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灭把宋栖寒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从旁边的侧门进到一个黑暗的小夹层。

这里尘封已久，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打开门时，灰尘呛的宋栖寒直咳嗽。

这里太小了，两个人同时站在这，略显紧促。

宋栖寒几乎和对方贴着了，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和他身上的味道。

烟味酒味混杂，称不上好闻。

是个酗酒的废物。他厌恶扭过头去。

晏明灭指着墙上的一排书架：“全星球的书都在这了，看吧。”

书架上统共不过一二百本书，对于一整个星球而言，着实有点少了。除了几本作战必备的标准军事指挥书外，其余都是些看起来没什么营养的书。

宋栖寒打量着那书架，露出嫌弃的神色：“只有这些？”

“这些不够你看？”

宋栖寒按下有点失望的心情。他走到那书架前，对着书脊看了一遍。

“没有诗集吗？”

“诗集？”晏明灭挑眉，“要那玩意儿干啥？”

宋栖寒心想，果然是个没文化的粗鄙流氓。

“文学滋养人的心灵，诗集是文人征战的沙场。”他用手搭着书架敲了几下，“皇帝陛下最爱读诗集，我以为每个军人都会备着一本。”

“皇帝？他就是个煞笔。”晏明灭毫不客气地说。

宋栖寒：“……”

“种族屠戮的刽子手，每天无病呻吟念点风花雪月，这有什么好读的？”

“你……放肆！”

宋栖寒的脸上有一丝的错愕和惊诧，还有显然易见的怒气。

晏明灭被他这幅神色逗乐了，好笑地看他：“怎么，你很崇拜皇帝？”

还没等他回话，晏明灭继续道，“真有意思，这么煞笔的人还真有粉丝啊？我还当那些餐前背诗的贵族们都是装出来巴结他的，没想到还有真情实感的啊。”

宋栖寒脸上的怒气继续升腾，隐约有压制不住的趋势。

“好了，你自己在这玩，别烦我了啊。”晏明灭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了。

宋栖寒背对着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手指攥紧书页。

不跟他计较……他不过是个残疾的废物而已……

自我说服了好几遍，他打开了这本名为“装甲设备维护与修理”的书，放在眼皮子底下。

下一秒，性感**的美女装扮弹入眼帘，他居然发现内页居然是本桃色杂志。

“……混账东西！”

他恶狠狠把这本书摔回了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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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栖寒在这间黑暗夹层里呆了一下午，书翻了一遍，也没翻出什么有用的。出来的时候，怒气值又增加了一大截。

因为他不仅翻到了无数色情杂志，还找到了一堆**。

——什么AI训养指南、复制人制造原理之类的。

他南征北战多年，就是为了彻底清除复制人。战争结束后，他在全国颁布了条令，禁止任何官方和私人工厂再生产制造任何型号的复制人，彻底赶尽杀绝。

而晏明灭，居然私藏复制人制造原理……

他犯的罪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直到晚上，宋栖寒才回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你去哪了？”陈西关切问，“都没吃晚饭。还好，我给你打包了一份。两素一荤，营养又健康。”

“谢谢。”宋栖寒很客气。他打开“晚饭”的食盒——肉菜是红烧沙虫切片，素菜是爆炒仙人掌，还有个凉拌杂草。

两素一荤？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嘴。

“有点寒酸吧，但已经是我们能吃到的最好的饭了。”陈西歉意道。

“……”看来这星球的条件比自己想的还要恶劣的多。

“陈西副官，”在陈西准备离开时，宋栖寒喊住了他。这位友好善良的副官，看起来比晏明灭那家伙要靠谱的多。没准能让他帮助自己，“您去过中央星吗？”

“没有。”陈西摇头。

“……？”宋栖寒疑惑，“我记得所有军人每年都会有去中央星参加考核的机会。”如果考核通过，是可以晋升军衔的。难道他们三年都没有去考核过？

“哎呀，你怎么还没听明白。”陈西摇头，“说了好多次，这里是被上帝遗忘的地方，考核？通知都收不到。我们也没那个资格去中央星。总之，你把这里当监狱就好了——和坐牢没什么两样。”

“……坐、坐牢？”

“对啊。外边人不会来，我们也不能出去。”

宋栖寒彻底绝望了。

看来是真的与世隔绝。他的双目瞬间失去了神采。

他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到了个什么地方。

——整个驻地只有三个人，靠残疾的长官捡垃圾为生，长官带头在执勤时间娱乐，长官对皇帝出言不逊，长官私藏**，吃的饭菜是沙虫和仙人掌……

这哪里像一个正常军队！

算了算了……

经过这两天的磋磨，他觉得他的接受程度已经高了很多。

这样应该已经是极限了吧——还能怎样呢？他安慰自己。

应该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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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过于震撼，宋栖寒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辗转反侧。这荒凉的星球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驻军的地方。

约莫到了后半夜，忽然听见外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西先生。是您吗？”

因为自己的房间就在陈西隔壁，他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只见陈西悄无声息地向外走去。

在搞什么？

宋栖寒心中好奇，随即跟上。

只见陈西不声不响、一言不发地走到驻地外边的空地上。

月色苍白，风吹沙动。沙漠里远远传来沙虫的声音。

陈西站在那儿，像是在……热身？

他活动着脖子、肩膀，像要做什么怪异的热身活动。

正当宋栖寒疑惑他为什么要半夜爬起来做广播体操时，只见陈西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向上用力拔起。

“陈西先生？——”

“咔哒。”

下一秒，陈西的整个脑袋被拔离了脖颈！

“！！！”

一瞬间，宋栖寒血液几乎凝固。他愣在原地，大脑嗡鸣，胃里泛起强烈的反胃感。这……这什么东西？！

听见声音的陈西抱着自己的“脑袋”转过身，看见他，那颗被抱在手里的脑袋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你怎么来了？”

说完发现对方惊骇的眼神，那颗脑袋露出懊悔的神色：“不，不是这样……你别怕！”

宋栖寒摇晃了一下，陈西下意识想丢掉脑袋过来扶他，被制止：“你别过来。”

闭了闭眼，又睁开，冷静了一下，才看清楚对方断掉的脖颈上露出的电线，和七零八落的零件。

“……你是复制人。”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陈西露出“糟了”的表情，头还抱在手里，拼命澄清：

“我、我是……但不是坏的那种！还有奥利弗！我们都是少校捡回来的！我、我今晚只是觉得零件出了问题，想修一修，没想到你会……”

“……”

今日好不容易被平息的怒意再度被激起。

如果说之前那还能算小打小闹，那这次，便是无可饶恕的死罪。

又是晏明灭。怪不得在图书馆私藏**，原来他竟然直接养着两个复制人士兵！

帝国曾经爆发过多次复制人的骚乱，哈德良大帝一生呕心沥血，不知投入了多少代价，好不容易剿灭了复制人，没想到竟然这家伙居然明晃晃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养了两个——还养在了军事基地里。

怪不得对方会说什么——三年来遇到的唯一新鲜的人类。

也怪不得对方说从不能去中央星——只要路过巡警看到他们检查身份，他们就会暴露。

陈西试图摆弄了一下脖颈处露出的零件，发现修不好，就先把自己脑袋安回去。

“……安反了。”他忍不住说。

“哦哦。”陈西又拔下来重新安了一遍。

宋栖寒从没想到，视复制人为不共戴天深仇大恨的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平静地和对方讨论他的头是不是装反了。

他看着陈西这副傻样子，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杀。

“别在奥利弗面前提起这件事好不好？”陈西哀求，“他不知道自己是复制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

“……”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复制人还有不知道自己是复制人的？

“还有，你能不能装作没看到？少校说，这是死罪……如果他知道你发现了，你可能也会死。”

陈西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动作。

“……”

宋栖寒是真的冷静了。

他已经到达了一个极怒值，导致他现在冷静地连火气都没有了。

“行。”宋栖寒面无表情地点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人特别好！”陈西欢呼，和他击掌。

不过宋栖寒没有接，让他有点自感无趣，他拉过对方，“走吧走吧，我们回去吧，外边这么冷——哦，我不冷，我是怕你冷。”

他走了两步，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便疑惑回头：“走啊，你怎么不动？”

月光下，少年沉默地站着，瘦削的身影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所以，102550……”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只有晏明灭一个活人？”

“是啊。”陈西点头，“他……也很可怜，不是吗？”

“……是很可怜。”

宋栖寒一改往日的严肃，甚至温柔地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浸着咬牙切齿地寒意。月光下，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