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是。”卫钏应了一声,补充道,“大人说,不必铺张浪费。”

铺张浪费?云姝在心里冷笑一声,原来自己于岑祁而言,当真是累赘,他只想着要如何羞她辱她罢了。

他似乎并不乐意这桩婚事,也并不上心,他依然冷血,自私,薄情。

林清然许是看不过去,正欲说几句,便被一旁的云睦轻轻拉住。

他看向云姝,态度温和:“既如此,姝儿,去吧。”

云姝眼睫轻颤,望向云睦的神色染上一抹诧异,对于他的反应颇为意外。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向来温柔体贴,从来舍不得让她和母亲受一丁点委屈,今日这番情形竟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同岑家来的人说,甚至是有意缓和关系的态度,再者他今日瞧着面色红润,同林清然很不同,似乎并未因此事烦心过。

自己的父亲,真的有心疼她吗?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个想法来,明明父亲从小到大都格外疼爱她,但这念头一出来,便同扎了根一般在她心里疯长。

云姝朱唇微抿,面色如常,并未说什么,只垂眼拜别父母后便坐上了喜轿。

喜轿晃晃悠悠地被人抬起,而后往街上去 。

有卫钏在前边儿开路,一路格外顺利,只是街边站了好些百姓,注视着着极其冷清的迎亲队伍,眼中都带着似有似无的鄙夷和嘲弄。

“这难不成便是云家姑娘?”

“哎呦,这也太冷清了些,连喜婆和吹唢呐的都没有,看来首辅大人并不满意这个新妇。”

“可不是嘛?堂堂首辅,婚事竟办得这样寒碜,这云家确实是高攀了。”

“前年我娘家外侄的婚事都比这热闹!”

……

这一路上,议论声四起,云姝坐在轿内静静听着,也无甚反应。

如此情形,便是岑祁想要的效果罢。

云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何处得罪了他,令他如此报复。

思绪混乱间,喜轿渐渐停了下来,被稳稳放在了地面,朝颜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姑娘,已经到了。”

卫钏瞥了她一眼,神色颇有不满,但也并未出声,静静看着她将云姝仔仔细细搀了下来。

“夫人,请吧。”卫钏说着,微微弯腰,示意云姝走上台阶入府。

朝颜皱了皱眉,奇怪道:“轿门没踢也就罢了,不用跨火盆?”

“不必。”卫钏淡淡地看向她。

“拜堂总要罢?喜宴宾客通通没有?”朝颜显然不悦,甚至格外诧异。

她昨个儿可是细心记好了所有流程,可怎的到了岑府却什么都不必弄?

“夫人直接进去便好。”卫钏并未再理会朝颜,只看着云姝说道。

云姝眼睫轻颤,片刻微微颔首,轻咬着下唇,手举遮面团扇,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不远处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语气明显带着惊讶,许是惊讶于她着一身红色嫁衣吧。

分明是妻的名分,却是妾的待遇。

她或许还得感谢岑祁施舍她,给她留了些许情面,容她走正门进府。

门前守着的小厮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嘲弄讥讽,包括府内的侍女也都驻足躲在廊后偷看,幸灾乐祸着。

出身比他们优越又如何,还不是得看夫主的眼色过活。

云姝并非没察觉周遭那满是恶意的眼神,她别无选择,只能暂且忍耐,在朝颜的搀扶下抬起脚跨过了门槛。

路过那些侍女时,也不知她们是有意无意,交谈声格外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今个儿是明阳公主的生辰宴,主君格外重视,一大早便入宫了。”

“自然,听闻主君精挑细选花了上百两黄金,早在几个月前便备好了赠予明阳公主的生辰礼。”

“主君对明阳公主当真是上心啊,可不像府上这位……”

明阳公主,赵今宜……

岑祁对她上心,她也能为他为难陆三姑娘,他二人当真是……相配。

能为赵今宜的生辰一掷千金,却舍不得为云姝的婚事多上心几分,这婚事的正常流程反而在他口中成了铺张浪费。

是啊,铺张浪费……

云姝自嘲般的想着,在卫钏的引领下入了春华苑。

这院子并不算小,至少粗略看来,比云姝府上的院子稍大一些,四处倒是挂着正红色的缎带,瞧着并不算太冷清。

一路入了屋子,卫钏便拱拱手打算退下。

朝颜忙叫住了他:“主君何时回来?”

卫钏脚步一顿,淡淡道:“这是主君的事,我并不知晓。”

说罢,他便离开了春华苑。

院内冷冷清清,先是起了风,后又飘起了雪。

云姝注意到,春华苑内也有一株梅花树。

“朝颜,你去折一枝梅花放进屋里罢。”云姝放下手中的团扇,轻声说着。

朝颜连忙颔首,冒着雪出屋去院中折了一枝梅花:“姑娘,此物放在何处?”

云姝思索一番,柔荑指向窗台的位置:“就同在家中一样,放在窗台吧。”

她房外便种着一株梅花树,有一枝梅会从窗口探进来。

如今身在岑府,这人生地不熟的,她想着,哪怕是有一丝的像,也是好的。

朝颜依言放了过去,而后瞧了瞧空荡荡的桌面,语气颇有怨念:“怎的什么都没有?”

“再不济也当备些点心吧,也不知这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

她脸色并不好看,四处查看了一番这间屋子:“褥子也这么薄,是想将姑娘冻出病来吗?”

“朝颜。”云姝唤了她一声,“往后在这里,当唤我夫人。”

“是。”朝颜叹了下气,瞧着云姝蔫蔫的模样也不再多言,安静在一旁陪着她。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冷意更甚,哪怕将门窗都关上了,也并无丝毫的作用。

朝颜寻人拿了火折子将灯点上,看着云姝那冻得脸色发白的模样,满脸担忧。

这都五六个时辰了,她们二人滴水未进,早已虚弱得不行。

她自己倒是无事,可云姝身子不好,受不得寒的。

当即朝颜便道:“夫人坚持片刻,奴婢去寻人拿些炭火来。”

“嗯。”云姝应了一声,依旧垂着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

这生辰宴,要去这般久吗?

说起来,那赵今宜这般喜欢岑祁,若知晓自己已登堂入室,会是何反应?

云姝一下也想象不出,但仅仅是猜测,便知她不会善罢甘休,岑祁怕是因为此事才耽搁许久的罢?

这般宽慰着自己,她觉着自己身子都暖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朝颜推门进屋,一张小脸冻得通红,面上满是愤慨:“简直是欺人太甚,偌大个岑府,怎会没有炭火!”

说着,她便红了眼,在云姝身边蹲下,眼尾泛着晶莹的泪光:“姑娘……”

她是心疼云姝。

云姝也明白,只是浅浅一笑:“没有便没有罢,我可以的。”

她顿了顿,伸手擦了擦朝颜湿漉漉的脸:“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简直太过分了!他占了您的身子毁了您的清白,这下将您强娶回府,百般羞辱也就罢了,还这般苛待!”朝颜气不过,恨不得立马将岑祁千刀万剐了来泄愤。

她们家姑娘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云姝轻舒一口气,似是在呼出压在心头的郁气。

“这话只能同我在房里说说,莫要被旁人听了去,咱们在这岑府无依无靠,主君便是最大的倚仗,万不可开罪于他。”

“奴婢明白,可奴婢就是气不过……”朝颜鼻尖通红,还在不停掉眼泪,“奴婢心疼姑娘,这么冷的天,姑娘什么都没吃,褥子这么薄,连盆炭火都讨不到。”

“好了,莫哭。”

云姝抱了抱朝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注意着点儿,天色晚了,说不定主君何时就回府了。”

“是。”

朝颜吸了吸鼻子,便止住哭声,回到了屋门前。

云姝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拿开了身上的褥子,小心坐好。

仪容规整得当,方可面见夫主。

房中端庄笔直的红色身影坐了一夜,等了一夜,门前水绿色衣裙的小姑娘也望眼欲穿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雪停了。

寂静的岑府逐渐多了些许下人的交谈声,远远儿的传进春华苑,倒多了些人气儿。

“姑……夫人,主君回府了!”朝颜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小脸上满是明媚的笑,“主君往咱们春华苑来了,夫人快来瞧!”

说着,她兴冲冲跑过来扶起云姝,一步步踩着积雪走进院子。

府上其他道上的积雪都有下人杂扫,偏偏春华苑的没人管,瞧着似是废弃许久的荒凉院落般,谁能想到这会是首辅夫人的院子?

云姝走得很慢,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头晕得厉害。

抬起头时,她瞧见了出现在院门那修长的身影,双眸多了几分光亮,可很快又暗了下来。

那倒身影匆匆阔步走向了别处,并未有丝毫的停留,似是完全忘记了春华苑,忘记了此处云姝的存在。

或许,他本就未曾放在心上。

也是,若他真上心,怎会让这婚事这般随意仓促?又怎会在大婚之日连面都不见她,跑去给明阳公主过生辰,一夜未归?

云姝实在挺不住,那双美眸终于闭上,惨白得略有些病态的小脸失去色彩,红色的身影跌落在雪地中,给人一种鲜红蔓延开来的错觉。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朝颜瞪大眼忙扑过去扶住云姝,却只能跟着她跪倒在地:“夫人?夫人您别吓奴婢!”

春华苑外,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惹得岑祁脚步一顿:“是何声音?”

卫钏低着头:“那是春华苑,此时是夫人和朝颜在里边儿,听着……许是夫人出了事。”

岑祁似是才想起来自己府上多了个新夫人的事儿,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瞥了卫钏一眼:“人就在院内,能出何事?”

卫钏轻抿着唇,欲言又止:“听闻夫人,身子不好。”

话音落下,岑祁神色淡淡的,似是在思索什么,但也并未有甚太大的反应,良久才出声。

“那便给她寻个大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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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x质子/中原明珠x漠北疯犬

宿泱初见阿施讷祈是在十二岁那年。

身形修长的少年浑身是血,无力地靠坐在巨大的铁笼中,低着头,手脚都戴着巨大的镣铐。

分明是漠北王廷之子,到了大梧却遭尽欺辱。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哪见过这番情形,于珠零锦粲的车撵上蹙起眉,着人将镣铐解开。

“质子又如何?这并非大梧的待客之道。”

少年抬头望去,血污遮挡他的容颜,黑沉的眼底暗流涌动。

质子们入宫伴读,宿泱时常能见着阿施讷祈,他沉默寡言,相比另一位西域来的质子无趣多了,可那张脸俊美凌厉,宿泱就爱寻他解闷。

因着没有痛觉,他于宫中时常被欺辱,宿泱曾帮他数次,没成想竟险些被他轻薄。

金簪扎进他的胸膛,他却无甚反应,凌厉的侧脸上带着一抹血痕,不气反笑:“公主知晓,我并无痛觉。”

“你这般眼神,可是后悔帮我?”

后来两年期满,在动身回漠北前,阿施讷祈留下了一句话:“你若遇到危险,便敲响城楼上的鼓,我会来救你。”

宿泱并未将此言放在心上,她也未想过有一日,自己当真会听信这荒诞的承诺。

身形单薄的少女赤足立于城楼,她青丝凌乱,手持鼓槌,当鼓声停下,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当真在千军万马中瞧见了阿施讷祈的身影。

阿施讷祈生来便没有痛觉,在父兄眼中就是怪物,是漠北的灾星,送去梧国成为弃子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人生灰暗了十五年,竟在梧国见到了一束光。

她是明珠,生来便耀眼,受尽宠爱。

他卑微入尘埃,对她却是贪恋,觊觎,曾想过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她。

回到漠北后,他用尽手段坐上狼王的位置,再见她时终究心软。

他的明珠应永坐玉台,他的明月,应永悬银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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