上,有一段月光照过的路,我记得地上那落叶的形状有五个尖角,因此途中应该是有经过一处枫叶林的。”
枫叶林?
朱绍蹙眉沉思。
这条路一直往上的走,确实会经过一个枫叶林。
只是,该处已经是入山相当深的了,对方在这个时候撤回,想必后方确实是断了太长的路,不得已才撤回。
这样一来,便说明虽然他们是追着从东面上的山,但大抵是从西面追到了南面,又一路上山绕到了北面。
因此,可以推测敌方的位置预计是西南方向。
如果是这样,假设朱绍他们届时从西路出发,则很容易被敌人两面夹击。
一路从西向正面,一路从西南背面。
“谢书安。”念头一落,朱绍对眼前的那道背影唤了声,走近他。
谢书安一样回过头看她,神色严肃。
朱绍抬眼看他,蹙眉微微迷起眼抿了抿唇,又再睁眼看他。
她本是思考了一番,欲询问谢书安敌方有没有可能是南面驻的军。
还未说出来,谢书安已经颔首应了她眼里的话,回了她一个苦恼的眼神。
朱绍摇了摇头,心想他大抵也是同她一样想到了会被包夹的事。
但此事若是回去询问江澄瑞,或许有解。
眼下还需将收集到的信息再同其他人商讨,再看看能不能得到解决的方法。
谢书安读出了朱绍眼里的意思,回道:“嗯。”
嗯?
水流哗哗作响,簌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无声地对望了片刻,眼中时而严肃,时而疑惑,半晌又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最后以一个“嗯”结尾,看得他困惑不已。
“陛下这是想到些什么了?”簌金开口问道。
谢书安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蓦地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这才踏出几步远,忽的,一股杀意从林中冒出。
朱绍未答,将手从簌金掌心抽出,迅速覆上剑柄,屏息凝神。
与此同时,谢书安也已然觉察,只不过他已将剑柄推出了一小段距离,剑身微微出鞘,蓄势待发。
原本还只是一个闲聊的气氛,此时簌金感觉到这两人周身的气场骤变,又是一头雾水。
簌金虽也习过武,但不比朱绍和谢书安两人那般厉害。
他看上去也不过是个营里普通士兵的水平,能打,打不过强手,自保倒是没有问题。
对方只露出了一瞬的杀意,又很迅速地掩藏了起来。
从方位上看,大抵只有一人。
除非,还有其他人比这个人还厉害,全然不露一丝破绽。
“活捉。”朱绍开口道。
“嗯。”谢书安缓缓地后退,向朱绍的位置靠近。
朱绍抬脚往簌金的小腿上踢了一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前走,“抽出你藏在袖子里的刀,护好自己。”
“嗯?!”簌金知晓见圣上是不可随意带锐器的,因此他一直没有说,没想到原来朱绍一直都知道他带着,“陛下,我、”
他话没讲完,忽的从林子中窜出了一道黑影,一剑刺向谢书安的喉咙。
谢书安手腕一转,长剑出鞘,铿锵一声将对方的剑弹开。
长剑划破空气,震出了嗡嗡的响声。
他乘胜追击,进一步往其下身一脚扫去,将对方掀了个底朝天。
怎知,对方将要落地,双手迅速撑起,支起身子对着他胸口踢去。
谢书安后退屈膝,绕过对方出脚的方向,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脚。
忽的,在同一个方向又袭来了另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趁着谢书安专注的这一瞬从他视线的死角偷袭,企图将他连同那个同伙一起刺穿。
朱绍纵身跃起,长剑越过谢书安肩膀的上空,刺向后一道黑影握着剑的手。
她踩着谢书安的肩膀翻过两人,直冲后面那道黑影踢去。
两人各自对付着自己眼前的敌人,未注意到角落的灌木林中探出了一根细细的竹竿。
“啊!!!”就在两人交战之时,一旁的簌金不知何时竟被第三道黑影逼至斜坡边。
斜坡边水流湍急,稍不注意跌落进去便会被一路冲到山下。
即便是没有跌进水中,滚下去时要撞到一桩桩树上也不少那么好受的,保不齐还会被折断的树干刺穿,又或者撞个肋骨碎裂。
簌金拿着匕首,根本压制不住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除了躲闪着防护自己,根本起不了任何攻击作用,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逼至斜坡边。
就在对方要下最后一击时,朱绍杀下面前敌人的喉咙,转身掷出长剑插进了那第三个黑影的胸口。
然而,事情将将解决,忽然一根银针朝着她的背部飞来。
她身体一滞,一时动弹不得。
为了躲过那一银针,她迫使自己前倾着避开那个银针射来的轨迹。
未想,随之而来的便是脚下一空,那斜坡边的沙砾下竟是空荡荡的一片。
冰冷的压迫身体四面袭来,朱绍坠入了水中,被湍急的水流翻涌着卷走,一下子便没入了水下。
忽然坠入水下,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屏息,水一下便灌入了她的鼻腔里,喉咙被那冰凉的水呛得发疼,整个人被压进了这一片无声的混乱中。
她向水面伸出手,企图抓住些什么,但颠来簸去的视线和逐渐模糊的神智已然占据了她的全部。
气泡终是从她的口鼻中吐尽,伸出的手开始无力地收回,浑身只剩下了冰冷,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蓦地,一股暖流从她的手腕传来,将她整个人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中,一个柔软的触感温柔地贴上了她冰凉的唇。
醋醋的,我不说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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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楚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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