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越泄了气，像落上甲板再也翻不出去的鱼。

“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她说。

“问。”

“如果梁家不需要我再嫁进去呢？”

随世良笑了，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随越，“你知道吗？最初有联姻意向的是梁家，是他们主动找上的随家。如果梁家主动提出他们不需要你嫁进去，那我们无话可说。我们也愿意放过你，当初发的誓也算兑现了。可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们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不是，我们没那么聪明，当时不知道你对随家有没有用处，但用二三十万换一个机会，我很乐意。”

-

随世良和陈庚君走后。

随越看着杯子里的冰块出神。

她就像这些冰一样，被无穷无尽的苦闷和悲催环绕。

随越问自己，如果当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会不会找随世良帮忙。如果已经提前预知到即便有随世良帮忙，可可也不会好，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发那个毒誓。

答案是，会。

她笑了。

笑自己的‘死不悔改’。

笑自己的‘行侠仗义’。

果然。

人生在世活得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随越想到当时她把钱交给可可的父母，骗他们说这是好心人对他们的帮扶，他们都在为了可可的病而努力，希望他们不要放弃。

可可说，那是她得病以来，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最高兴的一天。

长久笼罩在病房上的乌云，因为那笔钱而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可可去世后，可可的父母感激地告诉随越，他们没有遗憾。这个结果已是最好的结果。

-

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快。

随越独自一人去了酒吧。

她酒量极好，千杯不醉。

去那儿只是为了换换心情，她暂时想把这些事情放一放。

无奈，她运气不好。

在酒吧碰上了她不想见的人，梁逾明。

原本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吧台，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

说起来这家名叫‘hi’的酒吧还是唐承宗的产业。

舞池里男男女女在贴身热舞。

光耀夺目的灯球在天花板上转啊转。

随越觉得自己恍然间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什么梁家，随家。

呸！

全都死一边去吧。

有人亲吻，随越跟着叫好，那头又有人起矛盾相互推搡，她也跟着好奇。

如果不是梁逾明突然出现的话。

今晚一定会是个美好的晚上。

“梁逾明，”随越支着脑袋，眉梢一抬。

梁逾明：“嗯？”

随越：“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想看见谁吗？”

梁逾明：“谁？梁家人？”

随越点点头，维持着客气的语调：“没错，所以为了我们大家的快乐，请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梁逾明假装没听见，反倒在随越身侧的高脚椅上坐下，“你的手好了吗就喝酒。”

“关你屁事。”

梁逾明靠着椅背，乐了。

随越看他笑，觉得非常莫名，“你笑啥呢？”

梁逾明伸手拍了拍随越的椅背，调侃道：“你在梁家温文尔雅的样子呢？”

“...”随越无语凝噎，又往嘴里倒了一整杯酒。

梁逾明把她身前的酒往远处拿了些。

“我花的钱，”随越提醒他同时强调，“我现在不想请梁家人喝酒。”

“行。”

梁逾明毫不避讳地盯着随越看。

他第一次知道随越，是家里人给他和梁佩文看随越的照片，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漂亮。

像栀子花。

然而，这对梁逾明来说几乎没有吸引力，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

随越不同，她身上就跟有钩子似的，每接触一次就会钩住一只衣角。

梁逾明拿了一瓶酒走，随越立马又叫服务员给她拿一瓶出来，神色逐渐也从清明变得浑浊。

她趴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发烫的脸颊为了降温也贴在上，口齿不清地说：“你们梁家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随越：“当初聊得好好的，就是随家出地，梁家出钱，我和梁佩文连结婚证都还没扯，就想让我给他生孩子，想得到挺美。我以前还当梁佩文是只什么好鸟呢，果然豪门子弟也不过如此。”

酒吧鱼龙混杂，早就有暗中觊觎随越，想要‘捡尸’的垃圾人。

梁逾明脱下身上的西装，盖在随越身上。

随越长臂一挥，就想甩开，她不愿意接受梁家人虚伪的好意。

梁逾明手劲儿大，按在她肩上，凑近随越的耳朵，“随越，我知道你没醉。你太单纯了，想以这种小儿科的方式让梁家退婚根本不可能。”

随越气急败坏地扭头，张口往梁逾明小臂上咬。

梁逾明没想到她气不过会动嘴，好气又好笑地随她发泄。

等随越松口后，白衬衣上留下透明的牙齿印。

“我可以帮你。”梁逾明盯着小臂上的水印，良久后突然说。

“你能怎么帮我？把你的财产给梁佩文，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着急生孩子了。”

梁逾明掐了下她的脸，“想什么呢，我的钱又不是炮火冲来的。”

随越抬眸，烦躁道，“那你能怎么帮？”

梁逾明那张帅气逼人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怔愣间，随越觉得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擦过她的唇角，或许是错觉。

“你现在可以选择嫁给我。”他说。

“梁逾明。”

“嗯？”梁逾明嘴角还勾着笑。

“你喝醉了。”

“我还滴酒未沾。”

“那你就是疯了。”

“是，我就是疯了。”

梁逾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随越真不知道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在试探自己对梁佩文的忠诚度，毕竟他是梁佩文的哥哥，做出这番举动并不奇怪。

凭她对梁家浅薄的了解来看。

这段对话让随越觉得有点恶心，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和未来的小叔子探讨自己的婚姻。

她朝梁逾明假假地笑了下，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塞回梁逾明怀里，起身往酒吧外走。

如果是平常，梁逾明顶多评价她一句不知趣。

但，他现在横生出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感悟。

梁逾明回身盯着随越的背影看了几秒，仰头将杯中随越喝剩的酒水喝完后跟了上去。

这一片开着许多家各式各样的酒吧，清吧以及娱乐会所。

这个点儿，街道两侧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几幢建筑上安装有金色的灯带，一番纸醉金迷的景象。

走在这条道上的人，难免不会把自己带入这样的景色中，不论以前如何，只要踏上这儿，似乎就成了人上人，只要一消费，就成了需要被巴结攀附的对象。

这地方一直都会给人这样的幻觉。

梁逾明缓缓地走在随越身后，落后几步远的距离。

他从未见过像随越这样矛盾的人，清冷又满腔热忱。

清冷是她的外貌，她的得失心；满腔热忱是她的诚挚感情，是她善良。

梁逾明明白，梁佩文是真的喜欢她。

早在随越与梁佩文见面之前，为了保护梁佩文那颗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梁家从来都说得是，随越是为梁家找的联姻对象。

梁佩文起初也像随越这般反感父母的做法，他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梁逾明比下去，凭什么梁逾明就能成为梁家的顶梁柱，叱咤风云，而自己就像古时深居内宅的妻妾，整日思量着如何抢夺更多的家产。

梁佩文无力改变，但心有不甘。

直到梁佩文见到随越。

此时此刻，梁逾明同样模糊地意识到，对于梁佩文和随越的婚姻，他是不情愿甚至是反对的。

这离随越的住所很近，脚程大概需要不到半小时。

随越走得慢，临时起意进了一家还未打烊的馄饨店。

梁逾明也神情自若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对夫妇开的店。

老板娘正在擦桌子，听见帘子响动，抬头和蔼地问随越吃点什么？

随越看向店铺两侧的价目表，“要一份小份的海鲜馄饨，在这儿吃。”

“好嘞，”老板娘应声，朝厨房大声报着菜单，“小份海鲜馄饨。”

“后面那位帅哥呢？”老板娘问后脚进来的梁逾明。

梁逾明指了指随越，“和她一样。”

“行。”

“梁逾明，”随越有些忍无可忍，“有意思吗？适可而止。”

梁逾明原本不打算和随越坐一桌，既然她喊住自己，于是便‘厚着脸皮’坐在随越对面。

他扯了几张卫生纸擦了擦自己和随越身前的桌面，边擦边解释，“只是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而已。”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自己信吗？”随越嘲讽他，“我真没看出来你的内心这样恶劣。”

就算在酒吧里‘嫁给我’的言论是在为梁佩文打探，那现在呢？

随越怀疑这人找不到事做，拿自己当乐子，开一些不得体又恶心的玩笑。

“衣冠禽兽。”随越骂他泄愤。

梁逾明一愣，笑了，“骂得好听。”

他好声好气地询问随越，“再骂几句？”

“？”

梁逾明果然有病，随越这样想。

两人吃完馄饨，从一前一后变为并排着走。

梁逾明走在随越外侧。

待快走到随越公寓楼下时，梁逾明轻轻拉了下随越的手腕。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在酒吧里说的话，只要你和梁佩文没结婚，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对此，随越的回答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喝了酒，睡前喝些温水...”

随越没等梁逾明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上楼。

人生在世活得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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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