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押送魏林的士兵之一叫吕东乾,他把终端里的新闻声开着,防止无聊。
“十四日,人口问题研究所一名Omega研究员实名举报,原十九号子星系探索部总司令、现联邦大学机甲材料实验室安全负责人魏林,实际第二性别为Omega,并伪造Alpha身份参军。”
吕东乾听着听着把终端给关了。他和魏林没有交集,但他有点同情魏林。他只看到这个Omega一路上没有挣扎,只是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而且还按照Alpha的规格捆着,看得他有点不忍心。
“打开。”一直木偶似的Omega说话了。
“啊?”吕东乾一愣,又打开终端:“……本台最新消息:原十九号子星系探索部总司令魏林已于今日凌晨被捕。其Omega身份已当场确认。”
“哟,这不是咱们的机甲奇才,哎不对——现在是装A奇才——魏大将军吗?”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是王钦,他终于找到机会凑到了魏林面前。
魏林没反应,只静静地听播报:“出于魏林案嫌疑人第二性别的特殊性,以及Omega伪造性别参军的唯一性,本着人道主义原则,U98军部法庭以及刑事法庭共同决定,仅对魏林处以终身生育刑。不剥夺其生命权。”
“魏上将真是太厉害了,简直能文能武!”
“一号星系能源研究中心凌晨发生爆炸,已确认83人遇难,220人受伤,231人失踪。”
什么?!能源研究所,那不是……
“现在,你终于能为咱们星系的人口事业,做贡——”
“闭嘴!”他太吵了,吵得人听不见新闻的声音。
“哟?怎么——”
医疗床震动了一下,王钦的话被打断,押送的士兵们一下警惕了起来。吕东乾一看,魏林手腕被割出了一道口子。他叹了口气,摸出操纵颈环的遥控器,按了一下按钮。
后颈一阵刺痛,魏林逐渐不动了。
“呵呵,那就让你好好听听,你的Alpha是怎么炸死那姓庄的。”
放屁,不可能。魏林动了动嘴,可是没有出声。
——绝对不可能。他心里念了一遍。
“……总指挥庄翊庭司令不幸殉职……监察署初步认定,能源项目首席科学家萧泽为主要责任人……军事检察官表示,如最终确认属‘严重操作违规’,将按《战备安全法》最高条款处理……监察署提醒:未经官方核实的人员名单和现场影像,请勿传播。”
萧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乱了。
“砰——”押运车的后门重重摔上。
魏林眼前的世界一下黑了,只剩金属摩擦锁死的声音,像是机甲在装备。蓝广宇最后的话反而变得清晰:“这副机甲的控制芯片在你名下,你直接操纵就行。他们判了你终身生育刑,庄司令死了,第一星系不安全了。上将,快逃。”
……思绪飘回十五年前。
“喏,这就是机甲的控制芯片,”肩章上一颗脉冲星的女人把控制芯片交到彼时还是上尉的魏林手里,“这是你第一次为了联盟出任务——事教人一次就会,别太紧张了。”语毕,她拍拍彼时还是上尉的魏林。
意气风发的机甲奇才并没有紧张,但还是选择谦虚一下:“好,谢谢带教。”
驾驶技术我魏林称第二,还有谁是第一呢?
即便是眼前的带教武成月,他也敢断定,她技术没有自己的好。
领到实战的机甲后,机甲奇才的嘴角还是憋不住上扬。边上一个人见了这一幕,不着痕迹地踹了他一脚。
“姓宋的,干嘛?”魏林挑眉。
“你担心不?”
“个屁。有病吧你,区区星盗有什么好担心的?”魏林给了他一个又疑惑又好笑的眼神。
宋协勇抬了单根眉毛,笑道:“确实,我也不怕。”
“哎,讲点道理,咱俩加起来是这一届,不对——整个学校里最强的,”魏林手一摊,故作无奈,“没有对手啊。”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宋协勇顺势抒发情绪:“哈哈,确实啊!星盗那点不成气候的根本不够看。咱这实力对上正规军也够了!”
魏林摸着芯片盘算道:“哎——那结束了,晚上叫上那帮菜鸟去搞一顿?”
宋协勇立刻答:“必须的。你请客。”
“——凭什么?”魏林莫名其妙。
“那就谁干掉的星盗多,谁请。”
魏林挑眉道:“一言为定!”两人痛快击掌。
武器精良的U98联邦军校总部学院,打击星带边缘一个小小的星盗老家,比呼吸喝营养液都容易。
一切都很顺利。
一切本该都很顺利——如果返程前他们检查了舱体的话。
他们太傲慢了,甚至没有发现那个带着□□的星盗。他蜷缩在尾舱里,甚至出来很困难,弄出了不少动静。可魏林和宋协勇毫无觉察。
“这没法算啊,那基地跟纸糊的一样,哪知道我打死了几个星盗呢?”
“那不正好?那就你请呗。”
“凭——”
武成月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但那时候留给她的时间就只够她按动两人的机甲装备按钮,以及将他们弹射出去。
魏林和宋协勇飞到深空中时,一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协勇知道得快些,因为他的机甲没弹出来。真空让他窒息前,魏林及时来到他身边,构成机甲的微型机器人迅速给他续上生机。
战舰在不远处化为一个跃动的大火球。
两人愣了一阵子,宋协勇吼道:“该死的星盗!!!”
深空中没有回音,这附近已经没有星盗了。
宋协勇还是对着深空一句一句往外蹦着最难听的话。
魏林听着自己狂跳的心,伸手握住宋协勇的小臂,提醒道:“我们氧气剩的不多,你冷静一点。”
闻言,宋协勇立刻停了下来,两眼通红地看着魏林。半晌,他点了点头。
机甲并不具备跃迁能力,两人靠着机甲在宇宙中飘摇多日也未能够上一个有人的星体。
“完了,咱俩要死在这儿了。”
“不是死在这儿吧?不还在动着呢,要死也死前面。”
“……行……”
魏林后颈一阵刺痛,一股躁动伴随着疼痛袭来。
疼痛越来越灼热,不放过每一根神经,魏林想了想,随意开口:“那什么,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宋协勇头一歪。
“我可能……发情了。”
宋协勇脸上一下扭曲,微微往后一退:“啊?你现在易感期啊,艹,别搞、别搞事啊。”
“不是易感期——”
“不是,你现在易感期,你不能忍忍吗你——”
“我说——”魏林不耐烦起来,“不是易感期!我是Omega!听懂了吗——?!”
宋协勇握着他的手一下松开,机甲的能源动力都在魏林身上,宋协勇一下落后老远。
魏林赶紧把他抓回来,宋协勇皱着眉说:“你认真的?你说你是Omega……”
眼前人潮红的脸色和隐隐的信息素味道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你别慌,我能忍住,机甲也可以挡住一些气味……”
昏迷间,他只模糊听宋协勇说:“没事的,别怕……我是Alpha,Alpha保护Omega……天经地义。”
深空寂静无边,发情期热潮迎来一个短暂的间隙——魏林醒了。
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凉凉的东西,细细一看——
宋协勇。
他的眼眶里只有漆黑一片,脸上的肌肉全部陷了下去,皮肤上不满斑驳的裂痕——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皮肤的话。
喉头涌起一股热意,他猛地收紧了双臂。
“姓宋的……”
他唤了好几次,却没有回应。
机甲的光幕“滴滴”一声,暗了下去。面板上一行更冷的提示:能源剩余3%,建议及时充能。
“要不就我请客……”
第二波发情期的热潮不给他难过的机会,他身体一个痉挛,宋协勇的身体从手中滑出,缓缓飘入无边黑暗。
魏林的指尖虚虚一扣,他又昏了过去。机甲带着他按照既定航线继续艰难前行。
……
再次醒来的时候,视野里只有天花板上白得刺眼的冷光灯,像是要把他揉进去似的。
“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
是姜宁的声音,沙哑、疲惫。
魏林侧头望向她,张了张嘴,哑声道:“宋协勇……”
他希望那是自己的幻觉,可姜宁沉默着摇了摇头。
魏林闭上了眼睛,姜宁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魏林,你的发情期——”
“没有影响任务,我们被星盗摆了一道。”
姜宁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出来:“这就是你的借口?”
“翊庭,机甲飞了整整一个星期,发情期到现在还在继续——怎么看他也是之后才——”
“之后?!之后才发情的,所以这没事,你是这个意思吗?!”
“庄教……”
“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你们,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疯了吗?!”
“你,伪造Alpha身份混入军校,”庄翊庭要崩溃了,“你——你居然帮他瞒着?!姜宁,你想被判生育刑吗?!你——”
“我没有伪造身份,”魏林说,“我是去年才分化的。”
“分化?那你分化成什么了?!——你他O的,分化成了Omega!!!”
魏林的手死死扣着床沿。
“你分化成了Omega,就应该直接报告,军部也从来不亏待分化成Omega的学员——你告诉我,你是为什么?!军旅游戏好玩吗?!我真该直接把你送去人口所!你给我听着,等这事了结了,给我立刻滚回家,永远不要让我再看——”
“够了!”姜宁吼道,挡在了魏林和庄翊庭之间,“庄教官,你要罚也把我带上,是我要隐瞒魏林是Omega——”
“——姜宁!”庄翊庭气得浑身发抖,“你还跟着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姜宁反倒冷静了起来,她直挺挺地对上庄翊庭的视线,“我就是想看他一个Omega参军的样子。你跟我说他有多么优秀,他分化成了Omega,难道就变了吗?这次让他和宋协勇一起去,难道不是你提的?”
“我在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要抓我也可以,我替他瞒着,是我自己选的。”
“你——”庄翊庭的脸微微泛白,他抓住姜宁的双肩,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小的医生。
姜宁被圈住也毫不退缩:“他又不是今天刚分化,他一年前就分化了!你让他去出任务那时候,他已经是Omega很久了!而且他是任务之后才到的发情期——这次任务并没有因为他出任何纰漏!你凭什么认定他是隐患?”
“……这里是军部!Omega伪造身份参军……你知道会怎么样吗?!”庄翊庭眼底的怒意被慌乱一点点取代。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啊!”
“宁宁……别说了……”庄翊庭手上力气一松,有些无助,“你别再说了……”
姜宁紧盯他,两只小手握住庄翊庭的大手,声音慢慢低下来:“翊庭,你不是怕他暴露……你是担心,我被牵连,对吗?”
魏林喉头滚了一滚,艰难吐出一句:“是我没报告分化,不是姜医生……”
“你闭嘴!”庄翊庭厉声打断了魏林,“魏林,你分化成Omega,就该当场退学!”
“……翊庭,‘魏林的才能值得被看见’,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姜宁轻声说。
空气里安静了一阵子。
“宁宁,你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会有多严重——Omega连体力劳动都不能参与,参军更是天方夜谭——这种事连调查都不用,就可以枪毙所有涉事人员。这里是军部,和其他普通工作性质不一样,宁宁……”庄翊庭的声音软地近乎哀求。
姜宁脸色缓和了一瞬,可她马上又说:“那你就假装不知道。”
“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姜宁平静地说:“我也隶属于军部,我知道一旦问责就会被枪毙。我替他瞒下来的时候,就知道。”
“宁宁……”
“这是我的选择。”
庄翊庭不说话了。
“翊庭,对不起。”姜宁说着,转身又去查看魏林的情况。
空气里安静的只有魏林急促的呼吸声。庄翊庭看着姜宁低头操作的模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宁宁,”庄翊庭终于开口,姜宁抬起头看着他,额上压下轻轻一吻,“你让魏林一切照旧,你也是。”
“我会把这件事摆平,你不会有事的。”
姜宁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忙碌起来。——得赶紧结束发情期,魏林等会还要去回报任务。
冰凉的长针刺入腺体,又疼又冰,魏林猛一激灵。
……
腺体里的痛感久久不散,魏林试着伸手去揉,却被什么绊住了。眼睛费力地睁开,又是熟悉的全白光源,下面站着个黑黢黢的人影。
是一个戴口罩的年轻男人,但那眼睛让魏林熟悉得很。
“……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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