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气萦萦,无声地在谢书安的鼻尖缭绕。
伤口的焦灼感在夜里愈发清晰,灼得他只能靠着这股香气勉强入睡。
他本能地朝那香气的源头靠近,嘴里不禁喃喃地唤出那个心想之人。
睡意朦胧间微睁开眼,一下对上了那对玻璃珠般的琥珀色瞳孔。
“是我。”
温热的气息撩过谢书安的面颊,他惊得身子迅速往后闪,一头撞到了榻上的雕花靠板上,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护住头。
这一伸,又猛地扯到了手臂的伤口。
“啊!”
他右手捂着头,左手捂着右臂,疼得眉眼紧皱。
朱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好似是自己闯的祸,起身退了几步,“你没事吧?”
她屏息进来的,方才偷偷地蹲下身去看他。
听他唤了自己,想着许是被他发现了,但没想到他竟会陡然凑近她。
两人忽的四目相对,就这么各自吓了一跳。
“你、”谢书安惊魂未定,身子往后坐去,有意同她拉开距离,“你怎么在这?”
“张冲说你受伤了。”朱绍开口道。
话落,谢书安揉着后脑勺的手一滞,“张冲?”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低声骂道:“那小子。”
朱绍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了一旁的小案上,往榻上一坐,“我给你上药。”
她抬眼一看,发现谢书安不知何时已经贴着墙,坐在了更远的位置,心下一沉。
他果然是不愿意接近她的。
“不用了,”谢书安偏过头没有看她,“小伤而已,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表面上看着沉稳平静,语气中却是露出了些局促不安的情绪。
不用、小伤、自己来。
当真跟张冲说的一模一样。
“张冲说你伤得挺重的,还是我给你上吧。”
“不重,很快就好,不用上药了。”
……连顺序都一模一样。
他说完,又立刻换了个话头,劝道:“很晚了,你回房睡吧,不用管我。”
至此,朱绍还是没明白张冲为何认为谢书安会同她说心事。
她就是坐在这,他都要离她好远好远。
自己到底哪里和他走得近了。
“我真的只是来给你上药的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得小声,话语里竟生出了一丝委屈,听得谢书安心头一颤。
透亮的琥珀色瞳孔,此时好似失了魂。平日里自信高傲的人,却垂首耷肩,看起来似是受了伤的小动物。
是啊。她只是因为张冲麻烦了她,才来给他上药的而已。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自己想躲,却这样泼人一身冷水。
谢书安支在榻上的手一抖,压抑着心中的慌乱往榻沿挪去。
“我只是怕你累着。”他嘴里解释着,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今日走了那么多路,又呛着水,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他挪至榻沿,与朱绍并排坐着,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你现在好些了吗?”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了她,眉头微蹙,眉宇间的担忧流淌在墨色的瞳孔中,将朱绍眸中的秋水看得一颤。
“嗯,”朱绍在心跳猛的加速时移开了视线,压抑着心里的悸动,“没事了。”
身边的人轻轻地舒了口气,柔声道:“那就好……”
她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墨色的眼眸已经看向了别处,眼睫微垂,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眼。
榻上垂落着一小节青丝,如瀑的长发将他平日里的锐气削减了大半,一时竟觉他似芙蓉出水般的纯粹却诱人,不禁让朱绍看得入迷。
“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发现谢书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累了?这么晚了,还是去歇息吧。”
他微弯着腰,从下抬眸去看她的脸,两鬓青丝滑落,露出了他掩在长发下的脖颈。
朱绍呼吸蓦地颤抖,看着那双墨色的瞳孔正盯着她,心虚地觉得那似是在审判她。
“饿了。”
“饿了?”
她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脱口而出,连自己也没料到是这一句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
“嗯……”
谢书安未有置疑,起身道:“你屋里是不是有些宵食?我去给你拿过来。”
“别!”听到他要去她屋里,朱绍赶忙制止他。
她方才肖想他,把屋里搞得一团乱,还在榻上流了好多好多的……
不能被他发现。
“嗯?”谢书安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朱绍自觉自己慌乱的异常,遂赶忙沉了下来,解释道:“吃完了……”
“吃完了?”谢书安有些诧异。
他在宫中时便知道朱绍夜起会吃东西的。
往日,他去接她早朝,都会见碧娟从里面端出好多没吃完的宵食。
本想着应当是还有剩的,结果她竟然说吃完了。
但想来,怕是这山房不比宫里来得那么舒坦,没有备这么多也正常。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这有些吃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说着,他转身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找了起来。
柜子里是一排排整齐的木匣子,很明显是用心收整过的,各种东西分门别类地放着。
“我记得放这了……”谢书安一边找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应该在下面一点的地方。”
他微微弯下腰,过腰的青丝柔顺地滑落到一侧,露出了他肩宽窄腰的背影。
朱绍呼吸骤然一滞。
以前在宫里,她至多是见到谢书安穿着件宽松的里衣。
这一弯腰,她才恍然发现他今夜穿的竟是件贴身的长袍中单。
腰间的系带称得他的腰精壮有力,微一弯腰,衣料贴在他的臀上,向下滑出了一条坚实饱满的曲线。
朱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偷偷地将他从头到脚窥视了一番,垂放在榻上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
“找到了。”谢书安从下面的隔层中拿出了一个小食盒,起身回转。
朱绍飞快地收回视线,看着一旁的衣架故作镇静。
忽的,面前递过来一小块饼食。
“喏,”谢书安拆开外层的油纸,将饼食递了过去,“就是这个,粗粮饼,混了些羊奶做的。
他坐回榻上,看着她接过手里的东西,“是我们那才有的东西,就是不比宫里的那些糕点好。你吃吃看,不喜欢我再去唤人给你做些别的。”
朱绍新奇地接过他手里的饼食,捏在眼前看了看。
粗粮混着面粉制成了褐色的圆饼,没有什么精致的外观,表面摸上去坑坑洼洼,散发着淡淡的奶香。
她咬了一口,放在嘴里嚼了嚼。
谷物混合着奶香,将稻谷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稠,从舌尖一直扩散到鼻腔中,变成了甜甜的稻米香气,隐隐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吃过这个。”朱绍眨着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看向谢书安。
“你吃过?”
“嗯。”朱绍点了点头,“以前被卖到泰关的时候吃过。当时逃了出来,被一户人家收留了,我就是那时候吃的。”
谢书安目光闪烁,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是哪户人家吗?”
朱绍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那时候的事我很多都忘了,记不起来了。”
谢书安明了地点了头,看着她又接着咬了一口,白瓷般的脸颊一鼓一鼓地,明亮的琥珀色瞳孔中宛如有星辰闪烁。
他看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心里那些压着的雾散了大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就这么一直看着。
“吃饱了。”
忽的,朱绍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她一连吃了好几个,手上沾了好多碎屑,混着饼上的一点点油膏,粘的手黏黏腻腻的。
正犯愁要怎么处理,下意识偏头去看谢书安。
谢书安已经从一旁的小案上拿来了打湿的帕子,递给她,“拿这个擦。”
朱绍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一根一根地擦拭白皙的手指。
接着,又将帕子折了一面,在嘴上没轻没重地擦着。
帕子划过她湿润的唇,擦得唇角变得形。
谢书安看着,心头一急,按住她的手说道:“不是这样擦。”
他顺势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将帕子折了个角,一点点在她唇上擦着按着,轻柔地擦去她嘴上的碎屑。
朱绍身形一僵,脸被他捧在掌心上,整个人只好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谢书安凑近得太过突然,让她忽然不知所措。
无处安放的视线怎么扫,都离不开他的脸。
最后,她放弃了内心的挣扎,悄悄地去看他的眼睛,在那双眼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
“好了。”谢书安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手,抬眸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目中忽的生出一瞬的慌乱。
他连忙松开手,转身去收拾案上的东西。
朱绍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唇,偷偷回味着他方才在自己唇上划过的痕迹。
她看着谢书安的背影,开口道:“我给你擦药吧。”
谢书安收拾好东西,闻言犹豫了片刻,点头应道:“嗯。”
“我看你刚才那样,是不是伤着手了?我看看。”朱绍看着他坐回自己身旁,问道。
“嗯。”谢书安点了点头,“还有这里。”
他将指尖没入衣领中,毫无征兆地脱下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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