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少校说，你昨晚上都给他按摩腿，手法还不错？”
翌日早上，早餐时间，陈西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坐在宋栖寒对面。
宋栖寒没回答，反而静静看着他：“你不是复制人吗？为什么你每天都在进食？”
“哦？这个么，其实我本来只需要充电就够了。”陈西嘴巴不停，从面里捞了一口沙虫干吞下，“但我是陪伴型高级复制人，有进食的功能。这个功能最初设计出来是为了让我们陪主人吃饭，好让主人不太孤单。”
“哦。这样。”
“但我也比较喜欢吃饭。我味觉的传感器会给我大脑愉悦的电信号。更何况奥利弗不知道自己是复制人，他就乐意吃，我也得陪着。”陈西呼噜呼噜喝着面条，不忘继续问，“所以你怎么会按摩的啊？你懂医学？”
“不算懂吧。”
宋栖寒说话总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陈西自讨没趣，也就不问了。
他吃完早餐，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忽然门被打开了。
来人是晏明灭。驻地条件简陋，卫生间和淋浴室共用一扇门，门锁还坏了，一直没修。
“少校！”宋栖寒惊慌之余背过身去。
“你怎么又在洗澡啊？”晏明灭奇怪，“昨天晚上不是刚洗过？”
“我……我一天洗两遍。”
“你小子有洁癖？”晏明灭更奇怪了，“还有，你害羞什么啊？都是大男的，没见过吗？”
宋栖寒脸上一阵通红的要滴血，他咬住下唇，“麻烦您……出去！”
晏明灭觉得他挺奇怪的，“出去干什么？我要上厕所。”说着解开裤子，站在小便池前边。
宋栖寒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淹没在水声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是想尖叫出声的，想一个被非礼的小女孩那样。
和这样的男人是没办法沟通的——这就是个蛮荒的星球。
他关掉水，迅速拿浴巾裹住自己下半身，又套上干净外套，在晏明灭“开始工作”之前，迅速跑了出去。
把头发弄干，他回到晏明灭的房间，准备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少校，人和人还是得有点**，至少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好吗？”
“都是男的，要什么**，谁看你啊！”晏明灭倚在床上看书，压根不搭理他。
“这不一样……”见无法说服对方，宋栖寒换了个话题，“少校，麻烦你屈起双腿好么？”
“怎么？”
“左腿放下。然后右腿，然后重复。”
晏明灭按照他说的做了一遍，忽然回过味，“这是干嘛？”
“复健。”
宋栖寒见他的腿还是有些软绵绵的没力气，干脆自己重新上手，按着他的腿进行复健运动。
“昨晚上不是已经做过了？”
“昨天只做了一次。这个复健要持续做，才有希望永久康复。”
“永久康复？”晏明灭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坐起来，推开宋栖寒，“不需要。我的腿已经废了。”
宋栖寒停手，抬眸，语气不太好：“谁告诉你废了的？”
“我自己的腿我清楚。”当年一受伤，帝**队中央星总医院就直接诊断为‘永久不可愈合伤害’，难道这人比帝**队总医院还厉害？晏明灭警觉地盯着他，心里犯了戒备，“奇怪了，你跟我非亲非故的，这么关注我的腿，有什么企图？”
宋栖寒沉默半晌，他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远比他想的要固执。
他思忖片刻，收起手，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痛楚，他眨了眨眼，酝酿出一丝泪意。
“少校先生……我很害怕。”
“……？”晏明灭奇怪地看着他忽如其来的作秀。
“自从上次被虫族袭击后，我就很担心。”秀美漂亮的少年轻声缓语，眼圈微红，瑟瑟发抖，从喉咙里发出几分带着哭腔的自白，“想来想去，只有少校先生能保护我，所以希望少校先生的腿脚能康复……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晏明灭看着他这幅泫然欲泣的样子呆了一呆，有些纳闷，真是自己想多了？
看着少年怯弱胆小的模样，不似撒谎，他瞬间有几分愧疚。
“哎……那个……”他有点慌乱地抽了几张纸巾，丢给正在垂泪的少年，“那个我瞎说的，你别多想。行，行，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
宋栖寒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看着在床上努力画着圈做康复运动的晏明灭，心里冷笑两声。这家伙真够奇怪的，好赖不分，吃软不吃硬。
不过没关系，总算有拿捏他的办法了。
-
一连几日，宋栖寒都睡在晏明灭房间里。
虫族虽然没有再来进攻，但宋栖寒也没主动提出要搬出去。每天都按时给晏明灭按腿，再盯着他做复健运动。
短暂做了几天，晏明灭感觉没什么用，腿该动不了还是动不了。但少年的心意却是让他感慨万分——换哪个大活人能雷打不动每天晚上来给自己按摩呢？也不嫌弃自己又脏又乱的。
虽然少年说了只是为了报答他救自己，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碰上这种，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便也有意照顾起少年来。
晏明灭甚至特地让奥利弗重新接了个水管，给宋栖寒房间里修了个淋浴间，给他一人专用——满足他奇怪的**权。
晚餐时，宋栖寒刚刚洗完澡，坐在桌边。
他皮肤白皙，洗完澡挂着水珠，露出的脖颈显得修长漂亮。
奥利弗嫌弃地低声骂了一句：“小白脸。”
不过很快，奥利弗的眼睛被少年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吸引了。这像是一块金黄色的宝石，他从没见过，但莫名其妙觉得亮眼，于是道：“嘿，你那个吊坠让我看看。”
宋栖寒原本就对奥利弗没什么好感，闻言也装没听见。
这个吊坠在他醒来时就挂在脖子上，也许是这具身体原有的，他分不出是什么矿石，不是他见过的任何名贵宝石，也并不像值钱的样子。如果值钱的话，垃圾回收站老板不可能放过的——但是，宋栖寒觉得这个东西也许是这具身体的重要物品，所以一直保存在身边。
“不给看就不给看，小气，装什么装。”奥利弗的不满又上升一层。
“赶紧吃。”晏明灭把最后仅剩的一片沙虫干叉起来，下意识想放进奥利弗碗里，可放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手，转而放进了宋栖寒碗里，“你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吃点肉补充营养。”
宋栖寒怔了怔，他不吃“肉”是因为他实在吃不下沙虫，却不想晏明灭会注意到这个。
顿时心里一阵暖意划过，又有点哭笑不得。
奥利弗却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抗议：“少校，你干嘛啊？都放在我碗里了，怎么又给他啊？”
“他年纪小啊，你让让他。”晏明灭也意识到自己这事做的不好，赶紧安抚，“你吃我这个。”说着把自己碗里还没动过的煎沙虫卵饼叉进奥利弗盘子里。
“少校，你！”奥利弗更炸毛了，他原本也不是在乎那一片沙虫干，他就是觉得这小子不招人喜欢，谁料少校反倒护着他了。顿时阴阳怪气道，“不是我说有些人，一来我们星球，什么贡献都没做，就只拖后腿，现在还……”
“奥利弗！”陈西见状不对，赶紧呵止他。他偷偷看了一下宋栖寒，怕他生气。
只见宋栖寒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傻呆呆地模样。
“奥利弗先生说的是谁啊？难道是我吗？”
奥利弗：“……”
奥利弗脱口而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宋栖寒停了一下，瞪大了眼，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一副愕然被重伤的样子。
他低下头，抽了抽鼻子。
“抱歉……不好意思，是我做的不好……”
一边说一边把那块引起腥风血雨的沙虫干填在嘴里，故意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奥利弗简直要气死了。
-
晚饭的闹剧之后，奥利弗不干了。
他在基地外找到正在浇花的晏明灭抗议。这地方虽然荒凉，但好在也能长出植物，种花种草就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
“少校，他现在还每天住在你房间里啊？你怎么不赶他走？多影响你睡觉啊！”
“他每天给我按腿，还算有用。”晏明灭漫不经心地浇着花。
“喂，这算什么借口啊！”
“他说他害怕嘛。”晏明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如果虫子真的来了，他那么瘦弱一个人，难道还真要他保护自己吗？”
“少校，你……”奥利弗怀疑地盯着他，“你可别随随便便就对别人好啊。忘了以前的教训了吗？”
不远处，宋栖寒站在他们身后。
他原本是要盯着晏明灭开始今天的复健，没找到人，所以找出来的。
却恰好听到那句“他说他害怕嘛”。
他怔了片刻，原本只以为上次是偶然，却没想到对方真的准备继续“保护“他，把他当成一个弱者那样。
又是那种有些哭笑不得的心情。
他征战多年，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保护他的话。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
心里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飞上了云端，软软的被戳了几下。
不……并没有什么特别。你只是很想感谢他而已。宋栖寒告诉自己。
可是唇角压抑不住的是一抹笑意。
晏明灭对此一无所知。他仍然一边浇花，漫不经心地说，“奥利弗，如果现在收学员兵，还要向中央汇报走程序吗？”
“你想干嘛？”
“……就问问啊。”
不远处的宋栖寒还没听到这句话，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心里好似得了什么安慰，迫使他做出点什么事情。
是应该……
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吧？
“你去哪了？”陈西看着唇角挂着笑容的少年，“你怎么这么高兴，什么好事？”
“没什么。”宋栖寒渐渐收了笑容，“陈西先生，这可星球上有艾利尔浆果吗？”
“艾利尔浆果？你要这个干什么？”
宋栖寒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
大帝和一般的皇帝不一样，他并不是生来就想做皇帝的。在他还不是大帝的时候，曾经是个很懂得生活的小男孩。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哈维尔星，那个举世闻名的度假胜地，在十几岁去游学的时候，他曾学习到那里的特色甜品——艾利尔浆果慕斯蛋糕，那东西做起来很麻烦，从开始准备材料到烘焙结束，起码要做四十个星时。那时他还算得上无忧无虑，肯花四十个小时，做一个超市可以买到的蛋糕。
但亲手做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哈维尔星民风淳朴，是个极其浪漫的星球，任何事情都有象征意义。
而这浆果蛋糕，就代表着最真挚的谢意。
十几岁的哈德良从哈维尔星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花了四十个小时，给母亲瑞恩·哈德良亲手做了那个丛林浆果慕斯蛋糕。
不过，出乎他所料的是，母亲并没有如他期待的很惊喜或很感动，而是问他：“这些花了你多久时间？”
在得到答案是四十个星时之后，母亲大发雷霆。
她把蛋糕狠狠摔在地上，并大声呵斥：“你做这个有什么用？如果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在军校考核中拿第一名！你将来的身份、地位、爵位，才是能表达你对我谢意的东西！”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也还记得这么清楚，
思绪飘了回来。
他忍不住苦笑。没错，那时自己是真的不知人间疾苦，又闲的有些过分。
母亲的责骂，那时不太理解，长大后感慨万千。
……那蛋糕，好多年没有再做了，可如今很想做一次出来。
“这个浆果，我们星球上没有，那可是哈维尔星的特产。”陈西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不过好在哈维尔星离这里不远，我们星球的居民区集市应该有贸易人员进口这个。正好，明天奥利弗要去集市，你要让他帮你带一些吗？”
“让我带什么？不带！”奥利弗正好结束了和晏明灭的谈话，路过听见这句话，余怒未消地嚷嚷。
“哎呀奥利弗——”陈西想求情。
宋栖寒沉默了片刻，从脖子上取下了那个金黄色的宝石吊坠。
“奥利弗先生，麻烦您……我需要哈维尔星特产的艾利尔浆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