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晴天，巨大的智能舰终于从仓库中解封，由AI用轨道拖车缓慢地拖向海滩。

季红桑和母亲季怡君戴着防晒帽，站在岸边的指挥台上看机组部的运作。

跟上次的智能舰比，这艘智能舰要更加巨大，长度达到267米，造价也是天文数字。现场有两个AI记者，在附近拍照写稿。很快，这艘造价不菲的智能舰就将和施家的“施人集团”一起登上企业热搜。施家一直不太被一号城的老派富豪圈子接受，被称为“暴发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施家的笑话。

施母也站在指挥台上，脸色凝重地看着即将起航的智能舰、五艘护航舰。这些，就是施家的小半家底，成败在此一举了。

智能舰的登岸板上，站着十几个科研队人员，大多是机组部、后勤部、气象部的，司敏也在其中，另外，还有十位安保人员，以及数不清的AI保安。

等等，不对……施母皱起眉头，AI保安怎么好像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些了？好像体型更巨大一些。

这种AI施母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那就是施以凉的公司。

施母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施以凉说着不管这事，却还是悄悄出力了。

就是不知道，这面子是卖给作为母亲的她，还是……施母把目光转向了智能舰甲板上。

最引人瞩目的是甲板上身穿白色T恤、军绿色工装长裤、头戴防晒帽的女人，她拿着电子板和笔，一一核对物资和设备。她脸颊被晒得通红，表情认真严肃，薄唇微启，不时在跟身边的AI说着什么。

她这身装扮很不多见，跟平日的严肃优雅相比，又是另一番清新可爱。

施以凉坐在远处的车里，往海边看，只能看到智能舰上一个一个的小点点，根本看不清人。

施以凉小声嘟囔了几句，打开了无人机实时转播的全息视频，全息视频看得不舒服了，就拿起望远镜。

她不想出现在现场——明面上出现，之前让齐然来代为投资的计划就白费了，况且头条也不知道会怎么写。

所以她悄悄开了一辆毫不起眼的车过来，缩在一群前来看热闹的车子中间，变态一样偷看着智能舰队起航仪式。

这样，她也算是来为父母、为季红桑，小小地捧了个场。

*

仪式结束已经是下午，施母和季怡君难免又寒暄了一番，然后施母就回了一号城。

季怡君也要去东部一趟，季红桑自己和三十几位科研队人员、为数不多的几个保镖和AI往回走。

“季队，我们也坐拖车回去吧？”看到其他人多数都爬上了拖车，同样晒得够呛的小杨也忍不住提议道。

季红桑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施以凉放下望远镜，关了无人机转播画面，给季红桑打了个电话过去：“你现在在哪里？”

季红桑让小杨先上，自己留在原地接电话。这辆拖车已经满员了，季红桑也正好也想等下一辆。

“我在海滩上，你过来了？”季红桑边走边问道。施以凉昨天跟她说，今天来找她，给她送吃的。

海滩上的沙子会把普通轿车的车轮陷进去，施以凉不能过去，便跟季红桑说道：“你朝你左手边的棕榈树方向走，我就在后面的广场上。”

说是“广场”，也不过是一块加以硬化的水泥地而已，也是一块遗迹。

季红桑微愣了一下。施以凉能看到她？那块广场……今天上午不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吗？

“好，我马上过去，待会儿见。”季红桑说着，挂断了电话。

闲得蛋疼的人们早就散了，施以凉也放松了许多，从车子里出来，在树荫下吹风散步，然后顺便用虚拟电脑检查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

顶着一脸人工美容店最贵的Lucy老师给化的妆，施以凉觉得自己今天很不一样。平时上班她都是请Tony老师随意一化，价格可差了不止五倍。

按照她的穿衣风格和气质类型，Lucy老师给她设计了一款伪素颜心机妆容，强调她眉毛的野生自然，修饰脸上凸显幼态感的部分，尽量往清透力量感的方向靠，搭配她比较喜欢的白衬衫、西装裤——“你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去拍杂志大片了。” Lucy老师自信地说道。

穿过那几棵棕榈树，季红桑就看到了广场上抄着口袋散步的施以凉。

“以凉。”季红桑走过来，笑着打招呼，“等很久了吗？”

她喘息有些急促，好像刚才走得很急。

“还好啦，我刚才看到这里有不少人看热闹，就也看了一会儿。”施以凉刷脸帮她打开副驾驶门，一边上车一边觉得自己今天失策了。

应该随便找Tony老师化一个普通的妆的！！！

她不应该想不到，海边风大日头大，季红桑还要检查装备，一定会穿得比较方便，自然也不会化什么精致的妆容。

所以，顶着一脸昂贵精致妆容的施以凉，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施以凉马上又想开了。虽然今天她难得精致一次却又不合时宜，但也好在，是比平时好看的。

施以凉纤长的手指捏了捏方向盘，瞥了季红桑一眼。季红桑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异常地红润，像发着烧一样。

“你今天很漂亮。”季红桑仍然戴着防晒帽，转头看着她，笑道。

她一向清泠悦耳的嗓音有些沙哑。

施以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身侧拿出一瓶冰水，递给季红桑：“已经拧开过了。”她一边说，心里一边隐隐升起了窃喜。

季红桑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是微冰的，但瓶身摸起来却温度适宜，也没有起水雾，显然是做了防雾处理。季红桑又喝了一口，盖上瓶盖，才注意到瓶盖上写着“幸福桑田”。

施以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这是我们公司做的纯净水。”

现在的纯净水生意可谓是暴利，施以凉在开办农场初期就有做纯净水的想法，也是最近几年才有足够的能力实施新战略。

但她和别人大多数人不同的是，她一直坚持用环保可自然降解材料，工厂也保证了零污染，成本相应地比较高。因此“幸福桑田纯净水”也被社畜们戏称为“贵族水”。

小小的一瓶水就230RMB，确实挺难为普通人的。所以幸福桑田在饮水界目前还是小众品牌。

“需要润唇膏吗？”

季红桑还在打量纯净水瓶，施以凉忍不住主动问道。这是以前在中部上学时，那场长达两年的沙尘暴给她的经验，嘴唇异常发红，不及时做处理的话下一步就是开裂。

季红桑下意识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不用了，我回去再涂好了。”她现在嘴唇是真的很干，有润唇膏当然好，但是她不好意思用施以凉的。她用了后，施以凉还怎么用呢？

“你现在就涂吧。我没用过的，就当送你了。”施以凉看着前面的路况，示意她摸自己的西装口袋，“在这里面，你自己拿吧。”

季红桑停顿了两秒钟，应道：“好。”她伸出手，靠近施以凉，在她口袋里摸索了一下。

她一靠过来，就传来了海风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柚子香味。西装很薄，施以凉腰侧的口袋衬布更薄，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季红桑手指的轮廓。

施以凉竭力使自己若无其事。

季红桑低头涂了点唇膏，抿抿薄软的、红艳艳的唇瓣：“谢谢。”

施以凉口袋里之所以会有一个粉红色的少女心满满的润唇膏，纯属是因为她会砍价，Lucy老师不光给她打了八点五折，还送了她一只润唇膏。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施以凉在心里快活地想道。

*

[好友]桑桑姐：“婉仪，谢谢你送我的小吃和礼物，我很喜欢。[图片]”

顾婉仪点开图片，很明显这是一个讲究构图的人拍的，色调也很好看，也不会拍进去拖鞋什么的。

[好友]顾婉仪：“喜欢的话，以后再给你带[可爱]以凉去拿给你的吗？”

[好友]桑桑姐：“嗯，以凉刚到。手链也很漂亮，只是太贵重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顾婉仪愣了一下。这语调似曾相识，好像昨天，施以凉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她的印象中，以前上学的时候，施以凉是很少跟她客气的。

[好友]顾婉仪：“不用跟我客气~”

见季红桑一直在和顾婉仪聊天，把自己晾在一边，施以凉有些不服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插嘴，只好闷闷地在一边坐着，刷新闻。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再陪你吃晚饭，可以吗？”季红桑自然地抬头冲施以凉微笑道。

施以凉抬头看着她，点点头：“好。”

不知为什么，季红桑觉得她这样子特别乖。

但乖巧中好像又带着些委屈……

季红桑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语调轻柔地问道：“你没事吧？”

施以凉憋出内伤，摇摇头说道：“……没，你去洗澡吧。”她知道季红桑现在肯定是一身的不舒服。

“嗯，那我先去了？”季红桑眼里的关切不减，还带上了一些感激，“谢谢你来看我。”

“也不是专门看你，”施以凉很直男地说道，“就是送个东西，顺道看看你。”

季红桑笑了：“那也谢谢你。”说完转身去了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施以凉感觉有些不自在，喉咙也有些发干。她隐隐猜到原因，便起身去了阳台，顺便把推拉门带上。

吹了会儿风，心里那热热燥燥的感觉才好些。没来由地，突然想来根烟了。但考虑到也许季红桑会介意，她还是抿了抿唇，决定忍着。

她戒烟已经有段日子了，今年已经大半年没有抽过。

人类的时尚是个圈，几十年前流行电子烟，那会儿传统烟被贬低得一文不值，而现在传统烟又占据了鄙视链顶端。

施以凉并不是追求潮流的人，只是单纯喜欢抽传统烟。

她想了想，把手伸进口袋，轻轻摩挲了一下里面那样东西。绒面的质地触感柔软，她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一边想道，应该不会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个吧？

“你在这儿啊？”身后的推拉门突然一响，刚洗完澡的季红桑披着半干的长发，温声问道。

施以凉轻咳了一声，低着头，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一下。

“这个，给你。”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绒面的小荷包，低着头递给季红桑。

季红桑愣住了：“婉仪怎么送我这么多……”

施以凉打断她：“是我送你的。”

微凉的风吹动着施以凉乌黑的发，她转头用一双同样乌黑的瞳仁，直直地看着季红桑。

她的表情多了一丝阴霾，但还是有一些委屈。

季红桑笑了，接过荷包，故意开玩笑想解除目前莫名其妙的尴尬：“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们都送我礼物。”她想，也许是因为今天智能舰出海，所以施以凉才特地给她准备了礼物吧？

“我可以打开看看吧？”季红桑问道。

“嗯嗯，你看看。”施以凉倒好像开心了一点，催她打开看。

季红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施以凉好像是个很好哄的人啊。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她今天又没有惹施以凉，自然也谈不上哄；以后她们两个人估计也会相安无事，更加谈不上哄。

季红桑低头拉开荷包的紧绳，荷包是大红色镶着黄边的，绳子也是红色。拉开后，她小心地拿出一条黑色挂绳，绳子上坠着一枚小巧环状的平安扣。

“为什么突然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季红桑有些无措，“我……”

施以凉抢先说道：“这个是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你就快要出海了，我顺便找朋友给你带了一个。也不贵，你放心拿着吧。”

季怡君以前是翡翠爱好者，季红桑对这方面自然也耳濡目染。这枚平安扣晶莹剔透，一看就是玻璃种，这样品质的翡翠，市面上多高的价格都开得出来。

季红桑沉默了一下，把平安扣放进荷包里，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以凉，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她以后也许都不会有还得起的一天。

施以凉唇边突然勾起了一下戏谑的笑容：“你不收，是觉得我这么抠的人，会拿个假货来骗你？”

季红桑焦急解释：“怎么会？”

“那你就收下吧。”施以凉抱着胸，脸上又露出委屈的神情，“你知道这个贵也好，等你平安回来了，再还给我，怎么样？我可会等着你还给我的。”

听到她说“等你平安回来”，季红桑眼眶突然泛酸。

小时候，季怡君曾送给她一枚玉佛。那时候季怡君没什么钱，只能买得起比较便宜的，但季红桑一直从十四岁戴到了不久之前。

她死里逃生回到陆地上的时候，玉佛已经不见了。

季怡君安慰她，说以后再送她一个，但她还是在季怡君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落泪了。

她没想到，除了母亲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非亲非故的，却在如此地担心着她的安危。

“你怎么了？”施以凉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突然慌乱起来。是她太凶了吗？还是……她不应该逼继季红桑接受这个礼物？

“谢谢你。”季红桑抬起手背擦拭了一下睫毛上的泪珠，又哭又笑道，“谢谢你专门送我这个。”

看到她的眼泪，施以凉的心脏好像被揪了一下。因为她送了这个礼物，季红桑感动到哭了吗？或者，四舍五入一下，季红桑是为她哭了吗？

施以凉从来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连结交的朋友们，也都是嘻嘻哈哈的乐天派，或者神经粗如大树的耿直姐妹，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哭——被她辞掉的偷工减料的小经理不算。

正当她揪心得不得了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双手纤细但并不嫩滑。

“我们以后，就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吧？”季红桑的眼睛里带着泪，泪光晶莹地看向她，笑道。

施以凉愣住。

她很想吐槽一句“你们直女脑回路怎么这样”，但神使鬼差地，她也回以默契随和的一笑：“那当然啦……老铁。”

一边说，还一边握紧了那双纤细粗糙的小手，以示友谊。

*

第二天一早，施以凉就被小春的电话吵醒了。她从沙发上连滚带爬地起来，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姐现在才五点半，你怎么就醒了？”

小春：“我这不是着急嘛，想问问你弟妹对那个平安扣还满意否？”

施以凉：“那你昨天怎么不问？”

小春：“昨天你必然是和弟妹**，我推算了一下时间，昨晚你会早睡，因为你早在下午就把力气用光了。”

施以凉：“礼物是很满意，但**没有，你就别瞎操心了。不过大师这事，还是得谢谢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神通广大，这么厉害的大师都认识。”施以凉困得不得了，闭着眼睛吹小春。

显然小春对她的吹捧十分受用：“行，我看你昨天肯定是累坏了，赶紧睡吧。”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弟妹到底使用了何方妖法，竟然能让如此抠门儿的你，花好几百万买首饰，买开光？？”

失去了几百万的痛又在施以凉身体里叫嚣，她喊冤道：“那是大师说的，说越昂贵，法术越有效果。”

小春：“那不还是为了弟妹？”

施以凉心一横，演技大爆发：“宠老婆有错吗？”

小春：“当然没错，也是便宜你了，那么好的玻璃种。你现在这样我还是很欣慰的。钱是王八蛋，要学会享受生活。”

施以凉：“受教了。”

小春：“嗯嗯，那我先挂了，时间还早，你可以抓紧时间再来一次。”

施以凉：……

挂了神棍小春的电话，施以凉打算回去接着睡，她揉着头发从阳台上下来，看到季红桑站在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水，正看着她。

施以凉想起自己刚说过的话，心里一慌，直接问道：“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嗯？”季红桑有些迷茫，“听到什么？”

“啊没什么。”施以凉心虚地摇头，“天还没亮，我继续睡了。”

季红桑点点头：“嗯，我也再睡会儿。”她把水杯放下，往卧室走去，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躺在沙发上的施以凉。

施以凉胡乱裹着被子，胳膊、长腿都露在外面。

季红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看到施以凉已经睡熟了。

还是一样地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季红桑无声地笑了一下，轻轻扯过一边的薄毯子，盖在施以凉身上。她的目光从毯子上，逐渐移到施以凉脸上。

她睡觉的时候，没有了那样戏谑的表情、挑起的嘴角眉梢，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启的花瓣唇，一脸乖巧的模样。

睡着了和醒了的时候，简直是两个人。

季红桑不知不觉间，看着她的脸出了神，然后仍是不知不觉地抬起了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头顶蓬乱的发丝。

……好可爱。

季红桑脑子里浮现出这三个字。

施以凉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好可爱。

好可爱。

……这三个字在季红桑脑子里疯狂弹幕。

——她交了一个多么可爱的朋友啊。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早安，我的好朋友。”

*

施以凉订了七点半的闹钟，但可能是因为小春五点多把她弄醒的缘故，她光听到闹钟声却始终睁不开眼。

有人过来把闹钟按掉了，还帮她盖上了被子，动作很轻柔，弄得她更加昏沉。

施以凉迷迷糊糊中闻到了熟悉的柚子香味，然后嗅觉神经慢慢复苏，闻到了熟悉的豆浆味道。

她顿时就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精致面孔。

施以凉面无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季红桑，大脑一片懵然。

四目相对，季红桑迅速站起来，无措地解释道：“我不是在看你睡觉，只是……”

“看我睡觉？”施以凉的阅读理解能力也复苏了，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

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章是二章合一，所以更得晚了点。

小可爱们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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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