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大清早的,葳蕤轩门前便闹了起来。
“你停下,这什么花都敢往大姑娘这里摆了?给我停下,是哪个吩咐你来的?”听梅守在院门前,正训着一个端着花来的小丫鬟。
她素日里总是梅兰竹菊里最为活泼幼稚的一个,但到底是季渝宁身边跟出来的人,在府下人面前也算有些积威,还没见过这般直愣愣的小丫头。
那丫头瞧着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端着个快比她腰还粗的盆子,为难地杵在原地,回话也支支吾吾的:“奴才是花房处养花的,奉了命做事的,活计……活计也是上头姐姐给指的。”
“那你们管事的是哪个?姓甚名谁?你且说出来,我去找她说道说道!”听梅寸步不让,严厉地有些不通人情,“我道是你们花房养花养糊涂了,连枯枝败叶也敢往大姑娘院子里塞?”
那小丫头一听,更是一抖,连带着那盆焦黄了叶子的蔫兰草也颤了颤。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回吧,我那花房里还有十几盆花要送呢。”小丫头嗫嚅着,头都要埋进花盆里了。
却不想对面的听梅闻言冷笑一声,指着她便批得更起劲了:“那正好啊,我与你一同回去瞧瞧,到底是你们花房办事不佳把府里的花都养蔫了,还是故意放着好的,巴巴拿了这盆快咽气的来折辱大姑娘!”
她音量高了不少,院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送花的小丫鬟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只听屋内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把院里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听梅,你这是在外头做什么呢?”
是季渝宁。
听梅愣了愣,高声回道:“姑娘,我……”
季渝宁比她快了一步,只听那温温柔柔的声在院子里荡开:“你快些回来,与我梳头罢。”
听梅忙答了句“是”,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好好瞪了眼那个小丫鬟。
她憋着火气地进了屋,就见自家姑娘笑吟吟地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她,头上钗啊簪啊都戴了,明摆着是已经打扮完了。
这下听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撅着嘴挂起了油瓶:“姑娘这是耍奴婢好玩吗?”
“好了,听梅姐姐可别气着自己,为这种小事气坏身子不值当。”季渝宁弯着唇,摆手让她凑近,“快来替我选个耳环。”
听梅愤愤地上前,嘴上不饶人,动作却乖巧顺从。她一边给季渝宁带着耳环,一边嘟囔着:“她们明摆着是怠慢姑娘,都欺负您好说话。”
季渝宁哭笑不得:“我好说话?你们都听听都学学,梅丫头变着法儿夸我呢。”
听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但在听梅求证的认真眼神里还是选择了支持:“没错,咱们姑娘就是好说话,人美又心善,堪称镇国公府第一大善人。”
她神情专注严肃,丝毫看不出演戏的痕迹,季渝宁摇着头,从铜镜里扫过她们这几个偷偷捂着嘴笑的活宝,大发慈悲地没说什么。
大善人就大善人吧,她季渝宁怎么就不是了。若按照美貌来排善恶的高低,她自然是这善人里的头名。
用完早膳后,季渝宁没有其他活计,便直接窝在最爱的软榻上偷闲,一页一页地看着解乏的话本子。
守在外院的听菊急匆匆地进来,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姑娘,柳姨娘身边的小椿姐姐来了。”
“嗯,那盆花呢?”季渝宁又翻了一页书。
听菊低下头道:“已照着您的吩咐,摆在院门前最显眼处了。”
“那便好。”季渝宁扯了扯嘴角,“你坐下,在这等个半刻钟再出去。”
听菊应下了,这便是要让她们等一等意思了。
磨一会儿,季渝宁才从软榻上坐起来,等那小椿带着小丫头进屋时,她仍笑着,主动打了招呼:“我才起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要小椿姐姐你亲自来?”
小椿是府里的老人,早年是谢夫人院里的杂扫丫鬟,后来才被拨给了柳姨娘,如今她也有二十五六了。
都是在人情世故中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听了季渝宁的客气话,她自是不敢当真的,不住地陪笑道:“姑娘如今身子可好?听闻前些日子您染了风寒,不知现下如何了?”
“我一切都好,只是辛苦你们姨娘,帮我接了那操持寿宴的差事,”季渝宁笑意盈盈,眸底掠过一丝玩味,“倒也辛苦小椿姐姐你了。”
“诶呦,姑娘可别提了,咱们也是头一回办这事儿,那院里的人都转成陀螺了,一个掰成两个都不够用。”小椿讪笑着,扯过身边那个端着花盆的小丫鬟,“这不,忙着忙着便出了纰漏,手底下的小丫头一时眼花给送错了姑娘的花,我已得了消息便带着她来给姑娘赔罪了。”
上首的季渝宁没吭声,旁边侍候的的听梅冷哼这开了口:“居然这般眼瞎,竟敢弄错了主子的东西,怎么罚都是应该的。”
那端着花盆的小丫鬟抖着,这一回,她手里那支枝繁叶茂的海棠也抖着。
季渝宁瞧着她们的样子,好整以暇地搁下手里的话本,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发作时,她却笑开了:“小事一桩,小椿姐姐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姑娘说的是。”小椿弯腰欠身,谦逊得很。
季渝宁面上关切着,一副体恤她们的样子:“姨娘如今事务繁忙,你们在我这里耽误功夫也不是办法,东西放下便快些回去吧。”
小椿带着那小丫鬟跪下,认认真真地给季渝宁磕了头。
季渝宁也没拒绝,理所应当地受了她们的礼,她们这才告退离开。
听梅冷眼看着她们离开葳蕤轩,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满是不屑。
“好了,这不是解决了。”季渝宁倒是淡然,抬眼看了看地上那盆新送来的海棠,绿油油的叶攒着几十球粉红的花苞儿,煞是好看。
一旁沉默了多时的听兰皱着眉:“那柳姨娘一得了好处便想拆台,姑娘当真想与她合作?”
“不过这样一点小动作罢了,也难为我这位好姨娘。”季渝宁低头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她真是憋了太久,手上一沾点权势便有些飘飘然。
这在正常不过了。早些时候季渝宁不是没有感受,如今她自然也能体谅这位母亲旧仆的逾矩。
她可一直静待着这场寿宴,希望她们不要给她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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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大长公主府,后山。
魏胥安抱着个酒坛子,老神在在地灌着,同边上那个死人脸的诉苦。
“你都不晓得,我祖母硬要我去与世家贵女们相看,还说她今年便要亲自为我定亲!”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当时被祖母催婚吓出来的心跳加快,如今余韵尤在。
他在大长公主命人摊开那几十幅女眷画像的时候逃之夭夭,在外面混了一圈,一头钻进了东院后山桃林。
旁边的江道晏极具嘲讽意味地笑了笑:“所以你就这样被吓得躲到了这里?还飞鸽传书十几封让我莫名其妙丢下公务来陪你喝酒?”
魏胥安详装遗憾地摇了摇头:“你不懂,这叫调虎离山。”
“我不着急结亲,自然不懂。”江道晏反讽他。
“呵呵,你是不结亲,可人家季大姑娘可要二度开花了。”魏胥安也不甘示弱。
“……又怎么了。”江道晏有些头疼了。
这些日子他忙着稳固时局,一日里都睡不到一两个时辰,自然也对镇国公府疏忽了不少,晏如这个假身份也无人来演。
魏胥安得逞地笑着:“你把上次那把宝刀送我,我就告诉你。”
江道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明日我让江一送到你府上。”
“我天,世风日下啊,咱们摄政王大人为了美人,连心爱的宝刀都能割舍,用情至深,惊天地泣鬼神。”魏胥安叹道。
江道晏无语:“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不要乱造句。”
魏胥安是个顶好的武将苗子,但读书一窍不通,偏偏他又多嘴多话,说出来总是要闹笑话,索性在外面都装着深沉模样,说话也简洁。
江道晏与他征战多年,深受其害。
魏胥安没再钓他胃口:“好了,我同你实话说了吧,马上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便要做寿了,届时,那忠武伯会与季渝宁相看。”
“忠武伯?他不是快三十了吗?”江道晏蹙了眉。
“你听我继续说,这里面水可深了。”魏胥安越想越唏嘘,“相看只是那季大姑娘以为的,实则那镇国公早想好了,要在寿宴上就直接口头与忠武伯定亲,准备把季大姑娘潦草嫁了。”
江道晏垂下眼,眼中晦暗不明:“季大姑娘之姿,当配王侯将相。”
“谁叫季尚德不做人呢,我也纳闷呢,这不,我派人悄悄探过了,这事儿啊……”
魏胥安神神秘秘地朝江道晏勾勾手示意他靠近点,像是有什么惊天秘闻。
江道晏不明所以,没拒绝。
魏胥安凑到他边上,恶意满满地提高音量:“这事原是因为江兄你啊!”
江道晏木着一张脸把他和半坛子没喝完的酒都推远了,忍着打人的冲动继续问:“你说清楚。”
魏胥安呵呵一笑:“都亏了你让金翠坊去追她庶兄的赌债,现在欠的钱还不上,镇国公府账上还有个大窟窿,那季尚德就伙同小妾想了个好办法——”
“把你的心上人卖了,换一万两的聘礼。”
因为小宁,她善啊。
(捶晏狗)这下追悔莫及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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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卖女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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