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不想再通过微信联系王志恒了,她觉得找工作这事儿还是上门当面拜见为好。她以前听王志恒说过他公司的大概区域位置和所在大楼的名称,那栋大楼叫华光大厦,在那个区域也算是一个地标性建筑了。她决定找一个工作日前往,按照她的常识判断,一般周一会有各种会议,比较忙碌;周二则是紧接周一的计划执行日,要执行会议上的决定,还要接洽客户什么的,也不宜贸然上门拜访;周三、周四、周五三天比较起来,似乎周五更合适一些,一周内的重要事务一般在前几天都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周五应该是大多数在职人员倍感轻松的日子吧,不仅手头暂时轻松了,还可以尽情畅想接下来的美好周末时光。因此在这样一个让人惬意之中满怀激动的日子,即使是贸然前往也应该不会让人不悦,反而会让人感觉惊喜吧?所谈之事也都会在一个轻松融洽的氛围中顺利进行吧?嗯,就定下个周五。她为自己的这番小小心思颇感得意。
执行计划的日子很快到来,这是六月中旬的一天。此时的W市已进入梅雨季节,天空连日阴沉,降水连绵不断,湿湿热热的空气让人难受不已,浑身都像是发了霉。
虽然这天气不尽如人意,但她仍要精心打扮一番。她化了浅浅的但却动人的淡妆,那年轻女性青春又微熟的气息从那淡粉的唇色中呼之欲出;一头黑发散落在那条黑色高腰修身连衣裙的腰际线上方,那背影让人流连。好像她要用那美好的妆容来冲淡这天气的晦暗,让那忍受着连绵阴雨天气即将接见她的人心情豁然开朗。
上午十点左右,她抵达了华光大厦。这栋写字楼给她的第一感觉是高端大气,一想到那个知晓已久却未曾谋面的公司就在这里的某一层,她便激动不已,再想到自己如果能在这里上班,那种幸福和荣耀感定会满满的。她走进大厅,来到电梯旁,在一旁墙壁上的公司楼层分布图上浏览查询所要找的公司。她看到了一个名字“恒海物联网科技公司”,这名字里有“物联网”三个字,还有一个王志恒名字里的“恒”字,应该就是它吧,分布图上显示它位于七层。在这之前她只大概知道他的公司是个物联网方面的公司,名字并无细问过。她记得上次同游西安时,她听到过王志恒喊他妻子海兰,看来这公司的名字是各取了他们夫妻二人名字中的一字,可见他是多么爱他的妻子,可见他们夫妻两人的感情有多深。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刺痛和酸涩之感,甚至有种受伤的感觉。难道她是不想他们夫妻感情好吗?不,她是真心希望他幸福的。她只是难免会失落,因为让他幸福的人是别人,与她无关。相见恨晚也好,没有缘分也好,总之他的幸福和她无关。
这公司名字像是一支暗箭,将她一早收拾出的美好心情和初入大厦时的激动心情一并击中毁灭。她一下子泄了气。她站在那里,注视着那名字,几分钟后,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不再对这个公司的男主人有任何非分之想,此行纯粹是来谈工作事宜,如果有幸能来这里上班,就跟他做普通的上下属,若不能成为上下属,那么就做偶有联系、没有任何杂质的普通朋友。
这个决定让她顿感释然,她重整心情,钻进了电梯。七楼到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走出电梯间,左右环视一下,向右侧恒海公司的正门接待处走去。前台处一位身材高挑、容貌娇好的年轻小姐向她微笑致意,并十分客气地询问她要找哪位,是否有预约。“我找你们王总,不好意思,我没有预约。”她为自己的贸然来访感到些许尴尬。“王总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对于这位前台小姐的回答,她充满不解,没来公司是什么意思呢?“那他去哪儿了?是出差了吗?”“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情,建议您还是直接跟他本人联系吧。”“好吧,谢谢。”她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然后又折回前台小姐这边,有一些不自然地对那位前台小姐说,“你们这里最近需要人吗?我想来应聘。”“最近没有在招聘。”那前台小姐依旧微笑作答。她很失望,感觉之前所设想好的事情全都要泡汤了。“我是王总的朋友,他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的话能否通知我一下,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好的,不过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来公司了,近期应该也不会来。”听前台小姐这么一说,虽然感觉希望渺茫,她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
隔天是周六,一上午她都漫不经心地躺在床上,试图想出一些对策,来解眼前找工作的燃眉之急。临近中午时,手机铃声的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自从辞职后,几乎没人打电话与她联络,她自己也很少与外界联络,除了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和网投简历时留个电话号码。因此这段时间那手机铃声像是突然冬眠一样,很久没来扰她的清静了,但也让她颇感寂寞。
她被那突如其来的铃声一惊,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她心想,自己昨天才留的信儿,王志恒这么快就看到了吗?他不是很久没来公司了吗?越想越疑惑,也越激动,好像一股无形之中的力量证明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似的。她赶紧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难道是他换号码了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就是之前应聘的某家公司HR的号码?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让人高兴的。
她滑动手机屏幕,接通了电话。“请问是贾如吗?”那头传来的是女声,那么应该不是他了,肯定是某位HR了,虽然是之前预想到的让人高兴的事之一,她还是有一丝失落感。“是的,请问您是哪位?”她没什么表情地礼貌作答。“我们之前在西安见过的,我是于海兰。”那声音有些低沉,与上次见面时于海兰那充满活力的声音有些反差。听到这里,她紧张起来,难道是他的妻子知道了自己暗恋他的事?他的妻子定是在前台那里截获了“密报”,然后主动出击。“哦,是您呀,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心里的“鬼”让她无法自如对话。“前台跟我说昨天你来公司找王总,听说是为了工作的事,对吗?”这句话虽然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求证的话,但出于自我保护,她却把这句话的用意想得不那么简单,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但既然前台小姐已把她的来意汇报给了总经理夫人,那么她是不好撒谎的。她用另一只手按住手机的话筒处,然后把手机别向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去,并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害怕,要沉着淡定地回答对方的每一个问题,毕竟自己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虽然曾经心里有过一些小小的邪念,那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念头而已。
她重新把手机拿到嘴边,松开另一只按住了话筒的手,镇静地答道:“是的,我想问问王总公司里缺不缺人,如果缺跟我专业相关的人,我想去应聘。”说完她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你还不知道吧,王总已经半年多没上班了,他生病了。”那声音哽咽起来。“昨天前台小姐只跟我说他很久没来上班了,没说他生病了,他生了什么病?”她十分意外,语气中充满惊讶。“他生了···很严重···的病······”那声音更加哽咽,无法将一句话说完整,到后来传到她耳边的只是痛彻心扉的哭泣声了。那哭泣声虽然被用力抑制,但根本无济于事,它起起伏伏,持续了有五六分钟,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悲伤,叫听的人也跟着难受。电话这头她静静地听着这哭泣声,不知哪一刻起,双眼也滑落出滚烫的泪珠。
那哭泣声好不容易才慢慢消失,就像正在行进中的任何物体,惯性的作用使它们无法立刻停下,不过稍有区别的是,促使那哭泣声久久不能停下的不是那哭泣者的某种惯性,而是一种无法轻易言说的痛。哭泣过后,于海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向电话那头说声抱歉,然后稍稍整理下情绪,开始对电话那头那个女孩倾诉王志恒身上所发生的不幸。于海兰自己也说不清,这么一种私密的事,为何要告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是向对方解释她要找的王总为何很久没到公司上班吗?如果仅仅是应对一个求职者,没必要如此坦诚交待吧?那么是她压抑得太久了吗,想要找一个安全的树洞全盘托出心里的结?若是这样,那这样一个只见过一面,充满距离感却又感觉不失安全感的人,应该是一个最合适的树洞吧?
于海兰用低沉但平静的声调讲述着一切。电话那头那个充满距离感的倾听者早已是泪流满面。原来,王志恒得了肝癌。这真让人无法相信。好像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还一起去S市出差呢,那时的他风度翩翩,不停跟同行的人谈笑风生,身上满是耀人的光芒和魅力,除此之外,吸引她的还有他周身散发出的满满的正能量。就是这样一个昨日还鲜活无比的人,现在正在忍受那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的折磨吗?这怎么可能呢?
她也得知,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王志恒选择离开,独自承受这厄运。她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心疼、怜悯交织在一起,但更多的是一份敬重,一种充满疼痛感的敬重。此刻,她觉得他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以前她主要是被他儒雅的外表、温和有礼的举止以及不凡的谈吐所吸引,现在在这种疼痛里,她更被他那颗充满责任感的高尚的心灵所吸引,就算那颗心现在所依附的是一副病体,那又怎样?
那个悲伤的讲述者终于讲完了王志恒的故事。听完这故事,她觉得自己有了一个使命,那就是拯救他。这使命感是如此强烈,哪怕她的力量是多么微弱渺小,那么至少可以给他陪伴,给他安慰,给他温暖,给他力量,给他勇气,给他希望。这使命应该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吧?
她擦干眼泪,调整好状态后,平静地问了一句:“那么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不知道,我们失去了联系。”
也许于海兰不知道,贾如自己也不知道,她们二人的这通电话,将怎样改变她接下来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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