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就像是被用一把钝刀慢慢撕扯着皮肤，听得席飞昭难受的很。

“第一件拍品，一个海上运货的情报，鉴定后发现价值为天级，现在开始出价。”

陈则月笑着拍手，嘴里却发出男人的声音：“天级情报，可是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席飞昭心想，是你们没错了。

先前广宁真人说亲眼看到他掳走弟子，他就猜对方一定拥有高明的伪装手段，如今亲耳听到陈则月的变音，心下大定。

要知道，高明的伪装手段可不是随处可见的

果然有人应和：“天、甲、乙、丙、丁，这可是天级情报啊，呵呵呵。”

“50万两白银。”

“这么迫不及待？”有人笑道，“55万。”

拍卖场气氛随之逐渐热闹，一个又一个情报带来近乎天价的金银！

而席飞昭心中不安之感也越来越重，有些时候，掌握了一个人的情报，也就等于掌握了这个人。

这个连名字都不曾透露的组织，居然已经能够靠拍卖情报为生了。

那他们到底掌握了世界上多少情报？

他们到底是谁？

至于那个天级情报……

海上战略是朝廷最重要的战略之一！！到底是谁要引江湖人同朝廷争这口饭？！

他忍不住想起谢无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姜姑娘救出去。

“你在想什么？” 陈则月侧头看他，传音说。

“你在想姜璟？”她双手捧心，眼睛眯着，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你是来救她的，等下你就能见到她啦！”

“什么？”席飞昭心中愕然。

就在这时，水潭边上那个充作拍卖师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说道：“最后一件拍品，完美级别的鼎炉一个！”

拍卖师拿出钟杵，对着一旁那口悬挂的大钟重重的敲了一下。

席飞昭用力拧眉，想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就见身旁陈则月不知想到了什么，期待地看着高空鸟笼，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席飞昭心里登时重重“咯噔”一声，倏然抬头，看着被黑布重重笼罩的鸟笼。

下一瞬，拍卖师用力一拉细绳，黑布刹那间滑落，露出笼中风光。

鸟笼里竟有个人。

一个女子。

从岩缝露出的一线月光，恰恰好照在笼子上，也恰恰好照在笼中少女的身上。

如烟如雾，不似人间。

在场大都是武林中人，他们五感受过强化，能清晰地见到少女的模样。

鬓云欲度香腮雪，秀色绝世，恍如仙人。①

这可真是一个极美的仙子啊，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震，均是如此感叹。

她靠坐在笼子边，似是刚醒的模样，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尾被她揉得一阵红，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从懵懂到清醒，她只用了一瞬。

姜璟已经猜到此间发生的事情了。

彼时陈则月走出笼子，当即就有人朝她撒来某种药粉，哪怕她立刻屏息，也还是吸入稍许药物，其后不过几息时间，她便昏昏沉睡，直到此时，一声雄浑钟声，将昏迷中的她震醒。

她的心迅速跳动起来，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

谢无拘在这里，她心想，他说过的，我应该更相信他一点。

她先观察自身情况，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铁制鸟笼里，笼门被一把铜锁死死锁住，而这种锁只有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

随后她迅速扫过全场。

在全场所有的黑色中，她第一眼看到了穿红色衣服的席飞昭，和他身边被黑袍笼罩却梳着望仙髻的人。

有意思，她为什么要和席飞昭坐在一起？

心中涌起的无数猜测让她狂跳着的心脏慢慢平静。

她只能选择相信谢无拘和席飞昭。

陈则月带着面具，面具下的眼睛现在已经笑的弯起来了，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笼内的姜璟，准备欣赏她的崩溃时刻。

给人希望再将这种希望毁掉，就好似将一张纯白纸张撕碎再贴合，是她近些年来最喜欢玩的游戏。

但姜璟没演这出戏，反而在冷冷地俯视她，这让陈则月有些不爽，轻轻的切了一声。

席飞昭不顾身上沉重的镣铐，震惊地站起来：“姜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对她干了什么！”

席飞昭怒不可遏，他一向是爱花惜花之人，最容不得别人这样对一个女孩儿，更不要说这个女孩儿还是受他连累才遭遇这些。而且他觉得——她有些伤心。

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姜璟现在是有些伤心的。

她还以为陈则月真的要放了她。

不过她从小到现在也很少感受到他人善意——最近一次还是谢无拘给的。

所以哪怕伤心也只有一瞬。

罪过，罪过，她想，哪能因为谢无拘对她好，就觉得江湖武林里都是好人了呢？

毕竟她也在编故事骗人家嘛。

只是还是有些可惜，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她才十五岁，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上学和玩乐。

没看到期待中的画面，陈则月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渐渐沉下脸。

她注意到了姜璟这个眼神，于是她的眼神慢慢变冷。

她推一旁的席飞昭：“她那个表情什么意思？她在怜悯我？”

“哈？”她咯咯咯地笑，笑得有些开心，笑得逐渐疯狂。

席飞昭心想：她为什么不能怜悯你？而且你连笑声都要给我传音是什么意思，很变态啊！

当然他识趣地没有把这些吐槽说出来。

笑声突然停止，她眼中恶意却越来越重：“她凭什么怜悯我？她为什么要怜悯我？她都要被拍卖了，她都要被当成鼎炉拍卖了！”

席飞昭不可置信地看她，突然冷声道：“她当然可以怜悯你。”他声音淡淡，“因为我现在也有点想怜悯你。”

他从来不对女孩说重话，所以这句话已经很重了。

面具下，陈则月那张娇美的脸上笑容忽然一滞，她冷冷地看了席飞昭一眼，很快移开目光，将这种冷漠落在姜璟脸上。

她悄悄对下方拍卖师打了个手势。

拍卖师会意，两步走到滑轮处，伸手控制着滑轮慢慢放下绳子，高空中的笼子被一点一点被往下放，速度很慢，姜璟呼吸猛然一滞，死死攥紧掌心。

下方巨蛇仿佛有所感应，“哗啦啦”的水声中，巨蛇昂扬而起，破水而出，巨大蛇头死死盯着笼中少女，蛇信吐出一下又一下，早已迫不及待。

这山中猛兽尝过人类血食，早已知道人肉的滋味，故而如此迫不及待。

席飞昭的呼吸便急促起来，双手用力攥紧，死死看着面前兽性一幕，恼怒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铁笼在被放到半空时候，陈则月喊道：“停！”

此时腾起的巨蛇蛇信只差一点就要接触到少女脚底。

她低头，脚下巨蛇一下又一下昂起吐信，须臾张嘴试探性地朝笼子咬去，以至于她甚至能看到这条银色巨蛇尖锐的牙齿，闻到它口中那种腥臭的味道。

……yue

不行，不能吐，丢人不丢面。

yue……

她干脆低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从袖中掏出一把枪。

——在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好似正等待她崩溃的反应的时候。

那是一把银色小枪，十五发子弹出发前已填充完毕，合金打造，看起来很精致，正适合她这样的女子。

陈则月瞪大眼睛。

怎么还有一把！

明明那把枪和她身上那些零碎的危险物品已经被拿走了！

姜璟看懂了她的眼神，淡淡道：“很简单，这说明老娘身上有两把枪。”

姜璟举枪——以一种纯学院派的射击方式。①

她没有对准下方只离她一步之遥的巨蛇，而是前方那位梳双环望仙髻的少女。

“砰”的一声，子弹呼啸而出！

面色僵硬的拍卖师立时色变，一跃而起想要拦住那颗子弹：“小心！”

陈则月怒道：“滚开！”

拍卖师被她一言喝退，当即待在原地不敢再动，死死地看着她的方向。

宾客们的眼神盘旋在二人身上，心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东家。

姜璟下意识看向拍卖师，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是哪里呢？

她有些苦恼地回想。

危急时刻，陈则月并不惊慌，她只是羞恼，羞恼于隐藏了那么久的身份被一抢打破——毕竟她还是很喜欢玩这个藏身幕后的游戏的。

也羞恼于没有看到想看的戏反而被看了戏。

更羞恼于对方深陷囹圄，却无比平静的反应。

她居然不怕？

她为什么不怕？

她怎么可以不怕？

那些女孩子不都是略微吓一吓就崩溃了吗？

她不过一个长安的大家闺秀，凭什么不害怕！

她的脑中现在只有这些疯狂的念头，而她面前就是急速而来的子弹！

陈则月什么都没做。

她的武功一般，充其量只能算一个二流高手，但哪怕是个二流，她也看得出，这一枪的弹道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璟不会用枪还是什么其他理由，总之陈则月心中清楚，这一枪打不到她身上。

她心中冷笑着，下一瞬，“砰”的一声，耗费一个时辰才折腾出来的望仙髻被一枪打散，碎成两截的琉璃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头发霎时狼狈地散落开。

①编的。

双枪会给出答案！（阿璟：帅气吹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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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拍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