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远没有回话，从终端上调出地图，默默地划拉着。灰蓝色的网格缩小又放大，他的手指掠过一片又一片城区，却没有选定一个位置。

身体里的信息素已有溢出的趋势，那晚的玫瑰花香却不见踪迹。Omega细嫩的腺体周围，有些发白的伤疤说明着一切，虽然淡了，但仍然十分狰狞。那里埋着一个老式的信息素分解器，如今正在全力运行。它不能压制任何发情期的渴望，却能封锁所有玫瑰花香的外溢。

荀远带着一些奇异的笑意和期待，抬眼望着萧泽和魏林，可眼神忽然迷离，跌坐在地上。

魏林扶住了他，不然他的脸上还要再多一块淤青。

“别告诉……万念琛……求求你们了……”他又开始本能地哀求他们，似乎逐渐不清醒起来。

经验丰富的魏林察觉到了端倪，他翻开荀远的领子，看到了那狰狞的伤疤和老式分解器。分解器在皮下闪着扎眼的红光。

魏林低下头闭了闭眼，眉骨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除却狰狞的疤痕，“小浔”的腺体上没有Alpha标记的痕迹。

魏林脑海里闪过些阴暗的推断，心情有些沉重。

“他是发情期了。”他低声道。

于是，两人正带着昏迷不醒的荀远，飞往主城区的方向。

萧泽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支Omega用的抑制剂给他注射，可是没什么效果。

魏林打了个电话给姜宁，夜深了，姜宁没接。

“……大致就是这样，现在我们要把他送去联邦一附院。”魏林完完整整地讲述经过，给姜宁留言。

飞行器平稳地划过荒芜的夜空，半梦半醒间，躺在后排的荀远听到医院二字，又条件反射似的出声哀求：“求求你们，别送我去医院……”

萧泽转过身，开灯，冷色光打在荀远的脸上。除了大块的淤青，那张脸照常发挥，美得惊艳。

“你好点了吗？”萧泽眉头微蹙，银框眼镜反射着冷光。

“萧教授，求求你，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去医院，我不能去医院……”

萧泽顿了顿，回道：“你发情期到了，那送你去找你的Alpha？他在哪儿？”

魏林减慢了速度，腾出手来用胳膊捣了一下萧泽，萧泽回过去一个不明就里的疑惑眼神。

荀远听到这问题眼里都没有光了：“我没有Alpha……发情期都是自己度过的。”

“那你家呢？你不住在第一星系吗？你不记得你住哪儿了吗？”为什么地图上翻那么久找不到自己家？你会读地图吗？

萧泽带着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魏林斜眼看了一下萧泽，心里叹了口气，选择打断他的十万个为什么：“——行，先带你去我们那里。我有个医生朋友，在我那里留了点设备，刚好你可以用。”

萧泽不解，但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有家，我就住在那天的酒店楼上，但是求求你们了，我现在不能去那里。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回那里……哪里都好，唯独那里，现在不行……”荀远声音嘶哑地恳求着，体态已经被发情期折磨得十分不自然。

他像溺水的人一般向前排座椅伸出手：“魏司令、萧教授，不如直接标记我……”应当郑重的话被他稀松平常地说出来，仿佛在说，来，握握手——仿佛不知道标记的后果似的，他低声下气地继续补充道，“要我怎样都可以……”

万念琛让他接近萧泽和魏林，如果能被他们标记，那他也会放过自己吧。……就能，就能远离他了吧。

“你再等等，很快就到。我们的住处有医院里一样的透析设备。”魏林加大了马力。

荀远听不见似的，又用那只颤颤巍巍的手抓上了不知谁的椅背：“求求你们了，我的信息素是玫瑰味的……Alpha们都很喜欢这信息素的味道……”他声音嘶哑而颤抖，“一定……一定能让您满意的……”

“标记不是儿戏，你现在不清醒。你再等等，我们很快就到了。等会可以给你透析信息素。”萧泽扶了一下眼镜，坐回了原位，两眼直视着前方的天空。

闻言，魏林侧目，一些不那么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

……好好好，他在心里竖起大拇指，表情有些扭曲。你小子还真是前后一致得很。真牛啊。

萧泽一点没注意到主驾驶位长久的侧目。他坐回去的那一刻，脑子里已经开始给自己开会了。

嗯，这件事有很多疑点。

比如，“小浔”是怎么到的L区。这地方废弃已久，且没有公共交通。要么是学生带他去的——难道他们认识？总不能这么远的距离硬拖过去吧？要么，就是他自己去的。他自己去的话，两人应该也互相认识。

又比如，“小浔”的发情期不可控，和魏林那时如出一辙——可如果他也受到钧矿辐射的话，那他又是怎么接触的？当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小，发情期不可控的原因众多。只是因为自己这两天总见到受辐射导致失控的案例，就这样主观臆断，也不太合适。不太对，不太对。

但再比如，以“小浔”从事的……行业——按照他对这个行业的理解，应该是不缺Alpha的。

——他怎么会没有自己的Alpha？“小浔”那天晚上的表现，那加魏林终端的动作，也太熟练了。虽然害怕得紧，但是能看出来很自然。

还有最最明显的问题，“小浔”不可能平白无故被人绑架。他嘴上说着不认识那个学生……但相信他不认识那个学生，还不如相信上一次星际战争是我发起的。萧泽嘴角咧起淡淡的弧度。是急的吧，这谎话编的也太没立足点了。

嗯……那是个学生模样的Omega，按魏林说的，他也不是为了图财害命，而是，要他的……姐姐？

他姐姐如果只是普通的失踪，他不选择报警，找“小浔”干嘛？

萧泽感觉脑子逐渐浆糊了起来。飞行器飞得很平稳，只有发动机的声音提醒着萧泽他们还在空中。时不时一阵气流，整个舱体会轻轻晃荡一下。很是让萧泽放松。

“——哎哎？”萧泽的浆糊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背景音，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断掉的思绪接了上来，萧泽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首先……“小浔”是通过万念琛认识的，那天晚上，他看起来好像很害怕万念琛？还不想回自己的家……嗯，可他怎么连发情期去医院都这么抗拒……？

……

“……嘿！”背景音努力找存在感。

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萧泽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把。

……嗯？萧泽睁开眼，魏林正一手扶着舱门顶端，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肩膀。

见他醒了，魏林松开手，两只手都搭在门框上，好笑地望着萧泽。

萧泽迷茫地望了回去，眼神发直。

单一角度的光源让魏林柔和的五官看起来多了些锋利感，但因为光线确实不足，萧泽眼里的魏林有些模糊，边缘都不太真切。

魏林的睫毛很长很密，像两个小毛刷，魏林眨一下眼，小毛刷就上下翻飞一下。上下睫毛的中间夹着墨黑的瞳仁，光线被小刷子挡完了，瞳仁一片漆黑，都不怎么看得见反光。

魏林脸上挂着笑意，黑曜石般的眸子黑得沉静，被弯弯的卧蚕托举着。

……真好看。

“走不走，萧老师？还没醒呢？”魏林用手指轻轻拍打着金属，像打节拍一样。

他见萧泽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眼神都有些木了，便再次提醒道，“我们到了！下来吧，这里还有个病号呢。”

“哦哦——！好的！”

“病号”二字像个开关，闻言，萧泽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体，麻溜地蹦了出来。一套流程下来，他心脏砰砰直跳。凉飕飕的晚风掀起他额角的碎发，带走了些暖意，带来了清醒。

另一边，魏林已经抱着病号迈大步了。

飞太平稳了的话，打打瞌睡也是人之常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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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调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