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开始筹办喜事了吗?”阿姜有点慌乱地问。自打公孙佳做了当家人, 后院的事情就是交给她来办的,要办喜事嘛,家里的事肯定得她来操办的,连外面的交际情况, 也得她商量商量。
阿姜心里已经开始划拉着要怎么办婚事了, 亲娘哎,从来没干过这么大的啊!是不是得跟大长公主那里借点人手?怪不得家里前阵子要重新装修呢!对了, 得用多少布、多少米?还得从庄子上调人手过来, 厨子要的、鼓乐要的, 对了对了,还得往寺庙道观舍粥祈福。嗯, 请客的事儿得跟单先生、彭长史商议……
她疯狂地计算着一场婚礼要准备的事情,终于在想到“啊!嫁衣还没做、首饰还没打!这个总得准备几个月, 哎呀, 几个月也太短了, 别人家嫁闺女都得准备几年的”的时候冷静了下来——哦,还有时间呢, 不急、不太急。
阿姜眼巴巴地看着公孙佳。
公孙佳与一干心腹面面相觑,她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现在就强抢良家, 就是问一下。不过阿姜一提……
她反射性地说:“他不是要走了么?国事怎么能耽搁?”
这要是个男人, 彭犀得鼓掌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先国后家,丞相英明”,对上公孙佳,彭犀发现自己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一个准确的评语。在彭犀的标准里, 公孙佳具备了一个“明君英主”该有的一切特质,除了性别。
这玩儿没法儿评价了啊!彭犀语塞。
还是单良稳得住,他说:“要不,先留下?就是北境得换人了。不过也不太急哈,这个礼仪它得整一整,仪式也得看一看,小元日后的安排,是放到枢密院呢还是怎么办呢?您不得想一想么?安排下来也得好几个月呢。”
荣校尉皱皱眉头,心说,就是男子气概略显不足,不过如果是君侯喜欢,那也就……勉强接受吧。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阿姜本来是有点慌的,但是见他们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黄、张、薛三人里最机灵的薛维都不说话了,她反而镇定了下来,问公孙佳:“那您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公孙佳的脸上,公孙佳本来也就没什么意思,她说:“我自觉有些心乱,怕看不准,我信你们的眼光。既然都说差不多了,那我就顺其自然了呀。”
话一出口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她笑道:“那就好了呀。该北上就北上嘛!天天拴个人在腰上,他不烦我也烦了。再说了,他要没出息,我何必给他名份?出息得靠自己拼的。”
阿姜问道:“那婚事?要不要再问问夫人和大长公主她们?毕竟亲娘亲外婆,就算不让她们做主,也得跟人家说一声,这就定下来了会不会不妥?哪家招赘也得问长辈呀。”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公孙佳说。
阿姜还要说什么,还是单良更懂公孙佳,他出言打断了阿姜:“阿姜啊,咱们府里的事儿君侯自能做主,她什么时候问过别人?”
彭犀眼前一亮。
公孙佳双掌一合:“那就好了,这事儿咱们心里有数就成啦!一切准备就绪之前,不要声张。”
阿姜马上说:“那我先准备着?不过这一旦开始准备了,就瞒不过有心人的眼,准能被人猜出来。”
“猜?猜什么?哦!”公孙佳眨眨眼,“为什么要瞒?顺其自然就好嘛!瞒来瞒去的,整治一个小偏将可太容易啦!”
单良道:“先前就有人想谋吞君侯家业,如今他们不敢明着来,未必没有小人躲在暗处谋算。如今皇子们也长大了,朝上恐怕又要生出风波,为免节外生枝,要小元有自保的本事才成!男人该磨练还是得磨练!我看他行,够q……机智。”
要是公孙佳想要个玩物,也不用“下嫁”。既是要拿来做丈夫,元铮现在这个段数就不够看了。单良以“自家的白菜被猪拱”的心态来看元铮,突然觉得这猪水平不够,得再修炼。
公孙佳道:“也不必大肆宣扬,太嚣张了也会引人不满,厌恶我的人也不少,别殃及池鱼才好。”
彭犀发现,公孙佳无论何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一个“冷静”的状态里。哪怕对她自己的感情,她也是克制的、理智的,这种理智克制让彭犀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丞相也不必自苦若此。太过克制啦。”他甚至想说,你一个年轻人,想放肆地爱一回就放肆一把吧!玩脱了我们会提醒你的!
公孙佳道:“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所有人突然都无话可说了。
“君子”们能做到公孙佳这个份儿上,那是祖上烧了高香祖坟得冒青烟,下属得猪羊三牲去酬神。一个年轻女子说“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他们的心里就难过了,他们也算是这“一大家子”里的一员,他们都得借着她的庇护。
“哎。”彭犀发出一个无意义的章节,跟单良等人一起退出了。
公孙佳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阿姜:“他们怎么了?”突然就都不说话了。
阿姜勉强笑笑:“您让一群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跟您说什么风花雪月、怎么跟年轻男子相处……是不是难了点儿?”
“哦,也对。”公孙佳说,“来,咱们给小元挑些行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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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铮心情颇为低落,不舍是有的,低落却不是因为不舍。他知道,自己要是个恋栈的废物那也留不下来,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跟公孙佳站在一起。
他低落是因为,公孙佳也没有的挽留他,也没有说什么稍稍表露意思的话。明明好像是有一点意思的!难道是因为最近太老实了,衣服穿得太密不透风,才让她觉得自己死心了?
不是吧?我给搞砸了?!元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玩脱了的时候。
以元铮对公孙佳的了解,公孙佳就是这么一个人,干脆利落,本来占用她精力的事情就多,你不硬往上靠,她也绝没那么份心给你往上粘。惹她不痛快了,她直接不搭理你了,再犯贱,那就看看纪氏的下场。
元铮沮丧极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看脱光也没用老是脱人家都不当回事儿了,想试一试别的办法……之类的。
这可怎么办?要走的话都说出来了!
那走之前也得把话说清楚,认认真真的说!元铮站了起来。
接着,门就被敲开了。元铮开了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单良,单良鼻尖冻得通红,更像是个坏师爷了。
“先生?请进。”
单良没进去,将他上下一打量:“听说你要走啦?路上小心,到了北边儿好好干!”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尾随而来的单宇一脸的嘲讽:“一路顺风啊!”
接着是荣校尉,他带了两个:“他们明日随你北上。”
然后是彭犀,提醒了他一下:“深入敌后要小心。”
张、黄、薛三人结伴而来,都是说:“要好好干呐!”他们三人各有子侄在北地,都说有事不凑手可以联络他们的子侄一起行动。
然后是阿练等侍女,她们也是结伴而来,说:“我们会给你好好准备行李的。”
没一个挽留他的!
元铮心慌得不行,拦下阿练,十分不要脸地拣起了当初对人家的称呼:“师父,君侯……”
阿练笑吟吟地:“哦,君侯让我们给你准备行李呢。”
完了,这下坏菜了!元铮道:“我去见君侯。”
“急什么呀?她在库房那里,亲自给你挑东西呢!”
这是要亲手送走啊!
元铮硬是往库房里闯了去,阿青啐了一口,道:“仗着自己是……就知道在府里瞎闯!”
元铮到了库房门前就傻了,库房前已堆了七、八只大箱子,公孙佳还在指挥着往里塞东西。她准备东西也与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在里面挑东西,她是拿着单子点菜:“这个好,这个也不错,还有这个。”
这不能是给我的吧?
公孙佳看到了他,招招手,说:“来,到这里来。看看还要什么。”
“给、给我的?”元铮指着地上的一片箱子问。
公孙佳点点头,说:“还有要的么?我看这个也不错,装上吧。”
“太、太多了。”为了送我走也不至于下这本钱呐!
阿姜捂住了眼睛,对公孙佳道:“君侯,您想想以前。”
“嗯,以前怎么了?我亏欠他什么了吗?”
元铮忙道:“没有的。”
阿姜一声呻-吟,道:“我是说,您想想当初请容家娘子那一回。头一回。”拆了集市的锅回来,人家也没有很喜欢啊!怎么又犯这毛病了?
公孙佳认真地想了一下,她与元铮,江仙仙与容逸?本来就不一样啊!怎么可能照搬?是不是傻的?阿姜也不知道怎么讲,反正她觉得这事儿有点怪。
元铮却先笑了,公孙佳拆人家锅的时候他就在场的,公孙佳想对谁好的时候一准儿是全心全意的。他不慌了,声音也不紧张了,说:“阿姜姐姐,你先擦擦汗吧。”
阿姜叹了口气,觉得这比自己跑十趟宫里与人拉关系都累。元铮对公孙佳说:“君侯,府里哪个地方最郑重?”
公孙佳奇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说的话,得在郑重的地方说,不然总会被人不当一回事儿。”
“哦,那去书房吧。”
“你在书房里议的事不少,不会当我现在也是开玩笑吧?”
“你想说什么?”公孙佳皱了皱眉,有点要生气的样子。
元铮道:“那请移步书房。”
公孙佳无可不可,与他到了书房,没坐下就问:“现在可说了?”
元铮认真地道:“脱的时候也说过了,穿着衣裳的时候也说过了,不知怎么说才能让你信,我是认真的。这世上能配得上你的人原就少,想让你不讨厌的人就更少了。你什么都不缺,缺了也能自己去拿到。婚姻情爱于你而言并不顶重要,这些我都知道的。我想做那个不是顶重要的人,行么?”
“行啊。”
元铮目瞪口呆,掐了自己一把,旋即要确认:“你答应了?!真的?!”
“不然呢?我出十道难题,为难死你?”公孙佳奇怪地看着他,“傻了吗?傻了我就不要了。”
“只要能在你身边,做题做到死也可以的。”元铮说。
公孙佳道:“找我到这儿来就为说这个?”
元铮突然觉得自己是有点蠢的,马上说:“还有就是北上,不知道你有什么要……嘱咐的?”
“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
“哎。”
“走吧,咱们继续收拾行李去。铺盖之类让阿练他们做去了,咱们再接着挑些称手的兵器。再拿些金银器吧,应该能用得着……”
元铮炸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紧挨着公孙佳往外走:“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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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自我感觉挺好,第二天还请了个假,亲自把元铮给送出城去。
元铮万没想到公孙佳会亲自送他,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我会时常写信回来的!”
“好,”公孙佳给了元铮一枚印章,“以后的信件,把这个盖在起首,你的私印盖在末尾。我的印鉴,你认得。”
看着元铮把印章小心地收好,公孙佳突然笑了:“哎,你以往临走前都替我做好些文章的,要是这回你也提前给我把回信写好……哈哈……”
她笑得停不下来。
元铮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那我一定写得很长,里面要写满了‘过得很好’、‘没有再生病’和……‘想你了’。”
真真切切的牵挂与关心,公孙佳从不缺少,但是元铮话里的依赖却让公孙佳感觉陌生又有些说不出的亲近。公孙佳道:“好。去吧,明年雍邑就可以开工了,那儿离北地近,我会让它早些完工的。”
元铮的眼睛更亮了:“我会早日踏平王庭的!北地太平,早些回来。”
荣校尉忍无可忍,催促道:“时辰不早了。”才把元铮给送走。
公孙佳登车之后若有所失,车进了京城,两耳灌进了热闹的人声,竟感受到了一种闹市中的孤独。
反正今天请了假,就休息一天好了,公孙佳想,反正道路与运河的事已安排妥当动工了,朝上也无大事了。
她决定让自己发一天的呆,也算放个假,什么招徕文学之士之类的,统统放到明天再做!
哪知才在窗前坐下,让单宇才读了两行杂记,钟源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公孙佳看看外面:“天还没黑,他不是该在枢密院吗?”枢密院初创,架子是搭好了,钟源接手之后要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呢。
钟源疾步走了过来,见公孙佳还歪在榻上,不客气地拖了张椅子坐在榻前:“还有闲心请假偷懒吗?要出事了。”
“怎么?”公孙佳坐了起来。
“今□□会一散,陈王就找到了我,他竟要我支持他入主东宫!”
“啥?他疯了吧?”
钟源道:“他是长子,陛下又未立后,拖了这么久。你说,他会怎么想?”
“我在想,纪贵妃害怕不害怕?”
钟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总不至于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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