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是贾敦的乳母,自打贾敦生下来就在她身边照顾。
贾敦生母早逝,除了祖母周氏之外,只怕于嬷嬷是她最亲近的人。
所以贾敦上辈子对于嬷嬷言听计从,于嬷嬷让她藏拙,她就藏拙,不再学业上表现突出。
于嬷嬷让她凡是忍让,她也如此,连被丫鬟海棠爬床骑在她头上她也忍下来了。
不过这忍来忍去的结局,从她上一辈子的遭遇来看确实不怎么样。
现在重生了几天,贾敦一直在反思自己的上一世。
现在对于嬷嬷的观感就变得复杂起来。
于嬷嬷如此教导她忍让确实是为她考虑吗?
按照常理,乳娘家的奶兄弟妹是会作为姑娘的陪房跟着姑娘走的。
可是上一世于嬷嬷的一双儿女都留在了京中,据说她女儿嫁的不错,儿子也当了小管事。
贾敦稍微有些怀疑于嬷嬷,心里又暗自否定了。
因为上一世于嬷嬷就是拼命的护着她,为了她顶撞了海棠,被海棠撺掇着魏家人给活活打死的。
想着于嬷嬷拼死把自己护在身后,为了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贾敦很是迟疑。
正好这些天,于嬷嬷身子不爽利,回家去歇了几天,并没有在身边。
这给了贾敦时间和空间去缓冲,去思考有关于嬷嬷的一切。
想来想去,贾敦还是决定有机会要跟于嬷嬷好好谈谈。
“姑娘真是的,我家去这几天,姑娘昏睡不醒这事也告诉我一声,我还是刚才才知道的。”于嬷嬷语带嗔怪的走了进来。
她是姑娘的乳娘,可以说在这个院子里是横着走的存在,跟贾敦这个她奶大的姑娘讲话也很随意。
贾敦笑了下:“嬷嬷不是身上不舒服吗,我这也没有大事,不过是前些天累到了,多睡了会。”
于嬷嬷仔细端详贾敦,她总觉得贾敦的气质有些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姑娘还是要好好保重的。老太太去了,您自然是悲伤的,可也别学三姑娘把自己累到了。”
因为三姑娘早夭,于嬷嬷觉得不祥,也就掩口不提了。
贾敦含笑应了。
于嬷嬷归来,无非是院子里有了个资深的嬷嬷坐镇。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掐尖长着乳母身份耀武扬威的人,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也喜欢跟她说话。
在她回来之后,丫鬟婆子都跟她说过话。
就连海棠都去期期艾艾的跟她说了几句,话里话外带出一些姑娘最近脾气不好,连她这个大丫鬟都遭了训斥之类的话。
于嬷嬷皱眉,她往日都教导贾敦要平易近人,对待身边人要和善。
贾敦过去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别说训斥身边的大丫鬟,就连那些下等不入流的婆子也没说过一句的。
怎么她家去这几天,贾敦的性情就有了变化。
于嬷嬷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老太太和三姑娘接连故去,贾敦心里烦。
要知道贾敦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有及笄,平日表现的再稳重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想到这里,于嬷嬷决定仔细观察,要是贾敦还是这样的表现她再说。
她有几分自信,她奶大的姑娘一向是最听她的话。
只要她说了,贾敦没有不听从的。
就这样,贾敦和于嬷嬷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
这一天是周氏的七七忌日,贾家荣府以贾代善和史氏为首,贾赦、贾政兄弟二人,贾敦、贾孜、贾敏姐妹三人,以及大小管事;还有荣府以贾代化贾敬父子为首,还有贾家宗族各辈子弟齐聚一堂。
一番法事做完,宁府的还有族中子弟都告辞离去。
贾代善和史氏端坐在荣禧堂正堂之上,堂下男左女右,几个子女按次序就坐。
贾代善清清嗓子道:“老太太的七七做过了,如今咱们要老老实实闭门守孝。你们一个个谨守规矩,哪个在孝期中做出了坏规矩的事情,当心我家法伺候。”
贾赦带着弟弟贾政,贾敦带着两个妹妹都起身垂手聆听父亲教训。
贾代善训诫过儿女之后,又看向妻子史氏。
男主外女主内,家事方面他一向习惯听老娘和妻子的。
如今老娘故去,家中的事情就都听凭妻子做主。
史氏就说了几句让贾代善和孩子们守孝期间也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贾代善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不过史氏话锋一转:“如今咱们家要闭门守孝,不同往日,老爷不用上朝听用,人情往来也少了不少。今年庄子的收成也不算太好,不如节俭一些,有些事情当省则省,各处多余的人也放出去一些。”
贾代善点点头,他虽然是国公,也是出过兵打过仗的,行军打仗的那种苦日子都过得的,只是节俭些并无多大的影响。
贾赦却跟贾致不约而同皱眉,他们日常过的就是公侯子弟的锦衣玉食生活,一下子要让他们节俭,他们是真的不习惯。
贾敦这时却有了别的想法,她起身道:“老爷、太太,刚才太太说了要当省则省,要放人出去。不如就从女儿这开始吧,女儿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放一些出去,也裁减一些用度。”
史氏一愣,她原先还用眼神暗示小儿子贾政率先表态,以图在贾代善面前博个称赞。
不料贾政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看她这里,却让庶女贾敦抢了先。
史氏有些好奇,贾敦平日里不哼不哈,几乎像是没有这个人一般,怎么现在却抢在前面表现。
贾代善可不知道史氏心里在想什么,他点头称赞:“大丫头不错,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日子过得已经比祖辈精致的多了。过于锦衣玉食,回头一个个不思上进。”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严厉的看向两个儿子。
贾赦和贾政连忙起身,垂手肃立聆听堂训。
贾致和贾敏两个女儿也跟着起身。
贾代善看向两个女儿的眼神就比看儿子柔和许多:“你们丫头们本就柔弱,大丫头你也是,你们裁减人手量力而行。家里各处都省得,别委屈了你们。”
三个女儿齐声应是。
史氏这时笑着说:“瞧老爷说的,有我在这呢,怎么有人敢委屈了三个丫头。你们三个也听了老爷的话,量力而为。别把人都弄出去了,回头身边人不够用,再跑我这哭鼻子。”
“瞧太太说的,难道我们来哭鼻子,太太能当看不见,不给我们人手使。”贾敏在史氏面前最为自在,笑着说。
“你这丫头,多跟你两个姐姐学如何稳重一些。看看你大姐姐,小小年纪已经可以为父母分忧了。”史氏隔空轻点贾敏嗔道。
贾敏笑了笑,算是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她知道贾敦刚才的言语怕是让自己母亲忌惮了,夹在生母和庶姐之间,她能做的也就是岔开话题,不再继续讨论。
不料贾敦却一板一眼说:“那女儿回去就拟一个单子,把要放出去的人归拢好呈给太太。”
史氏含笑点点头。
贾赦等人也立刻跟着表态,回头就去看看身边有没有要放出去的人。
贾代善又说了几句,重点是叮嘱告诫两个儿子守孝期间也不要忘了上进。
“你们要趁着这些日子嬉笑玩乐,仔细你们的皮。往日你们伯父如何教训敬哥儿你们也是看到的,为父的手可不比你们伯父软。”
贾代善威慑恐吓了两个儿子之后,这才背着手走了。
史氏又叮嘱了几句,让儿女们都注意身体就让他们离开了。
贾敏很自然的留了下来。
贾敦等人陆续出了荣禧堂。
“大妹妹,你这回可是害苦了大哥哥了。你哥哥院子里有几个可心的小丫头眼看着就长成了,这下子又要放出去几个了。”贾赦摊摊手一脸苦哈哈的半真半假跟贾敦诉苦。
他们兄妹从小一起在周氏跟前长大,虽是异母兄妹却胜似亲生,日常相处很是随意。
也只是这几年,他们年纪大了,加上贾敦又被于嬷嬷教导的显得木讷许多,两人看起来才疏远许多。
不过这种疏远只是贾敦对贾赦单方面的,贾赦对贾敦却还是很亲热,与贾敦说话也很随意。
贾敦这还是重生之后头一次看到贾赦,上一世算起来自从她出嫁之后,他们兄妹就没有再见过面。
不过那时候贾赦的书信礼物却并不少,信里还跟她倾诉了不少心中苦闷。
比如父亲死后,他这个名正言顺的荣国府继承人连荣禧堂都没住进去。
又比如嫂子张氏故去,岳家跟他就此疏远等等。
贾赦不光跟她诉苦,还会在信中问她婚后生活如何。
他在信中告诉贾敦如果魏家欺负她,就跟他说,他到时候一定会接贾敦回家的。
贾敦很感谢他,只是珍惜的把那些书信收藏起来,却不敢动起请贾赦帮她回京的想法。
因为于嬷嬷那时候一直告诫她,百忍成钢。只要一直忍下去,真心换真心,魏家一定会看到她的好,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现在她重生了,那些事情都没发生,她也决心换个活法。
她自然不会像当初于嬷嬷教导的那样跟贾赦疏远,还要想办法让他们兄妹的感情更好。
因此贾敦正想顺着贾赦的话说,却听到一旁传来贾致冷嘲热讽:“大姐姐只顾着在老爷太太面前表现,哪想得到我们兄妹?”
贾敦笑容淡了些,她这位二妹妹本就是掐尖的性子,如今被她在代善夫妻面前抢了风头,心里肯定不高兴。
贾致本想着既出了被贾敦抢风头的恶气,又在贾赦这位嫡长子未来继承人面前讨了好。
不料贾赦却不领情:“我跟你大姐姐说话,你插什么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被贾赦指着鼻子骂,贾致脸一下子臊的通红。
她正想掩面躲羞去,却又被贾政补了一刀:“二妹妹,大妹妹刚才说的很对。我们正在守孝,本来应该结庐而居的。如今在府里,没有风吹日晒,本来就觉得对老太太不够诚心。回头我去跟老爷说,我不光要裁减人手,还要每日为老太太抄经诵经,日日茹素。”
贾致傻眼了,没想到贾政比贾敦还爱表现。而且贾政还是嫡子,她根本不能像对着贾敦那样,指着鼻子冷嘲热讽。
没有办法,贾致只能尴尬的先离去。
贾政冲贾赦和贾敦拱拱手,也离开了。
“大妹妹,你别听二妹妹胡咧咧,刚才大哥说的话你也别当真。”
“大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妹妹怎么能不清楚呢?”贾敦笑着回道。
贾赦歪头打量贾敦:“我总觉得大妹妹有些不一样了,其实也不算是不一样,就是跟过去那窝囊样子不一样了,更像小时候了。”
提到小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当初一起在周氏跟前的日子,心中一恸,各自作别来日再叙。
贾敦目送贾赦离开,又看了眼欲言又止一脸纠结的于嬷嬷,她知道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贾敦在一点点改变,会逐渐让周围人发现她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大姑娘了。
这里她主动站出来,除了是改变自己,也是有一定用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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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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