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曦十六年,春意来得迟,屋檐上又落了薄薄一层雪还来不及化开。
屋中焚着沉香,烟气袅袅升起又散开,一室的寂静。
苏苑音随手翻开桌上的书来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暂且得到了一丝慰藉,但不多。
半刻后屋外隐隐响起了脚步声,苏苑音看着书没动,等着人进来。
来人身穿一袭浅绿色袄裙,做一副丫鬟打扮,是她院子里的大丫鬟春棋。
“人接回来了吗?”苏苑音淡声问。
春棋看着面前清冷妍丽的小姐,半是担忧半是不甘:“康伯说老爷已经来信,接着人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罢,苏苑音点点头,将手上的书放下。
她闭眼抚了抚额。
本以为自己一生平安顺遂,家宅安宁,有疼爱自己的爹娘与兄长,还有一门尚可的婚事,三两闺中好友。
可是现如今却得知,人生哪有什么事事顺心,她并不是真正的苏家小姐。
而能到苏家,平白安享这十六年安宁亦不过是个意外。
只因当时苏齐岳带着宋氏回京赴任之时,路上动了胎气,又遇上灾民起事,混乱之下刚出生的女儿就丢了。
后来苦苦寻觅无果,宋氏却思女心切得了心病,身子每况愈下。
正一筹莫展之际。
苏齐岳去了天一观,本是走投无路才来求签,却恰逢在道观外发现一名被遗弃的女婴。
女婴的衣裳与襁褓料子皆是不凡,身上却没有能证明其身份的物件,只手臂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红色胎记。
苏齐岳刚刚失去一个女儿,只觉得是上天知晓他有所求,刻意安排的缘分,随即将女婴带回,只将女婴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并取名为苏苑音。
但流落在外的女儿始终是心上的一个结。
苏齐岳暗中也并没有放弃寻找亲生女儿的下落,就在不久前刚接到下人来报,远在通州的一个村落中,有了他那亲生女儿的线索。
也正是这个时候,事情才真相大白。
宋氏从知晓此事之后就天天以泪洗面,促着苏齐岳赶紧将人带回来。
苏齐岳于是便就带着随从亲自去了一趟通州去接人。
而苏苑音从此境遇就变得有些许尴尬,不再是府中独一份的嫡女,甚至不知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
苏苑音回神,有些复杂的神色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明。
她站起身,先去了宋氏的院子,宋氏似乎一夜未睡,面上有些疲乏之色。
宋氏见苏苑音来,顿了顿,到底也是有些内疚的。
这事来得突然,连从宋氏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只怕突然知晓自己身世的苏苑音更是难以接受。
只她素来同这个女儿便就亲厚不起来,明明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但是她们的性情却大不相同,她不喜苏苑音的淡漠性子,同谁都不亲近。
前些天刚刚知晓这其中的曲折后就又病倒了,实在也不知如何宽慰自己这个女儿,好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从来也并未让她操过什么心。
“音儿也莫要介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苏家的女儿。”宋氏拍拍苏苑音的手,以作安抚。
惯是性子再冷清,听了这话,苏苑音眼睛也红了红。
两人说了会子话,前厅突然有了些响动,说是老爷已经将大小姐给接回来,请夫人去前厅相认。
宋氏听罢便知十有**是真的了。
苏苑音搀着宋氏进到前厅,就瞧见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肤色有些黑,身上穿着有些不合宜的冬裙。
寻回来的女孩叫阿雪,五官都有些寡淡,只眼睛乌溜溜的,若是细细瞧,眉眼当真是有些许像宋氏。
听说是被人贩子卖到一户没有子嗣的农户家中,只让干农活,也不曾读过什么书,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大约是母女连心,还未待说上些什么话,宋氏便就松开苏苑音的搀扶,一把将孩子抱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苏齐岳叹了口气,也在一旁安慰着低声啜泣的两人。
就只苏苑音立在原处,不知现下自己该如何做。
但是看着几人哭作一团,她亦是有些伤感,用手帕轻轻掖了掖眼角的泪花,由衷为阿雪能被认了回来而感到高兴。
因着在阿雪名字中有一个雪字,苏齐岳就为她取名叫苏落雪,待将名字写进族谱之中,就算是正式将亲生女儿认回了。
只见苏落雪站在原处,怯生生的看着四周,像一只误闯进来的小鹿。
见她瞧着自己,苏苑音上前笑着牵住她的手,同她打着招呼:“落雪姐姐,我是苑音。”
说罢便将自己这几天才亲手绣好的荷包递到苏落雪手中:“一点点小小的见面礼,落雪姐姐可别嫌弃。”
苏落雪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荷包后,像是受宠若惊一般,这模样落进宋氏的眼里,换来的又是一片爱怜。
时隔了十六年,宋氏好不容易认回了自己的女儿,自是有些许体己的话想对女儿说。
自己的母亲突然成了别人的母亲,而给予自己的关爱也突然给予了别人,她心里说不出的发堵,可是好像又无法宣泄。
她识趣的退了出去,就瞧见了站在外首的苏齐岳。
“父亲。”她上前,唤了一声。
父亲待她素来亲厚,甚至相较起兄长,父亲总是会对自己更好些。
她从前还心安理得,现在才知晓父亲是当真待自己如亲女一般的。
只是不知苏落雪回来之后,父亲是否还会像以前一般待她亲厚,亦或是会不会将她送走。
苏齐岳看着她,长叹一口气,最近被宋氏寻死觅活得逼,他已是焦头烂额,也忽略了面前这个女儿的感受。
到底是有些愧疚在,让她突然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想必心情定是不好受吧。
“这几日都未来得及考较你的课业,不知好好看书了没有?”
苏齐岳问她,语气同往常无异。
但她却知晓,父亲这是在故作平常的安抚她。
她笑笑:“自然是有的。”
她的学问都是苏齐岳自小带在身边教的,但从不会拘着她学什么,只要是她将感兴趣的拿来,苏齐岳便就给她讲。
苏齐岳听罢只是拍拍她的头,也不提苏落雪,只让她先回去歇息。
苏苑音退了出去,绕着园子踩了会儿雪,才准备回去。
却只见前方走来一道身影,瘦弱的身形更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神色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局促。
她止住想上前说话的脚步,有些不明就里苏落雪想要做什么。
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出的敌意,正慢条斯理的拿出自己先前送她的荷包。
“这么好看的荷包,可惜了。”
苏落雪有些惋惜道,同方才在屋中与父母相认时候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苏苑音蹙了蹙眉,不知她何出此言,就只见苏落雪随意至极的将手中那个荷包扔进的旁边的池子中。
对于苏落雪突然展露出的敌意,她是始料未及的。
只因今天才是两人的头一回见面,其间也只相谈过寥寥数语。
像是看穿了她似的,苏落雪冷然一笑:“妹妹啊,谢谢你送我的见面礼,可是我不大喜欢呢。”
此举像是在刻意激怒苏苑音,但她只淡淡看苏落雪,神色仍旧一片清明,不悲不怒。
若是她对自己有怨想要发泄,确实也能说通。
只是苏苑音并不赞同这种让彼此都下不来台的发泄方式。
“既然已经赠与了姐姐,那姐姐想怎么处置便就怎么处置。”苏苑音不以为意道。
苏落雪看着眼前这个无波无澜的人,愤愤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她最讨厌的便就是苏苑音这幅样子。
直到上一世她在无人问津的庄子中含恨死去的时候,她都是不甘心的。
就因为她被寻回来的晚,回府的时候苏苑音已经出嫁到了伯府,明明是个占了她身份的养女,可是凭什么她夫家家世显赫,夫婿丰神俊朗又对她疼爱有加。
而自己明明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却因为悲惨的经历而被嫌弃粗鄙没学识,甚至还总常常被拉出来同这个养女比较。
她又怎会甘心本是属于自己的一切却因为可笑的命运被别人夺走。
于是她拼了命的学礼识字,想要弥补自身的不足,甚至费尽心机巴巴的嫁入伯府,本以为会将这个冒牌货给挤下去,却没成想对方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甚至用妾室的身份来羞辱她,最后在庄子中一碗汤药送她上路。
虽然直到她身死,也不知是谁想要她的命,但是她知道这件事一定跟苏苑音脱不开关系。
所幸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带着恨意重生了。
于是她才使计谋提前被寻回来,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苑音妹妹,那姐姐还有一个请求你也一并答应了吧。”苏落雪收敛住恨意,轻声低喃。
她便就不信,上一世斗不过苏苑音,这一世带着记忆重生的她仍旧是输家。
苏苑音只觉得眼前的人浑身都充满了恨意,像是恨不得要将自己吞入腹中。
可是刹那间她又转变了神情,一副天真柔和,像是真的在问询自己的意见。
不知道她要提什么要求,但是此刻的苏苑音只感到脚底发寒。
她不解,虽然不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使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流露出这番怨毒的神情,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不如早点说清误会,以免日后横生事端令父母夹在中间为难。
“什么请求你说说看。”苏苑音抬眼看向她。
只见苏落雪慢步上前,在她面前三四步的距离停下。
她最讨厌的便就是苏苑音的这种淡漠眼神,她才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那便就请求你滚出苏家,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吧。”苏落雪阴恻恻笑了几声,眸中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苏苑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想上前去拉住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只见苏落雪自己一头扎进了冰雪还未完全消融的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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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公主X塞北孤狼,破镜重圆
文案:
昌元十年,宇文曜率领北狄铁骑攻破雁门,长驱直入大齐腹地。
齐皇连派数名使臣前往雁门谈和,自愿割让三城,只求退兵。
数日后,只剩一名使臣仓皇而归,说出了宇文曜退兵的条件——大齐五公主赵清穗。
五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又因母妃出身低微,在宫中并不讨喜。
齐皇都不稍加思索便就做了取舍,连夜命人准备和亲事宜。
*
大婚当日,红烛摇曳,赵清穗坐于红帐之中,颤着手紧握尖利金簪。
待脚步声近,盖头被随意挑开,她轻抬眼,看清人后,手中金簪落了地。
宇文曜轻瞥她,眼底带着嘲弄:“公主竟是越发没长进了,从前拿匕首的时候,可是连手都不曾抖过。“
赵清穗眼睫轻颤,朝着男子涩声唤:“屿安”。
宇文曜闻声轻笑,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的面,想起那段可笑的往事,淡漠道:“公主难道忘了么,屿安早在三年前,就被公主你给亲手杀死了啊。”
*
宇文曜幼时流落大齐,性命垂危之际,被一女子所救。
他只知那人身份尊贵,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瘦得他一手就能将她的腰握住,药罐子里长大的,身上常有一股子极淡的药香味。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女子心肠最是歹毒,将他救下,却又伤他递出去的心,要他的性命。
于是他便就谋权夺位,只为让她众叛亲离,成为她那家国子民的弃子,让她日日在自己面前忏悔度日。
可是却又在厮磨之际,他总会难以自控,握住她越发纤细的腰,迫着她一遍又一遍唤自己“屿安”,那个她曾经替自己起的名字。
*
赵清穗平生规矩,从未行差踏错,只除了那次养病的观中连日大雨,她犯旧疾,手脚冰凉夙夜难寐。
那个被她捡回来的狼崽子将她紧紧抱住,暖意蒸腾间,只听他问:“大齐男女同床共枕之后是要成亲的,现下我们这般,你是不是要嫁给我了?”
她心间泛暖,假意熟睡,面颊上的红云却烧到了耳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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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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