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到落地不过两个半小时，网络上的谣言已经换了一轮。

舒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下飞机时看到谣言已经转向这个跳楼女生被同宿舍其他五个女生一起霸凌并且惨遭校园暴力后，她彻底无语了。

没记错的话，小蔡第一次拿来的资料里面就有基本信息，这个女生是走读生，根本就不住校。

疲惫地按着太阳穴，舒虞开始思考这波应该如何应对。

首先，已经死亡的这个女生身份信息不能公开太多，这是对死者的保护。

其次，学校其他学生的正常学习生活不能受到影响，现在是三月份，再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这时候影响高三学生们复习简直罪大恶极。

最后，学校跟这件事无关的老师们个人信息需要保护好，虽然他们也没办法挡住层层人肉。

好消息是，萧阙那边终于拿来了法医给出的第一版尸检报告。

“已经排除他杀了，”萧阙说道，“身上除了跳楼导致撞击造成的伤痕之外，没有其他明显伤痕，也没有被侵害的痕迹，不支持被老师性/侵和校园暴力的结论。”

“先别着急回应，”舒虞想了想，再次仔细看过尸检报告，确定了死亡时间是在午休时间，“这个时候办公室里面有几个老师在？”

“只有一个男老师。”萧阙推了推眼镜，“这是目前最麻烦的情况。”

“办公室有监控吗？”她继续问。

“没有，这所学校不是新建的学校，是他们这个县的老牌中学之一，教学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虽然后面装修过两次，但摄像头只在教室的走廊两头安装，四楼的摄像头只能拍到她走进教师办公室。”陆安然从忙碌中抬起头，“目前我联系了几个熟悉的自媒体，已经有两家MCN接到单子了，他们这次联动速度非常快。”

从这件事上热搜到现在不过七个小时，各大平台上的谣言就已经换了两轮，再加上两家大型MCN下场，大量营销号已经开始转发联动。

加上混在其中浑水摸鱼蹭流量的，此时可以说一片混乱。

“MCN那边先别管，其他平台情况如何？”舒虞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已经开始出现联动，目前几个短视频平台这边都上热搜了，有MCN在跟。”陆安然的手操作着鼠标打开了几个后台，“不过热度刚刚开始发酵，暂时还没掀起太大风浪。”

很好，这帮人是打算搞一波大的。

舒虞抱着电脑走到机场出口，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举着牌子，显然是来接机的。

他们部门归属在隐蔽战线，所以跟地方对接的时候一般以宣传部门的名头，接机的小姑娘牌子上写的是欢迎专家莅临指导。

舒虞其实不太想莅临指导，从这次突发舆情中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所从事的这份职业压力到底有多大。

她突然很想问这本书的原作者，你想过你手下这个戏份加起来不超过十章的女角色分量这么大吗？

好吧，原作者肯定没想过。

从机场出口到高速公路上，几人都在沉默地处理事务。

微信群里一片忙乱，萧阙拿到尸检报告后第一时间辟谣了校园霸凌和男教师性/侵的说法，并且对监控及学校情况进行回应，暂时抚平凶猛的舆情。

只是男老师的个人信息未能幸免。

这年头，人的身份信息根本没有任何**可言。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F市下属的J县第一高级中学，此时天已经黑了。

这是一所位于欠发达地区的重点中学，能看出县里的财政比较紧张，学校修建得很一般。

对方的对接人员就在学校门口等着，见到他们出现就像看到了亲人。

在将官方账号交出去的这几个小时里，他们看着网络上一波又一波汹涌的舆情开始感到后怕。

这事情真让他们自己处理估计要完蛋。

舒虞完全没心情跟这个交接的中年人客套。

“你好，舆情应对司司长舒虞。”她手中抱着电脑，实在没办法完善社交礼仪，“你是负责对接的？”

“是的是的，”那人看到舒虞的表情不太好就没敢过多客套，“我们暂时将办公室安排在学校的办公楼，请跟我来。”

对方很客气，不是对领导的客气，而是将锅甩出去之后的心虚。

舒虞合上电脑，在进入学校前看了一眼校门口，发现已经有不少自媒体和网红在门口直播。

“走侧门吧。”她当机立断。

对方看到门口的情况后心领神会，于是领着一行人从学校操场边上的小门走了进去。

一进学校舒虞就开始观察建筑布局。

这是个老建筑和新建筑叠加在一起的学校，操场和塑胶跑道是新修的，但是边上的教学楼都是老楼。

这种老式教学楼一共四层，出事的学生就是从四楼跳下去的。

一般来说这个高度不一定会致死，但是这个女生的运气不太好，落地的时候头先着地导致了严重的脑出血，这才导致当场死亡。

教学楼的外墙重新刷过，现在是橙红色，有些地方掉漆了，能看出里面原本的白色墙面。

“出事的是哪栋教学楼？”封糖问。

“东边那栋，那座楼比较靠近学校后面的空地。”交接人员说道。

舒虞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座跟面前这栋教学楼规模基本一致的楼。

那栋楼的后面是一片已经被围起来但是尚未开工的建筑工地。

交接人员将他们请到了比较靠近前门的三层办公楼中。

办公室安排在一层，已经有人将详细资料都准备好了。

看来上次他们办砸了的舆情还是让他们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出事了不要想着逃避，第一时间想办法处理。

上次这个县的领导试图以压制舆论的方式将某个舆情的热度降下来，结果被某些早就闻到味儿的组织大加利用，编造的谣言至今都还在传播。

后来他们宣传口的领导被调去隔壁县的地震局管资料了。

这次出事之后他们一看到网上出现舆情就打算联系舒虞他们，结果舒虞他们速度更快。

“你们谁是负责跟当地联络沟通的？”舒虞看着办公室里的四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人举起了手。

舒虞一眼扫过去，发现都是年轻人，很难说是不是被甩锅来这里办苦差事的。

不过这时候也没时间去想那么多，舒虞示意清场之后就安排这两个人在最后坐下。

其他人见状溜得比谁都快，看来都不想牵扯到这个烂摊子里。

看着其他人消失的背影，舒虞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帮人真是过于真实。

陆安然一脚将大门踹关上。

从始至终她的头都没从笔记本上抬起来。

舒虞拿起对方整理好的资料，看向那两个负责联系的人。

“你们对这次事情的情况都了解吗？”她率先发问。

“都知道。”其中那个女生点头。

男生也跟着点头。

“那接下来我问你们回答，时间紧张，我们要尽快获得所有信息。”舒虞并不废话。

舆论战讲究争分夺秒，如果被对方长时间占领高地，那么想要再将网民脑中错误的记忆纠正过来就很难了。

“首先，女生跳楼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男老师在做什么？”舒虞发问。

“据他自己所说，是在给女生辅导作业。”

“他是哪一科的老师？”

“数学老师，但不是班主任。”

“女生学习成绩如何？”

“中上游，有些偏科，数学不好。”

“出事前是否发生争吵？”

“那个老师说他因为反复讲了三四遍同一道题有些不耐烦，批评了女生几句，语气不太好但是没有说脏话。”

“他是否承认有猥亵行为？”

“他自己说没有，当时他给这个女生讲题讲得非常生气，所以也没注意女生的动作，等到他发现女生要跳楼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女生在学校有没有被排挤和孤立的情况？”

“没有，这个女生性格比较内向，但是班里有三四个跟她玩得比较好的朋友，人缘一般但不算差。”

“这个女生最近是否有异常行为？”

“这个……我们还没有详细询问。”

对话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舒虞以最快的速度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女生的形象。

根据已知信息，这个女生性格比较温和内向，但并不孤僻，学习成绩中等偏上，英语和历史比较好，数学略差一些。

这是个在高中生里最常见的、十分普通的女同学。

也意味着，这个女生自杀的原因目前很难判断。

虽然这里面的很多工作本身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但为了及时判断清楚情况，她必须多问一点。

“好了，现在你们两个分别去做一件事，”舒虞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觉得这事情依旧很难回应，尤其是在警方彻底排除一切其他可能性之前，但是他们不能完全静默，于是说道：“你在校门口蹲守，将正在拍摄直播的网红跟自媒体全部拍摄录像。”

这件事她安排那个年轻的男工作人员去做。

“你等会儿跟我们去一趟警方那边，我们得沟通一下情况。”舒虞对那个女工作人员说道。

这么分配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工作人员穿的是民警制服。

舒虞猜测她大概是宣传民警。

在出发之前，舒虞坐在椅子上，判断着现在的情况。

目前的谣言都是在毫无事实基础的情况下编造的，这说明他们暂时没拿到什么有效的内部消息。

这就意味着给了他们一点走在前面的时间。

“怎么说，现在的情况还没紧急到不能处理的程度。”萧阙靠在椅子上，“先发制人的话，我们可以先卖一波惨，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在门口直播骚扰学生正常上学的网红身上去。”

“舒姐不就是这么准备的，等到拍完素材我打个码就发给你，”陆安然打了个哈欠，“只不过这波不能用官号发，不好带节奏。”

“你那边的自媒体账号有合适的吗？”舒虞问。

“有个比较关注时政的号可以用，得配合要个热搜。”陆安然想了想，“我再换几个号打配合，暂时转移一下矛盾。”

舒虞点头。

他们不是来这里处理案件的，而是来这里疏导汹涌澎湃的网络舆论，给正在调查这个案子的专案组争取更多时间的。

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从调查取证到后续走访都需要不少时间，整个流程走下来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的一周左右才能完全调查清楚。

在这个空档期如果没有处理好舆论，会导致整个调查结果无人问津甚至被带节奏质疑真实性。

舒虞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此期间尽可能正确引导所有关注这件事网民的情绪。

但这其实很难。

对方搞煽动用的词条十分精准，每个都足够吸引眼球。

“有什么新的谣言吗？”舒虞问封糖。

“开始出现那个男老师有背景，女生家长被捂嘴的言论了，都是常规操作。”封糖慢悠悠地刷着手机，“我们圈子里几个脑子不好使的已经上钩了，怎么每次都是他们几个，一钓一个准。”

“习惯就好。”舒虞对此懒得发表任何意见。

舒翎的消息这个时候发了过来。

“姐，原来你今天是因为这件事加班去了。”舒翎发了新闻链接过来，“我就说你怎么突然飞去F市。”

“是啊，正好你赶紧买个热搜帮你姐挡挡枪。”舒虞回消息的速度特别快，“通稿写好了吗，我帮你看看。”

正好这会儿在等校门口的视频，暂时没什么事情。

舒翎很快发了一个文档过来。

“我团队人写的，我也看不明白。”

舒虞打开看了看，发现对方是以道听途说的方式写了份稿子。

“你这个不够有爆点，让你的团队换成狗仔视角，你配合在咱们家门口拍几张‘偷拍照’，然后以抽丝剥茧的手法将你的身世揭露出来。”舒虞看过之后很快提出了意见。

舒翎知道舒虞是专业做这个的，因此对姐姐在这方面的建议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估计你今天晚上又要熬夜了，我得再给你多买点补品才行。”舒翎跟舒虞打了个招呼就去睡觉了。

作为一名女艺人，在不需要拍戏的时候，她需要充足的睡眠来保持自己的皮肤状态。

舒虞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又爆了几颗痘。

从穿书到现在，她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原主记忆的帮助下她处理舆论事件时如有神助。

其他没有一个好消息。

好累啊，都穿越了我为什么大半夜还在加班？

舒虞靠在椅背上思考人生。

封糖慢悠悠地溜达过来。

“舒姐，你今天看上去异常不耐烦。”她一边递上棒棒糖一边说道：“反正今晚不会有太多新消息，还是能睡一觉的。”

“哪敢睡啊。”舒虞发出一声长叹，“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阴间的时间，这帮人蹦跶的就越猛。”

她剥开糖纸将棒棒糖塞进嘴里，试图用甜味麻痹自己。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里的挂钟走到了十一点。

男工作人员去而复返，将视频传给了陆安然。

陆安然简单剪辑过之后就将萧阙写好的文案配上去，发在了自己流量比较大的自媒体账号上。

舒虞打开自己的微博转发。

她这个微博不是很常打理，虽然有些粉丝，但是影响力非常有限。

封糖用自己的微博转过之后，果然收到了为数不多几个粉丝给她的私信提醒。

“唉，我也不想参与到时事里面去，奈何人家是给我交社保的。”封糖看着那几条私信，无奈关掉了自己的微博。

她本来就是因为一场工作上的意外被迫从其他部门调动到这里来的，没想到在舆情应对司她基本掉光了自己剩下的所有粉丝。

果然是洗粉利器。

她要是签了公司，现在大概已经赔的只能去工地搬砖了。

萧阙那边已经要到了热搜，但是据他估计维持不了太久。

总之现在舆论旋涡暂时转向了那些在门口没事找事得自媒体和网红，他们可以稍微缓一口气。

“走吧，咱们去专案组那边。”舒虞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对一直在一边等待的女工作人员说道：“去看看他们需要我们争取多少时间。”

虽然一般这种案件都不会成立专案组，但是引发舆情之后又是另当别论。

舒虞他们赶到的时候，专案组的人也都在加班。

大家都默契地顶着黑眼圈相视一笑。

“你们这边情况如何？”舒虞问专案组组长。

“排除他杀之后我们正在调查死者被猥亵的可能，同时也在对她的同学家人朋友走访调查，这次的事情不算太复杂，三天之内一定给你们答复。”组长信心满满。

舒虞心里想的是你最好是，但嘴上还是要客气几句。

“那这几天随时保持联系，你们也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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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问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