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昨夜睡了个好觉,似乎还做了个梦,只是梦醒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她从床榻起身,拾鹿正巧从外面走来。
“小姐醒了?”拾鹿声音愉快,得了应声后推门而入,接着道:“昨日你要的东西,都搁在院里准备好啦。”
说罢拾鹿嘴角又高高扬起,揶揄道:“小姐要给萧公子绣荷包啊?”
“以小姐的绣功,别说玉面绸缎,在粗匹麻布上绣,那都是上等上的,拿出去卖都是抢手货,何故废这老大功夫。”
她说的认真,明瑜顿了顿,反驳道:“他不一样。”
拾鹿大笑,笑开了来:“是是是,可不就是不一样嘛!”
明瑜反应过来是在逗她,羞恼:“拾鹿!你——”说不出个什么来,她起身就要追着人打。
拾鹿动作敏捷闪出门外,趴着门上说:“走了走了,姑娘别追了,你也追不上我,给元娘说一声别做我饭啊。”
一溜烟人就不见了,明瑜追问:“早饭都不吃,你要上哪去?”
拾鹿都跑出了院子,扬声:“我去找红婶她们。”那边做的大锅饭,人多八卦也多,吃着热闹。
明瑜知她心思,好笑的摇了摇头,从院子里拿起备好的料子和针线回了屋。
绣个什么好呢?她暗暗思忖,犹豫纠结半晌,心中有了想法后便开始动工了。
一针一线,她功夫熟练,很快就有了雏形。吃过饭后,元娘送完小媛上学又去趟布料店,看看最近时兴哪样行价如何。
明瑜留在铺子前堂看店。
正中午客人少,明瑜干脆坐在柜台后面继续绣着,她想早点绣完,能早点送出去。
明瑜弯了弯嘴角,萧昭送她的那枚玉佩,太过醒目,并未戴于腰间,因为这事昨晚明瑜可是哄了好半天。
最后商量好,不带腰间但必须带在身上。
明瑜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但还是听话的放于袖袋中。
礼尚往来,明瑜不知送他什么,细细想来决定绣个荷包好了,刚好都是戴在腰间之物。
午过半晌,门口有人敲门,明瑜眼睛发酸,揉了揉皱眉望过去:“你找谁?”
男人打扮的小厮模样,低头顺耳道:“小姐,老太太说醉仙阁出了新品,让我来带路请您过去。”
听到这话,明瑜心中存疑,以往都是来接她到府上去,从未出去过,听萧昭提了嘴,说是老夫人身子骨不太好,非必要一般不会出去。
今日倒是奇怪。
明瑜起身走到门沿,心中略显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衣料瞧着到真是萧府上的不作假,难不成是老太太偷溜出来的,想到这明瑜觉着好笑。
她轻轻掩门,而后道:“那走吧。”
卫九栖在大树枝干上,拿了片叶子遮住耀眼的光,眼皮撑不住的一会张一会闭,晌午吃得太饱,又有七哥派人送来的大鸡腿,一不小心吃撑了这会开始饭晕。
眯一会就眯一会吧。
她瞧见了,这姑娘忙着绣东西呢,但凡有危险或是丁点动静,卫九都能听见。所以不担心,用最后的毅力睁开眼皮子,远瞄了眼心下肯定人还安安静静在里面坐着——
嗯?谁告诉她刚刚还坐在柜台的人呢?!
卫九当即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四散。连滚带爬从树上跳上屋顶,把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屋子翻遍了,一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完蛋!她给看丢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找公子,对对对赶紧禀告公子,卫九苦涩涩的,已经预料到自己掌心开花的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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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给我往水里摁,给我摁醒过来!”两三个粗膀子大哥应声。
“唔…”明瑜睁眼,入目的全是水,鼻目刺得生疼,她使劲拼命挣扎,“放开,放开我!”
隐隐约约浸满水的耳朵听到趾高气昂的女声:“拉起来。”
“呼啦”一声,明瑜被人拽着胳膊从水缸里提起来,呛了水的感受极度不适,咳嗽不止,似是心肺都要给咳出来。
衣襟湿透,冷冰冰贴在身上,乌黑长发散乱被人生扯着后仰,明瑜艰难睁开眼,看清了罪魁祸首,她淡声:“是你。”
项蓉烟衣着华丽,高贵姿态,只是嫉妒的目光出卖了她。慢步作势要上前,丫鬟绿萼不放心地拦了拦,项蓉烟嫌碍事地推开。
嘲讽道:“一个贱婢,她能奈我何?”
她缓缓走到明瑜面前,弯下腰身,冷脸和明瑜目光平视,看了一会,才道:“是我低估你了。”
“你这脸生得可是真美,”项蓉烟扬手轻轻扇了扇,极具讥讽蔑视性的动作,她懊悔道:“若是能想到有今天,当初、当初在街上,我就该早早地给你划烂掉。”
项蓉烟疯了似的,直起身大笑道:“是你,怪就怪在你偏生挡了我的道,抢了我的人。你说你一个抛头露面卖东西毫无身份可言的贱婢,凭什么?凭什么?!”
“是你这张脸!都是它!是它!”项蓉烟嫉发狂得面目狰狞,变得狠辣,一刻也不想见到这张脸了,下令道:“给我扇,使劲扇!愣着干什么?!打啊!”
“是、是。”
啪、啪、啪……
明瑜肩膀被人死死按住,膝盖踢跪在地,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脑袋使劲摇摆拼命后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刺下泪光。
萧子衿、萧子衿,我好疼好疼,眼睛黑得晕沉。不行,不能晕过去,不能,明瑜咬紧牙,使劲睁开眼。
是自己大意了,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竟一点都没察觉到。方才她被那穿着萧府下人的男人带着拐入小巷子。
意识到不对时就被迷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里,好似是郊外临时找的的一间破屋子,一时辨不出方位来。
拾鹿或是元娘回坊,不知会不会察觉自己不见,等到她们去萧府搬救兵……
这一来一回不知要何时去。她现在必须要拖延时间,稳住项蓉烟。
明瑜扛下巴掌,喊了声:“项蓉烟!”一张口嘴里的血顺着唇角落下来,白皙脸庞通红一片,透着血色微微发肿。
此刻的她狼狈又难堪。项蓉烟笑的停下来,轻轻抬了抬手,一双眼睛狠毒看向她,看她能耍什么花招?
明瑜缓了口气,脑中在思索,半晌不见说话,项蓉烟不耐烦,暴怒:“你到底要说什么,死前遗言,还需要想这么久?!”
“项蓉烟……”明瑜艰难开口,面颊生生扯着疼,口中含有血丝味道,她尽量做到语气温和道:“你还记得那次冲到街上拦下你的妇人吗?她有个可爱的女儿叫阿鸾,患有恶疾整日咳嗽——”
明瑜倒吸口气,看着项蓉烟逐渐慌乱的眼神,忍着疼继续道:
“阿鸾的爹爹是在战场上死去的,留下孤儿寡母,北边边境城镇的百姓生存艰难,时常遭受那蛮人肆虐掠夺,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家也毁了。女儿患病,当娘的不放弃,硬是跟着逃难大军一路颠簸流离,活着到了扬州,是你、是好心人、是这个地方,救了她、收留了她们。”
“项小姐,你想看看那个孩子吗?她每天按时喝药,怕娘亲担心,身子骨相比以前好上许多了,会笑、能慢慢地跑了。她们也是要谢谢你的……”
明瑜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试图在唤起她的良善。
“……谢我?”项蓉烟念念,眼神变得迷茫,有那么一瞬她陷入了明瑜编织的梦中,情绪莫名。
侯在一旁的绿萼见状,担忧地轻唤了声小姐。
项蓉烟摇摆着头,头上发髻簪饰叮铃晃动,像是遇见鬼魔怔了似的,有那么一刻她不敢对上明瑜清澈的目光。
不断后退再后退,绣鞋忽而踩着枯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项蓉烟如梦初醒,猛然眼神清明,“不对,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她快步上前,右手抬起从发髻抽出了根锋利的金簪,抵在明瑜发红的面颊,狠声:“你在拖延时间?贱人!你在等谁来!嗯?”
“你指望他来救你吗,不可能了!”
项蓉烟被嫉妒得着了魔,她扬起手:“我要毁了,毁了你这张脸——”
明瑜疼地浑身发颤,看着越来越近的利刃抵在脸上,她已经没了知觉。好累好累……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朦胧之中,明瑜好像听到了一声凌厉的刃风,从她面前精准地打落金簪,而后是刺眼的白光。
“明瑜!”萧昭看见这一幕腥红了眼,冲上前揽住倾倒的明瑜,“……阿瑜。”
紧跟在后的卫七带领侍卫三两下擒住粗膀子男人,以及始作俑者的项家大小姐。从门被推开便意识到败露的绿萼,隐藏在角落里趁着混乱,匆匆溜了出去。
被推倒在地的项蓉烟,局势顷刻扭转,她不甘心往前移了几步,下一秒被一侧的侍卫拔刀拦下,她不停,固执道:“子衿哥哥,你忘了我吗?我是蓉烟啊……”
“子衿哥哥,是不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迷惑了你,为什么啊?!我听人说你和梁蔓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要联姻。我不相信,不会的,你不会妥协的,我就知道不会,所以我被关在府上,乖乖等着,盼着能出来见你。”
“可是怎么能,是她呢?!”项蓉烟抬手恶狠狠地指着迷糊的明瑜,“不过是个下贱货色,她怎么配?为什么不能选我!”
任由她哀嚎,都没有人搭理。
萧昭揽着明瑜,生怕加重伤势,仔细将身上查看了遍,才放心将人抱起来,直到最后都没给个眼神到瘫软在地的项蓉烟。递了个眼风给侯在一旁的卫七。
卫七领命,不过几瞬,紧闭的屋子里响起一阵惨叫,“啊——!我的手,我的手!”
窝在温热怀抱里昏昏的明瑜吓得一惊,嘴里模糊的呢喃在喊疼,浑身都在抖。萧昭安抚地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头,“阿瑜,阿瑜不怕。”
“我在,我带你回家。对不起,是我的错,来晚了。”
项府近来有喜事,来了贵客拜访,满屋满园洒扫地一尘不染。而此时的贵客正由项家大爷作陪,领着逛逛大好的扬州城。
“锦柯啊,这扬州景色当真是没话说,让人流连忘返真真堪比京都啊。”街上一位身着华袍的男人朗声道。
项家大爷点头哈腰,讨好道:“大人高兴就好,这扬州自是不能与富硕京都相比,差远了差远了。”
华袍男人大笑,伸手揽过跟着身后容貌艳丽的女子,手上调戏着女子享受的娇小,这女子的穿衣打扮不难看出出自京城。
也是在这时,绿萼冲了上来,跪在地上满头大汗惊恐道:“不好了不好了,大爷,快快救救小姐!”
“怎么回事?”项大爷认识绿萼,当初还是他看这奴婢机灵赏给胞妹的。
绿萼来不及多说,三两句敷衍盖过只拉着人往回跑。
华袍男人乐得看戏,道:“锦柯兄家里出事了?”
项大爷想起还有这位贵客可怠慢不得,急得头冒汗,“是、是……当真是项某招待不周了。”
华袍男子摆摆手,“锦柯兄见外了,你妹子不就是我妹子,走,同你一起瞧瞧去。”
项大爷心里直打颤,可又担心着急,只能作罢,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一行人骑上马飞奔过去,到那不过须臾时间,地方就在项家荒破的庄子上。
而与此同时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正是赶来接萧昭他们的。马夫抬起车帘,萧昭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明瑜恰要上车。
就在这时,方才跟在华袍男子身边的女子,神色一顿,怀疑自己看花眼,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又活了。
心中存疑地探过头又仔细瞧了两眼,她不会认错的!真的是被抄家了的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明瑜,女子当即捂住嘴,惊呼一声。
华袍男子皱眉,看向她:“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大人……”女子低眉凑近,说出由来。
华袍男子不掩兴奋,惊诧道:“当真?”女子眼神肯定的眼神,华袍男子若有所思,当机立断赶回京邀功报信。
此一趟当真意外所获,这其中可得参杂着多少皇家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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