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院

颜七推开他,自顾自去打水净手,进了屋坐到最靠外的位置,见到三个学生也不意外,她答应过三人会包一天的饭食,有侍女及时盛饭端来,她不慌不忙夹菜吃饭。屋子里吃饭的桌子是平日孩子们上课的木桌,吃饭时拼成长桌,两侧皆可坐人,若无要事,颜七基本都与孩子们一块儿吃饭。

葛暮雨正等她的回答,他今日得知消息第一时间想起了颜七,这个比试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颜七看了眼大大咧咧坐到她对面的年轻校尉,他一身铠甲还未更换,问道:“秋操为何突然增设了这项比试?”

葛暮雨挠挠头:“听将军说是京中一位姓江的老先生提议的,还盖了官印。”

“京中姓江的老先生?”正在一旁边吃饭边偷听的三个学生对视一眼,小声嘀咕,“莫不是江寒青院长吧?”

葛暮雨听见,偏头附和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糟了,这大概是冲他们三个来的,三人顿时耷拉了肩膀。本以为能看演武比试呢,结果很有可能他们会被强迫参加。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秋操是奇纵军的大事,每年秋操前三能拿一笔丰厚的赏钱,还能得到将军的嘉奖,是极大的荣誉。”葛暮雨胳膊压到葛潇潇肩上,带上几分得意,“你们葛大哥我呀,好巧不巧,连续两年都是第一。”

葛潇潇挥开他的手。

颜七忽略葛暮雨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的视线,垂眸夹菜,今日的菜比平日寡淡了些,她要与厨娘说道说道,正想着,碗中突然多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

“怎的只吃素呢?这是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我从一群小狼口中夺来的,你赶紧尝尝。”

葛暮雨还维持着夹菜的姿势,这道糖醋排骨离他们远,葛暮雨站起身伸长了手才从长桌那头夹到的。

“这项比试是何规则?”颜七没有动那块排骨。

三个学生也侧耳细听。

“以两日为期,哪个队伍完成任务且有人生存到最后,这一队便胜出。具体规则将军说比试当日公布,这两日宿月城会贴出告示,全城的百姓皆可报名参加,不论男女老少。另外这项比试的赏钱比别的比试高出一倍,第一名有二百两银子。”

葛暮雨比出两根手指,目光灼灼盯着颜七。宿月城是边关县城,二百两足够将颜七的一处布坊连房屋带工具全买下了,颜七要养这么多孩子,她需要这笔银子。

颜七听闻有二百两银子,眸色一动,语气却平淡:“等告示出来再说吧,这几日有些忙。”

“也行,到时我亲自抄一份送过来。”葛暮雨盛了碗汤,推到颜七手边。

“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咱们要不要?”冯久年扯了扯两个同窗。

梁其文瞥一眼冯久年,“现下说什么为时尚早,咱们等先生回来看他安排。”

冯久年兀自点头,又去问葛潇潇的意思,这种比试按道理她很感兴趣才对,可为何她看起来兴致不高,反而对颜七——碗里的糖醋排骨格外关注。

“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葛潇潇突然说道。

葛暮雨不明所以:“是又如何?”

冯久年以为葛潇潇是介意葛大哥没有把最后一块糖醋排骨夹给她,低声安慰她:“潇潇,等先生回来了你想吃多少糖醋排骨都可以。”

颜七闻言,停下咀嚼,看了葛潇潇一眼,又看向碗里的糖醋排骨,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中,夹起来,一口咬下。

“诶,不是,大哥,你跟我出来。”葛潇潇面露尴尬,连拖带拽将葛暮雨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二人走后,颜七嘴角微弯,品味口腔中的酸甜,暗道糖醋排骨果然好吃。

“潇潇,大哥下次一定给你夹菜。”葛暮雨倚墙懒洋洋说道,墙角昏黄的灯笼映得他五官俊朗。

葛潇潇恍然意识到,他大哥不再是此前那个不着调的将军府混子,她严肃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颜姐姐?”

葛暮雨顿时捂住她的嘴,慌张地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松开手:“你小声些。”

“你这般殷勤还怕别人发现不了吗?”葛潇潇努努嘴,而后认真道,“在我离京前爹娘正四处帮你打探京中的适龄姑娘,打算等你岁末归京时便定下亲事,你知道吗?”

葛暮雨挑眉,看向个头只到自己肩膀的妹妹,说道:“家中有信寄来,我自然知道,又如何?”

“又如何?我是你亲妹妹,不想你做朝三暮四的人,若你是真心喜欢颜姐姐便早早与爹娘说清楚。”葛潇潇对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才几岁,大哥的事用不着你提醒。”

葛潇潇明白过来,顿时脸色发红,万分尴尬窜上心头,她挥拳打向葛暮雨,结果被他抓住手腕嘲笑。

“就凭你这点力气还想打我?再多吃几年饭吧。”他的笑声放肆,屋中众人都听得见,纷纷赶来看热闹。

葛潇潇经不起激,抬脚攻向葛暮雨,葛暮雨见势迎上,与妹妹比划较量起来,正好试试她的武功。

等众人来时,二人已经缠斗到一起,只是无人上前拦架。

“怎的打起来了?”冯久年不解。

梁其文拉着他在台阶前坐下,“咱们只当看一场比试,平日想看还看不着这等厉害的较量。”

二人赤手空拳,都是同样的武功路数,加上葛暮雨有心试探,这场比试打得精彩,檐下坐了一排人,站了一排人,尤其是孩子们,虽看不懂但见步伐间扬起尘土便觉得厉害极了,时不时拍手叫好。

灯笼也被二人波及,摇摇晃晃,颜七拦住手下,喊道:“打坏了照价赔偿。”

葛暮雨侧身避过一击,扶正灯笼,回首笑道:“明白。”

说完一个翻身上了屋顶,葛潇潇见状跟了上去,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今夜无月,繁星点点,夜空作幕,二人的一招一式比皮影戏还要精彩。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侍女前去开门,一男一女出现在门外,颜七好奇地打量这两个陌生面孔,宿月城何时有这般姿容的人物,她正欲抬脚上前,有两道身影比她更快。

“先生,隋姐姐。”梁其文和冯久年看清来人,蹭的一下奔去,眼眸发亮,冯久年更是冲着屋顶上大喊:“葛大哥,葛潇潇,你们别打了,先生和隋姐姐来了。”

葛潇潇一听,弯腰避开对方的攻击,狡黠一笑:“我走了。”三两步跳下屋顶。

葛暮雨站在屋顶看向门口处的几人,那位眼生的文弱书生拱手朝他示意,拿起扇子挨着对三个学生头上打了一下,三人不恼反笑,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什么,葛潇潇更是抱住那位艳丽风流的女子,往人家怀里钻。

他的亲妹妹,堂堂将军府的大小姐,除了母亲外何曾会对旁人这般撒娇,葛暮雨飞身落地,靠近颜七,说道:“你可一定要参加这项比试,我今日特意来告诉你的。”

颜七挥开挡住视线的葛暮雨,对门口之人颔首示意,然后来到门口,葛暮雨缓步跟上。

“多谢葛校尉和颜七姑娘照顾他们三个,现下时辰不早,我便将他们三人带走了。”元襄之说道。他们二人回了客栈,发现三个学生不在房间,问了店里伙计才知他们一大早来了此处,于是二人来此接人。

“元先生何必多礼,潇潇是我妹妹,岂有不管之理,倒是先生——”葛暮雨尾音拉长,“徇私回乡,许有失职之嫌,倘若他们三个遭遇不测……”

“葛校尉此言差矣,宿月城有奇纵军驻守,把守严格,民风淳朴,何来危险之说?”元襄之浅笑着反驳,“再者书院安排游学是为增长见闻,免得读书人只会闷头做文章、纸上谈兵。”

说完他回头扫了一眼三个学生,“今日在此叨扰了一日,看来是将为师安排的书都读完了,稍后回去为师检查。”

葛暮雨起初还有些不悦,听见他稍后要回去检查学生读书,三个学生脸色大变,他顿时气消,笑得灿烂:“舍妹淘气,还望元先生多多管教。”

葛潇潇回头瞪狠狠他一眼,这个拱火的恶人。

颜七见差不多了,看向元襄之,接过侍女递来的账本,翻了翻,声音依旧冷冽:“元先生是吧,他们三人今日打坏了三个碗,坐坏了两张竹椅,折断扫帚一把,共计一百一十五文钱。”

颜七的手摊在他们面前,三个学生立即向隋妤君解释。

“隋姐姐,我中午想着帮厨娘做饭,碗是我失手打碎的,但我做的炒鸡蛋大家都说好吃。”

“我帮忙扫院子来着,谁知那扫帚过于陈旧,我院子没扫到一半它就折了。”

“我见墙边摆了两张竹椅子,打算搬来坐坐,结果和久年刚坐下便摔了,现在身上还疼呢。”

隋妤君摸出荷包,笑意盈盈问三人:“今日玩得可开心?”

“开心啊。”

“尚可。”

“既如此,这钱花得值当。”隋妤君数好银钱,放于颜七手中,温声道:“颜七姑娘,下回再来可否打个折?”

颜七收了钱,细细打量给钱之人,淡漠的眉眼恰似冰雪消融:“若是隋姑娘前来,分文不取。”

隋妤君目光停留在颜七身上,白底青花长裙,腰间系一条浅蓝宽腰带,乌发用头巾半包,簪了几只银簪,十分素净的打扮,不知为何,却叫她心生好感。

她自发髻上取下一支青玉簪,抬手簪上颜七发髻:“颜七姑娘秀丽温婉,簪青玉更配。”

颜七并未拒绝,坦然接受。

其余几人面色各异。

元襄之适时提出告辞,打断了隋妤君和颜七之间古怪的气氛。

颜七叫住了隋妤君,将侍女手中的灯笼递给她,言语关切:“天黑路绕,隋姑娘拿着。”

隋妤君颔首致谢,道了句“留步”,冯久年接过灯笼引路,几人步行回客栈。

“葛校尉,还不走吗?”颜七指向大门。

葛暮雨还未从方才她与隋妤君的互动中回过神来,呆呆问道:“你……她?”

颜七摸了摸发髻上的青玉簪,若有所思道:“隋姑娘么?瞧着美丽又亲和,若是能将她请来帮着卖布,店铺里的生意会好许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葛暮雨悬着的心吞回了肚里,恢复了往常的轻松笑脸,临走前再一次嘱咐她:“这场新增的比试你一定要参加,颜少月!”

回应他的,一如既往,砰的关门声。

走出许久,他才发觉自己肚子空空,跑进一家还未打烊的店铺里吃东西。

回到客栈后,三个学生十分自觉地说了这两日的行动情况,听了颜七的故事,隋妤君坦言:“颜七?看起来冷冰冰的,眼底却如火山之将发,是个别致的妙人。”

元襄之借喝茶掩饰上扬的嘴角,将目光移到三个学生身上,带着一丝雀跃说道:“方才说检查你们读书情况并非虚言,你们谁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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