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频云道：“我这不都要走了，公子何必多此一举。”

纪禛不置可否：“秋山在哪儿？”

柳频云道：“秋衫？我这次回来还没去看过她，她不在庄子里么？”

纪禛似笑非笑：“云儿，你何必装傻。当年你能从惠山上逃走，难道不是因为秋山帮了你？”

他说话总是这么云里雾里的。柳频云总探不清他的虚实。可是……纪禛也别想从她这儿套一句话出去。

她道：“没人帮我。我能从自己从行在逃走，自然也能自己从惠山逃走。”

她与纪禛平静对视，两人都不动声色。纪禛忽然一笑：“现在你可逃不走了。不过——”他看向柳频云身后的惠辞：“这位姑娘可以离开了。”

惠辞一惊：“我不走。”

纪禛不言，只敲敲车壁，立刻便有两人上车一左一右架住惠辞，将她强行拖下车去。

“我猜你要说，你与她只是萍水相逢，”纪禛道，“或者其他什么理由——不过云儿，我劝你什么都别说。要胡言乱语，得等到如几日前那个夜里那样安全才行。”

小肚鸡肠。柳频云挪开视线：“小姑娘几句戏言，公子记得也太牢了。旁人再如何误解，你我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纪禛却不说话，柳频云正觉奇怪，纪禛这才开口：“我是没什么，旁人在说，也有旁人在听，你自己要当心。”

我最该当心的不就是你们这群人？柳频云暗自腹诽。

纪禛话头一转：“秋山在附近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问我？”

“那我换个问题——赌坊里同你一起出现的青年是谁？”纪禛缓缓道，“云儿，你可以慢慢想，应该怎么回答我。”说着，他向车夫道：“跟上军队，回府。”

回纪家？柳频云心头一悸。她一点也不想回去，谁知道这次进去了会怎么样，惠辞打不过人家，秋山就是有心救她，可他的身份……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如果真的跟上了军队，那就毫无转机了。柳频云心绪百转，道：“我实在不知你要问什么，我都要走了，公子放我一马又能如何？”

纪禛却不拿她的话当一回事，笑道：“云儿也有求饶的一天。”

柳频云道：“看来公子是打定主意要让我当鱼饵了。好——”她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天地良心，其实她是想把簪子掰断给纪禛撒点药水的，可车厢略小，手还没收回来，她已被纪禛捉了手臂。

她的手被按在车厢上，整个人都往侧边歪。纪禛半起身，看了眼锋利的簪子，蹙眉盯着她：“你要寻死？”

柳频云？道：“我——我不知道你要问个什么，回府也是受苦，还不如我自行了断！”

纪禛像是有些震惊：“你为他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你到底在说什么？”柳频云摆出茫然神情。

纪禛硬生生夺走她手中的簪子，他坐了回去，脸色有些阴沉：“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回答我两个问题，假如你能答上，我就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立刻放你自由。”

柳频云立刻道：“请说。”

“你爹娘叫什么名字？若是还活着，今年多少岁了？”

柳频云愣住了。

……她还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从前是没人告诉她，后来是她不感兴趣竭力避免。这两个问题，她真的答不出来。

纪禛也看出来了，冷笑一声：“若你和秋家没有关系，若你真是‘柳频云’，你怎么会连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们手段的确不错，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连李家人都被你骗过了。”

柳频云艰难道：“我没有骗你，我进府前生了一场重病，什么都不记得了。”

纪禛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似乎是在说，云儿，你连这样蹩脚的借口都说得出来了。

“方燕娘也可以证明。我人已在此处，若是串供，那为何我不直接问明父母名字呢？”

“辩得不错，”纪禛道，“不过，方燕娘和她丈夫在三年前就已死了。我一直以为是你动的手，现在看来，果然有人帮你。”

柳频云头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她咬咬牙，忽然觉得这么追着辩解很是难看。秋山会来救她么？秋山一日不来救她，她一日被关押着，难道她值得秋山冒着被捉拿的风险来救么？

她不出声，纪禛也沉默下来。此刻车马已汇入人流，跟着军队朝城里走，只听得两侧百姓高声欢呼，即便他们想开口，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一片被挥洒出去的花瓣顺风飞进车帘缝隙，恰好落在两人之间。

柳频云不由盯着那片花瓣发呆。

她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想出去，去北方，被通缉，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也比在这里好。

外面的声音渐渐低下来，马车转向时颠簸了下，柳频云回神，下意识看向纪禛，后者蹙着眉扫了眼车帘。

车马已然远离人烟，这是快到了。

“考虑得如何了。”

柳频云淡淡道：“考虑什么。”

纪禛温声道：“云儿，你为何总是这么防备我？”

难道我不应该防备你么？柳频云不言。

“看在柔远的份上，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这样么？这倒有几分可信了。

“回行在后，你见过柔远了么？”

柳频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远远看见过，我担心有人发现，没有冒险靠近。”

纪禛看起来像是相信了她，道：“我担心柔远会出事。”

他那种语气，就好像在说，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吧。柳频云顺着他的话说：“我正是因为听闻了楚公子回行在的事才回来的。若非少夫人找到我，我也不会选今日出城。”

她说话半分真半分假，只怕就算是惠辞坐在这里，也会迷惑起她们到行在来的原因。

“不如这段日子，你就去沈家陪伴柔远吧，”纪禛道，“临行前，我已请二伯母差人去沈家接柔远往张家别院小住，想来此刻她已到张家了。”

其实他这个提议非常好，一下子就证明了他方才说的话——他不会动私刑。

纪禛道：“考虑一下？”

这下是彻底逃不走了，柳频云犹豫道：“这……”

马车彻底停了下来。

纪禛微笑道：“先下车吧。”外头车夫应声撩开车帘，纪禛弯腰出了马车，车帘又垂了下来。

柳频云垂眸叹气，起身弯腰撩开车帘，一只手递到她面前。

连帘子都不撩，怎么会来帮她下车？柳频云正想说不用，一抬眼，竟是秋山站在车辕边，他手向她递着，他颊上微沾两点血迹，衣裳倒是干干净净。

至于纪禛……他歪在右边那条车辕上，双眼紧闭，显然是被打晕了。

惠辞坐在左边那条车辕上，手里拿着条马鞭。她面色微微发白，见柳频云出来，竟只是点了点头，没激动地打招呼。柳频云握住秋山的手下了马车，她去过张家许多次，这偏僻小巷显然不是张家任何一座宅邸。

秋山低声道：“没事吧。”柳频云摇头。

“那走吧。”

惠辞应声放下马鞭，她这样一动，柳频云才看见她袖口也沾了一大片血迹。

“我们就这么走了？”柳频云迟疑道，“纪禛怎么办？”惠辞紧张道：“姐姐，你现在还管他干什么？不是他，我们今天也……”她看了眼秋山，似乎心有余悸。

柳频云道：“我不是要管他，我觉得，他现在的官职好像不一般。”原著里纪禛一开始在吏部任职，没过多久，就自求下放到州府去了。

柳频云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个时间点，纪禛应该在这里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因为……秋山？

惠辞和秋山却都已等不了了，惠辞道：“他一个大男人，被太阳晒两下也不会死的。而且，也不用想得不得罪的事了，咱们今天已经得罪完了，再不跑真得死罪临头了！”秋山则将纪禛拎进马车：“走吧云儿。”

三人跑出巷子，来到了大街上，军队刚刚过去不远，百姓们还沉浸在欢乐兴奋之中，三人趁乱出了城，在城墙边上买了三匹马，合计片刻，便向着张家别院去了。

路上，惠辞小声同柳频云讲了经过，其实她也不大清楚秋山是从哪里出来的。她被那两人拖下车时，就看见秋山已站在了马车之后，或者说，是围绕着马车的所有人之后。

秋山动作很快。惠辞没看清楚他如何出手，那些人也没机会发出反驳的声音。捉住她的两个人也被吓呆了，当他们反应过来准备示警时，秋山抬手掷出两枚暗器，这两人就倒下了。

柳频云低声道：“都死了？”

惠辞小声道：“那倒没有。”她神情十分纠结，大概是觉得打晕还不如打死，一了百了，但那些人也没干什么，死了罪孽就大了。

“……他好像想直接把你抢出来，但是城边人太多，任少侠动作再快，也有人注意到了，纪公子又正好在敲他那个车，我们就顺势把车驾进城了，反正城里人多，就算要追也是追不上的，”她重重叹气，“现在我们仨是完了，攻击公差。”

柳频云道：“他们捉我不算公差。私差，不敢往上报的。”

惠辞道：“真的？”

柳频云笑了笑：“我胡说的，这全看纪公子怎么想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身上的血哪儿来的？”

惠辞道：“捉我那人身上有伤，他一倒下伤口就裂开了，我被他带倒，也就沾上了。”

那秋山脸颊上的血点是哪儿来的呢？柳频云回头看秋山。秋山以为她有事，便催马追上来：“云儿？”

晚上还有一章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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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麻烦滚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