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克拉克森脚步犹疑地走进法庭的时候，伊莎贝拉察觉到那个国防部特派员的不安情绪。不过证人的意外动静暂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迪诺在走下台阶时绊了一跤，差点摔个大马趴，连法官都被逗得压不住嘴角，如果说这真的是一位来自黑手党家族的法外狂徒的话。

这位外表阳光的年轻黑手党家族首领经过听证席时，露出有点尴尬的苦笑，不过伊莎贝拉还能从新证人的及时出现中找回乐观，所以没有取笑他来纾解自己的压力。

“克拉克森女士，”待新证人入座后，伊莎贝拉问道，“能告诉大家你的工作职位吗？”

“全美联合科学发展促进委员会的副主席。”

“这是一家民间组织的公益性质协会，旨在帮助私人和政府的科学研究对吗？”

“是的。”

“说说你的资金来源和帮助项目。”

“提供捐赠的有大学教授、企业家的慈善基金、官方的科研机构，我们为小型科技企业提供科研资金，也为创业者提供融资借贷的服务。”

“根据你们的财务报表来看——”伊莎贝拉读着手里的文件，“年入账平均在五百万美金左右，除去运营成本，能流动的资金不到四百万，如果进行这么多项目注资的话——没有冒犯，我很尊敬协会的初心——应该是杯水车薪。”

“呃——”克拉克森不自在地撇了下肩膀，“为科学发展和美国梦尽绵薄之力嘛。我们协会成立不过五年，赞助方还不够多。”

“但是你们却能给与NASA和国防部签订项目的公司注巨资，比如这家从事反重力火箭推进器研究的公司，一百二十万美金；这个仿生动力学装备，三百万；还有这个——”

伊莎贝拉偏头露出不解：“人体能量场研究，三百万，这是回到冷战时期荒谬的特异功能实验了吗？”

“我，我不能多说，法官阁下。”克拉克森惶然地瞟了一眼法官。

“但是这些注资远超你们协会能负担的了，而这些项目在每年国防部公开财报上公布的话很可能引起国际舆论的轩然大波——新一轮军事竞争的开端。”

伊莎贝拉继续拿出报表：“这笔于两年前流向风纪财团的五百万资金是你签字审核的对吗？”

克拉克森匆匆瞥了一眼：“好像……我不确定……”

“你们如何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笔钱的？”

“上年的结余，还有一些新的赞助方。”

“这个新的赞助方是指国防部吗？”伊莎贝拉用毫无疑问、试探诚实的眼神盯着她。

“反对，主观臆测！”

“反对有效，瓦伦缇女士，在有实质性证据前放下你对军用支出问题的义愤。”

伊莎贝拉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好吧，彼时风纪财团刚以风投和保险中介的身份进入美国不到一年，一家科学发展协会就向这家毫无干系的公司注入远超营收的巨款，这不奇怪吗？”

“风纪财团当时已有设立科技公司的计划，我们只是在融资市场上看中了它的潜力。”

“当时你们就知道是反物质研究了吗？”

“这只是公司规划的一项，也有一些工业机械设计、生物学和药物学的研究。”

“还有武器装备？”伊莎贝拉挑眉一笑。

“我不完全了解……”克拉克森的目光快速扫了一眼控方的位置。

“鉴于协会会跟踪款项去向防止套现行为，你们应该知道风纪财团用这笔钱买下了大西洋城的娱乐大楼，而不是现在我们知道的CLOUDI公司，对吗？你们对于这种欺骗没有采取任何对策？”

“我们——我们觉得——”克拉克森支支吾吾得有点崩溃。

“实际上因为你们知道，在这座赌场下有一座高能实验室，用于国防部的新型武器的开发是吗——”

“反对，法官阁下！”这次气急败坏地吼出声的竟然是那个联邦探员，马修甚至比他慢一拍起身，惊讶地瞪着他。

“让你的当事人控制情绪好吗，兰道尔检察官。除非他想包揽你的活。”法官讽刺道。

“不好意思。”马修赶紧让他坐下，“提出反对，法官阁下，辩方律师依旧在进行主观推断。”

“没错，瓦伦缇女士。”法官认真地说道，“再这样做我会判你藐视法庭，不过——”

他的语气一转，好奇地看向证人：“克拉克森女士，贵协会的收支状况和监管策略都存在严重矛盾，我需要你的解释。”

“如您所见，我们——我们是个公益性组织，各方面都不太完善，由于经费问题濒临解散的时候也是有的，但我们愿意节省不必要开支为科学公益服务。”

“但是五百万美金不是节省就能拿出来的。”法官说道，“除非你们有向银行借贷的证明，不过我不认为这符合公益性组织的对策。”

“事实上他们确实存在借贷行为，只是并非向银行。”伊莎贝拉笑着递上证据，“一家政府担保的贷款机构，资金流向和借贷人资产状况是经过政府严格审核的。看看他们抵押的是什么。”

法官一看文件，瞬间变得震惊又愤怒。

“没错，就是大西洋城那几栋尚未转给风纪财团的大楼。”

“这是可以被认定为洗钱行为的，克拉克森女士！”三次听诊会以来，法官第一次发了火，“我可以申请法院对全美联合科学发展促进委员会的全面审查！”

“这绝对不是——我绝对不敢这么做，法官阁下！”

伊莎贝拉盯着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的克拉克森：“这笔名为贷款的资金，就是国防部资助风纪财团在大西洋城地下进行实验的掩护，对吗？真正促成我当事人和黑手党交易的，其实是政府！”

“我——”

克拉克森最后绝望地看了看控方席上的人。

“我想引用先法修正案第五条，我有权保持沉默。”她喃喃道。

联邦探员和听众席上的国防部特派员均露出了失望和不甘的表情，而马修转着笔，显得无奈又似乎松了口气。“没有其他问题了。”伊莎贝拉这样说着，转身对共事的人们展开胜利的笑容。

听证会最后在法官批判国防部荒谬的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以及有关萨尔瓦托家族的犯罪调查的严密关切中落幕了。对云雀恭弥和风纪财团来说，暂时躲过一劫，对F&B律所来说，将是声名的高涨和一笔五百万的进账。

“表现得相当好，伊莎贝拉。”卡洛琳赞赏地打量着自己的得力干将，“我会在月底召开合伙人会议，将你提名为F&B的新任合伙人。”

四年的苦尽甘来！伊莎贝拉压下涌上心头的惊喜，镇定地揶揄道：“我还在想打完这场官司后提出加工资呢，毕竟现在想挖走我的人肯定一路排到迈阿密了。”

“你能去哪儿呢，我想再没有哪家律所能接到如此精彩的案子了。”卡洛琳冷笑一声，“除非你想当检察官，不过口袋里的美金就要少一半了。”

“不过我们最该感谢珍妮丝，没有她这位全能侦探，律所就要倒一半了。”伊莎贝拉一把环住珍妮丝的臂弯，“我们及时的报喜鸟，如果不是你争分夺秒抢FBI一步找到了克拉克森，再拖一天就胜算渺茫了。”

“这位报喜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不是机械时钟里的玩具。”珍妮丝白了她们一眼，“卡洛琳，请求休假！”

快走到法院门口时，伊莎贝拉才注意到方才在她们后面离开法庭的云雀恭弥已经没影了，只剩迪诺在和他的手下高兴地说话，整个人散发着灿烂轻盈的光辉。

“云雀先生去哪儿了？”

迪诺笑道：“你知道恭弥已经忍受我们吵闹很久了，先一步离开了。”

“可是——”伊莎贝拉有些迷惑，她根本没注意到云雀恭弥走到所有人前面了。

“法院门口不是有很多记者吗。”迪诺凑过脑袋低声道，“那小子会忍不住把所有人干掉的。”

伊莎贝拉虽然也很烦新闻媒体不顾对象死活的刨根问底，当下只当他是夸张比喻，默默嘲笑了两声。正要继续往外走，迪诺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瓦伦缇小姐，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帮恭弥摆脱这个大麻烦呢。”

“呃——”伊莎贝拉不是很情愿，因为她对这位彼此心知肚明的黑手党头目抱有警惕，只想尽快从这件案子的余震中解脱。

“我明白。”迪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抬头招呼道，“芬尼迪女士，赏脸和我们吃个午饭吗？我请客。”

卡洛琳那激光似的视线在伊莎贝拉和迪诺之间扫动了一会，嘴角露出礼貌疏离的笑意：“谢谢您的好意，加百罗涅先生，我们在工作之外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为好，况且你们想要的主角已经在手上了不是吗。”

目送卡洛琳走出大院大门迎向一拥而上的记者和摄像机，迪诺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叹气道：“那么你更得去了，瓦伦缇小姐，作为我们和F&B律所唯一的纽带。我可以带你避开这群苍蝇。”

伊莎贝拉原地挣扎了一会，认命地跟上他的脚步：“好吧，我可不敢得罪黑手党的老大。”

“别这么说，瓦伦缇小姐，真令人伤心。”迪诺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我可是正经商人。”

令伊莎贝拉大跌眼镜的是，迪诺带她走的秘密路线，不过是从消防通道的窗户翻出去。当她自认为还算轻巧地翻过窗沿落在草地上时，一股水管发霉和不明生物的排泄物混合的臭味让她皱眉。迪诺倒是对她饶有兴致地挑眉:“身手不错嘛。”当然伊莎贝拉知道跟他这种练家子是不能比的，但黑手党老大慌张翻窗逃离法院，践踏草坪甚至可能踩到狗屎的行为堪称滑稽。

走向停车场时伊莎贝拉还朝法院门口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代表检察院、联邦调查局和律师的三个长条黑影被整片黑压压的圆点围困在台阶上，路口停着几辆采访车又给几个小人儿设下第二道关卡。她替卡洛琳可怜了一会，就发觉要替自己可怜了。迪诺的座驾是一辆军绿色的路虎揽胜，崭新的车身在阳光下闪亮得有点扎眼。那名手下先行坐进驾驶座发动车，伊莎贝拉正等迪诺绅士地替她打开后座门时，对方却敲了敲隔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顶。

窗户落下，云雀恭弥不耐烦的脸从后面露出来。

“不介意我带上这位小姐吧。”迪诺笑眯眯地无视了云雀恭弥略有杀气的眼神。伊莎贝拉这一刻有点相信云雀恭弥那张冷淡克制的面孔下，存在暴力的内核了。

他扫了一眼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伊莎贝拉：“随便。”

“等等，在我上这艘贼船之前，我必须叮嘱你们。”伊莎贝拉觉得此刻自己像操心的老母亲，“你俩的车都太高调了，就算现在FBI败诉，不代表他们不会暗地里继续对你们的监视甚至监听。最好委屈一下自己，换一辆普通的丰田凯美瑞之流就行，尤其是你俩不得不碰面的时候。”

迪诺和云雀恭弥对视了一眼，笑道：“lo so（我明白）.自由美利坚嘛！”

“还有，一会你俩走不同的路线，注意一下有没有人跟踪。”伊莎贝拉朝四周扫视了一圈，“电话、车内的联网和卫星设备也关闭，据说他们跟某些软件和通讯公司合作获取后台信息，以后你们见其他律师也要注意。”

“Dio Mio（老天）！我们也是带着法律的镣铐跳舞的人，知道规则，不用担心！”迪诺拉开车门，无奈地示意伊莎贝拉上车，“再说，除了瓦伦缇小姐我们还会见谁呢。”

伊莎贝拉不喜欢这句玩笑话下严肃的深意，至少她的期望是这次饭局之后不要和这群人有所交集，不过她没敢在行驶的、上了安全锁的车厢内提出这个要求。迪诺的车确实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停在距离联邦法院六个街区的一家名为Cacciatore的意大利餐厅外。餐厅看上去有些年头，客人不多不少。伊莎贝拉不由得惊讶：“你确定咱们那位扑克脸先生吃得惯人群聚集的意大利菜吗？”

“你是贵客，瓦伦缇小姐。”迪诺愉快地说道，“他愿意为你退让一步。”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伊莎贝拉一走进餐厅，添加了迷迭香的番茄肉酱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裹着一层奶油肉桂卷的甜香；一眼望去是棕色实木框的吊顶和水晶灯，红丝绒的窗帘与地毯，角落堆起的葡萄酒桶，尤其是收银台上摆放的木雕圣安东尼像旁边，趴了一只金铜色的蟾蜍，它们都带给她酸涩又温柔的熟悉感。其实纽约的其它意大利餐厅整体风格也大差不差，但不像这一刻，能给她有关那不勒斯小镇的瓦伦缇家餐厅的回忆，或许因为这是头一次和同乡人作伴。

恍神之际，伊莎贝拉似乎感受到迪诺意味深长的视线，可回神望去，对方已经和光头的老板攀谈起来了。

“恭弥已经到了。”迪诺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这位里奇先生，从他父亲算起，家里在纽约开店将近五十年了，口味绝对正宗。”

老板局感激的表情有些局促：“能接待加百罗涅先生是我的荣幸，您的朋友萨尔瓦托先生在餐馆遇上困难时帮助了很多。”

伊莎贝拉大概明白这些角色的关系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甚认可地笑笑。

“因为我们的案子——”告别老板往餐厅里走时，迪诺又兴致勃勃地低声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当年甘比诺家族的头目保罗?卡斯特兰诺被刺杀的事件，就发生在这家餐馆门口。这里一度成为追捧约翰·高蒂的狂热教徒们的朝圣点，警察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生意差点被搅黄了。”

“那我知道萨尔瓦托是怎么帮助里奇先生的了。”伊莎贝拉淡淡地嘲讽道。

“很仗义，不是吗。”迪诺依然笑眯眯的，好像没听懂。

一台挂在墙上的电视机正好在他们经过的头顶，声音不大不小地播放节目。伊莎贝拉不经意抬头一瞥，却被新闻里播报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主要是因为A国又一次出现在新闻标题中：

A国外交大使访问罗德岛期间在酒店遭暗杀身亡！

“Madonna（圣母玛利亚）！”伊莎贝拉震惊地盯着屏幕，“现在已经上升到国际问题了吗？”

迪诺也凑过来瞧了一眼，微微皱眉：“看来对恭弥的生意很不利呢。”

不过他很快恢复轻松，揽住伊莎贝拉的肩膀拖她离开：“没事啦，现在吃饭要紧。A国的事他自己会搞定的，不用你操心。”

他们走到一个较僻静角落里的卡座，应该是这家餐厅提供的唯一能够勉强满足云雀恭弥这位古怪客人的位置。最近有客人的地方也隔了两张桌子，一坐下就能被隔板挡住。伊莎贝拉有点好笑地看到云雀恭弥“躲在”卡座的阴影里，只有头顶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鼻梁上；要是她愿意往好了想，也能说是一种教父的气场。

“你要知道，恭弥相比以前已经成长很多了。”迪诺一副“我家有儿初长成”的口气，“要是放在十年前，餐厅的屋顶都能被他掀了。”

“人群恐惧症的极端类型吗？”伊莎贝拉嘴比心快。

“你话太多了，跳马。”

云雀恭弥略有愠色，迪诺赶忙举手表示投降，坐进了他对面的位置。

然而伊莎贝拉半晌未动，只是站在桌子旁边。“你怎么不坐呢？”迪诺奇怪地问道。

“我认为坐在你们任何人旁边都是个错误的选择。”伊莎贝拉抱起双臂略有抱怨，“我能让服务员再拿把凳子来吗？”

“这反而很显眼，亲爱的。”迪诺无奈道，“警惕对女人来说是好事，可对朋友也这么多疑会让自己孤立无援的。”

伊莎贝拉弯下腰低声道：“朋友，非常有趣，鉴于你的朋友是安东尼奥·萨尔瓦托这种类型的，我很难把它当作恭维。”接着她露出冷笑：“这边是黑·帮老大，这边是跟军方有秘密交易的危险人物，我的信任很难有生存空间。”

“好吧，看来我们得重新找个三足鼎立的——”

“坐下！”

两个人都被云雀恭弥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而他强硬的眼神让伊莎贝拉感到心悸。

“你站在这里很碍眼。”

显然他的语气在说，不服从就来硬的。在后怕中，伊莎贝拉猛地意识到这两人在玩白警察和黑警察的手段，尽管迪诺看上去和气得比她见过的所有黑·帮人士更像普通人，而云雀恭弥，可能是比任何人都更具备黑·帮的暴戾杀性。

伊莎贝拉只得顺从地坐下来。迪诺似乎习惯了云雀恭弥摸不着调的性子，高高兴兴地叫来老板点菜。

“恭弥又为瓦伦缇小姐迈出了新的一步呢。”迪诺边翻菜单边笑道。

“是吗，看来我得感谢云雀先生赏脸了。”伊莎贝拉闷闷不乐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为什么刚才你叫他‘跳马’？”

云雀恭弥竟然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你不觉得他跟那些玩跳马的人一样，像只乱蹦的蚱蜢？”

这顿饭倒吃的没有什么新意，除了相对于其他客户饭局来说安静的多，基本上只有迪诺找她聊天。他问了些伊莎贝拉的童年生活，但伊莎贝拉感觉对方对自己在那不勒斯读法律专业那段时间的经历尤感兴趣，比如迪诺在得知伊莎贝拉曾加入过戏剧社团并参演《卡门》之后，玩笑地问起她是否交过男友。

“有点突然。”伊莎贝拉停下手里的叉子，“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该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吗。”迪诺说完端起架势唱道：“L'amour, l'amour, l'amour, l'amour（爱情）①!”

“我敢肯定你没有上过大学，加百罗涅先生。”伊莎贝拉语气轻巧，“现在恐怕五成的大学生都在instagram或者图书馆中度过了，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被无法理清的信息洪水分隔成了漂流的孤岛，而在它们短暂碰撞的时候——比如派对，也就是几杯酒、几根大麻还有一夜情——不过火花转瞬即逝，此后各自别过。”

“好吧，你可抓到我的把柄了。”迪诺讪讪地说道，“我确实是在信息时代来临之际因为无法完成学业而退学了。”

“因为你的家族事业吗？”伊莎贝拉微微一笑。

“事实上，是因为一个孩子，算是我的师弟吧——”

迪诺看了眼云雀恭弥，没有继续解释：“其实也差不多。不过我也认识了很多不错的朋友，比如恭弥——”

云雀恭弥没领他的情，只是慢条斯理地享受自己的牛排。迪诺摊手表示“你懂的”，然后说道：“看不出瓦伦缇小姐是个悲观主义者。”

伊莎贝拉叹息道：“当你见识了这个世界太多黑暗面，却发现自己也逃不出自私的人性而跳入其中时，没法不悲观的。”

“我认为是瓦伦缇小姐依旧保留了善良的底线，毕竟真正融入黑暗的人，不会反省什么自私的人性。”

这句话让伊莎贝拉有了认真打量这个犯罪组织头目的冲动，而对方只是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洋蓟沙拉。“你是在说自己吗，加百罗涅先生？”

“拜托，叫我迪诺就好。也请允许我叫你伊莎贝拉。”迪诺嘟囔道。咽下嘴里的食物以后，他才又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如果回到大学时期，我也许会和你这样的男人交往。”伊莎贝拉撑着脸打量那张算得上英俊的脸蛋，“但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多管闲事。”

迪诺被噎得哑口无言。

“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是你大学时期交往的对象。”

身边一直沉默的云雀恭弥猝然出声，伊莎贝拉心下一凛，防备地看向他。

“你应该在收到律师的通知以后马上销毁，至少我不想被FBI找麻烦。”伊莎贝拉眯起眼说道。

“前提是我的律师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云雀恭弥嘲讽道，“事实上我对你的感情经历不感兴趣，而是你周围的人，正如我知道你那个献殷勤的邻居是个偶尔触碰法律界限、性格聒噪的证券经纪人，你在加州读法硕时也曾有一个有趣的交往对象，并且他在毕业后当上某药物研发机构的项目负责人一样。”

“pazzo（疯子）！”伊莎贝拉气愤地骂道，“你简直就是个该死的控制狂！”

他并不在意伊莎贝拉用粗语指控他的行为，淡然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是我对共事人信任的来源，瓦伦缇，如果F&B律所依然想获得每年两千万美金的额外进账，你、卡洛琳，甚至是珍妮丝和律所的其他合伙人，我都需要了解清楚。”

“所以呢，为什么偏偏拿照片上的人来问我？你们想要什么？再说，我跟他几百年没有联系过了，他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Calma（冷静）！Calma！”迪诺急忙出来安抚，“我们也是关心你的安全，伊莎贝拉，这个人——”

他叹了口气：“跟我们有些生意上的合作。”

伊莎贝拉心中咯噔一下，但没有很意外。

“什么合作？”

“巴罗洛红酒，你应该猜的到，这位不是红酒经销商吗？我们通过他和皮埃蒙特区的酒庄主联系，用我们的人脉和货船进行巴罗洛的海外销售。”

“怎么，那家伙私吞了你们的订金跑路？”伊莎贝拉冷言。

“在我们面前，你无需装作一无所知。”云雀恭弥平静地说道，“你曾经向那不勒斯警方举报他恶意放贷未果，这是你们分手的导火索之一。”

伊莎贝拉脸上浮现出苦涩和忿意交杂的扭曲笑容：“你既然这么神通广大，就该知道我和他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我这种普通人于他，不过是上千万的账面上不起眼的数字。”

“我不想理解你们的关系。”云雀恭弥合上眼说道，“总之，我们这一季度的货迟迟未到港，而他本人也去影无踪。”

“怎么，你们认为他卷款跑来美国了？”伊莎贝拉好笑道，“据我所知，这个人很爱他的祖国，有很强的地中海情结，就算是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也绝不会选择美国。”

“为什么？”迪诺好奇地问。

“他讨厌美国，因为霸权主义什么的吧。”伊莎贝拉嘲弄地一摆手，“但他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霸权代名词。”

迪诺和云雀恭弥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总之，如果你们想告他的话，我倒是认识一些在那不勒斯从事律师的老同学，可以帮你们联系。”伊莎贝拉打了个哈欠，“我想这顿饭该吃到这了，我还得回律所处理其他案子呢。”

迪诺心领神会地一笑：“辛苦你了，伊莎贝拉，我也需要先去纽瓦克处理一些事情，就让恭弥送你回去。”

“另外，”在和伊莎贝拉握手时，他友善地眨了眨眼睛，“希望你已经把我们当成朋友了。”

①《卡门》歌剧中《爱情是只自由鸟》的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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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醉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