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崇拜贝多芬,从来就不是秘密。无论是言行还是作品,舒伯特都是一个十足的贝多芬迷弟。
至于千百年后大家发现他活在一个Gay圈里,又是另一段佳话……呃,秘史了。
但是舒伯特对贝多芬的这种迷恋无关男欢男爱,它是纯洁的,甚至是神圣的。在舒伯特的音乐里,但凡贝多芬的影子出现,无一不牵系剧中角色的生死,或是音乐本身的存亡。贝多芬对他来说更像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可亵渎,不可冒犯。
即便现在复活了,住在同一屋檐下,舒伯特也大多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偷偷地被他的喜怒哀乐牵动,从不主动打扰。
偶尔,贝多芬想起往事,为侄子卡尔的对抗和自尽独自饮泣时,舒伯特也躲在角落里在为他哭泣。就像贝多芬的葬礼上,黑压压的万众悼唁,如同哀悼神明离去。舒伯特在人群的阴影里,他是那些哀恸的人群中的一员,但却是真切感到了天塌地陷的那个人。灵魂的归属凭空消失,没有寄托只能四处漂泊,既然漂泊了,那就干脆向天堂的方向去吧——舒伯特的音乐里,但凡快乐明朗的音乐,描述的都是死亡。死亡仿佛一直是一种向往,是贝多芬之于他一样的存在。
舒伯特的仰慕,贝多芬是知道的。但是他从小就是被仰慕着长大的,这对他来说并无特别之处。他对舒伯特有些格外的关心,纯粹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实际上是个完全足以和自己比肩的天才,只是舒伯特本人没有自觉罢了。舒伯特喜欢躲在影子里:贝多芬的影子,死亡的影子——不被人看见的角落会让他觉得安全。
贝多芬则相反。即便是死亡,他也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死神面前,来一场男人之间的殊死搏斗——即便力量悬殊,即便结局注定,他也要声势浩大地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让对手胆战心惊——对,谁都会死,可是那又怎么样?!——即便是死神,即便是命运,见到他也理应害怕得浑身发抖!!
或许正是这样的反差,才对舒伯特有巨大的吸引力吧。
舒伯特刚来到这里,就看见贝多芬和莫扎特一脸精疲力竭的样子在沙发上相互倚靠着。
“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的童年偶像,莫扎特先生……”贝多芬喘着气笑着,明显是刚剧烈运动完。“这个见面方式还挺带劲儿,被这里的人当成疯子缉拿可真够刺激的。……谢谢你替我解围啊。”
“我去听过你的音乐会,贝多芬先生。虽然没跟你说过话。不用谢我,你自己的反应也挺快的。”
“叫我路德维希吧,莫扎特先生。你的智商真是吓死我了,不到五秒就想好了一整套瞒天过海的说辞,用的还全是这个时代的语言,什么高校cosplay大会都出来了,哈哈哈!好多词我听都没听过呢。”
“我一复活就马上在调查各种信息了,所以稍微知道一些东西也不奇怪,你过奖了。‘莫扎特先生’听起来太古典了,既然活在这个时代了,你干脆叫我沃尔夫冈吧。”
“嗯好的。我小时候都背后称呼你‘莫扎特先生’,这个词在我的话里出现频率一直是最高的,直到22岁我去了维也纳,那时候开始经常被海顿爸爸收拾,就被‘海顿爸爸’取代了——”贝多芬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呃,虽然有点唐突,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沃尔夫冈,你以前不听话的时候,被海顿爸爸收拾过没有?”
“啊?……哈哈哈哈!”反应过来了的莫扎特笑了起来,“海顿爸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不停地开怀大笑的人,虽然被他收拾过,我也只记得对他的尊敬和喜欢而已。”
“啊……是吗。当初他叫我去维也纳找他的时候,我高兴得一夜没睡觉。可是枉我穿越了法军的火线跑去了维也纳,他还是没教我多久就走了。”贝多芬挠了挠头,“而且那时候我超叛逆的,他大部分时间忙着劝说我,我都没跟他学到什么东西。后来你的同事萨列里教得反而比较多。”
“不过虽然我一直跟他对着干,他在别人面前都一直说尽我好话。现在想起来,挺感激他呢。萨列里也是个很好的老师。”
“是啊,海顿爸爸和萨列里都是很有风度的人。我爱死他们俩了。”莫扎特点点头表示赞同。
舒伯特默默地听贝多芬跟莫扎特一片和气地拉家常,原本想去搭话的他还是决定不去打断他们。他正准备越过他们去找别人说话的时候,莫扎特发现了他。
“那位先生,你也是刚复活过来吗?”
“嗯……你好,莫扎特先生,贝多芬先生,我叫弗朗兹·舒伯特。贝多芬先生可能稍微听过我的名字吧。”舒伯特红着脸,去跟两位前辈握了手。“你们叫我弗朗兹就好了。”
“啊,我知道你!你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纺车旁的格蕾琴》的作者?还有那个什么弥撒来着……”贝多芬拍着脑袋,但是实在回忆不起来了,“哎,我知道你是萨列里另一个学生!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快挂了……你好啊你好啊!”他兴高采烈地抓住了舒伯特的手猛摇,“你写的歌我听过不少,我觉得你是个天才!!——沃尔夫冈,你真应该听听他的艺术歌曲。真是绝了!”
“啊,你好弗朗兹,你也叫我沃尔夫冈就好了……诶?!弗朗兹!!你没事吧——”莫扎特看舒伯特直接流着鼻血软倒在地,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了这是……?!”
“贝多芬刚才,说我是天才……”舒伯特咕哝着说完这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
莫扎特和贝多芬面面相觑,贝多芬摸摸鼻子,“听起来他是我的忠实乐迷?”说着,打算把他搀扶到沙发上躺着。
“这有点忠实过头了吧……”莫扎特去帮贝多芬一起把舒伯特搬去沙发上,两人一前一后,盯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莫扎特宽慰道:“巴赫先生跟我说过了,复活在这里的人怎么样都不会死。他应该过阵子就自己恢复了。”
“唔……说起来,你们都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吗?在一个设施齐全的房间里,门牌上还莫名其妙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贝多芬一边蹲着查看舒伯特的动静一边问,“我当时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所以才跑出去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结果从外面一看更觉得自己疯了。要不是遇见你,可能真被抓去疯人院了。”
“对,大家都是这样。醒来就已经在这个奇怪的建筑里了。里面这么大,无穷无尽一样宽阔,从外面看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谁都会觉得自己疯了吧。我听海顿爸爸说,有个叫勋伯格的后辈了解情况后决定自己带着两个徒弟出去住了,说是有东西要研究,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真是太诡异了,我还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这个荒诞的现实。”贝多芬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这么说弗朗兹应该也有自己的房间吧,我们等他醒了一起把他扶过去怎么样?”
“正合我意。房间是按照我们生活的时期排列的,他应该就在你附近。”
两个人就在舒伯特对面坐下,一边闲谈,一边关心着舒伯特的情况。舒伯特很快就醒转了,一睁眼就看见贝多芬和莫扎特都盯着自己看,马上脸又红了:“让两位见笑了。我一直很仰慕贝多芬先生,刚才被夸了天才,有点太激动了。”
“你叫我路德维希就好啦……刚想跟你说这个你就晕过去了。哈哈!”贝多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激动,别激动,我不觉得对你来说我有什么可崇拜的,当时我听了你的歌曲,觉得你一定是个是莫扎特一样的天才呢。”
“贝多芬……拍着我的肩说我是莫扎特一样的天才………………”舒伯特一脸幸福地呓语着,只觉得遥远的天堂之光也照耀了下来,眼前一片空白——
看着头一歪又晕过去了的舒伯特,贝多芬一脸黑线,拍肩的也手僵在了半空,脸也慢慢变成了一个“囧”,心想你这个潜力股明明有很可能超越我的实力却这么崇拜我,该不是被哪个坊间吟游诗人编造了什么我的神话骗了吧,就本事来说你崇拜得也太夸张了,我心里好虚啊……瞥了一眼被他的囧脸逗笑了的莫扎特,有点小不满,“嘿,别光取笑我,你也有份啊,你的名字也是他激动的原因之一呢。”
“我知道啊。只是我笑的原因里,你竟然用了我的名字夸他也有份啊。”莫扎特笑得更和煦了,贝多芬一下子脸通红:“呃……刚才忘了你本人在场!……咳!反正早就说了!我就是很崇拜你,从小就是!整天抄你和巴赫的谱子被你的音乐迷死了!怎么着了吧!!”看着莫扎特捂着嘴背过身去的肩膀一抖一抖,贝多芬小兔子发脾气似的一跺脚:“我就是很喜欢你啊!你,你咬我啊!怎么了要打架吗!!莫扎特先生……呃,沃尔夫冈?!”贝多芬红着脸自暴自弃地直接表白了,然后赌气地坐到一边不说话了。莫扎特回头一看贝多芬鼓着脸扭着头不理他,心里快笑死了但表面上勉强忍住了嘴角不抽搐,秉着一颗好奇心问眼前这只炸毛狮子猫:“那个,路德维希,你当年去找海顿爸爸的时候,也是这么跟他说话的吗?”
贝多芬的赌气根本禁不起莫扎特温和地笑着的搭话,刚才的恼羞马上就忘到了九霄云外,“那么久了,早忘了……唉,我和大多数老师都合不来。估计说话方式都差不多吧。”这时他瞥见舒伯特动了一下,高兴地凑上前去:“哎呀,弗·朗·兹·!你可算又醒了。我问你,是不是有谁把我编进了荷马史诗里,然后骗你说我是奥林匹斯山上的人了?你明明是个……”贝多芬看看舒伯特的脸色,把到了舌尖的“天才”咽了回去,“呃,有实力的人,这么崇拜我,是不是有点自视过低了啊?”
“我怎么会自视过低!”舒伯特愤怒地一拍沙发跳了起来,残余的眩晕让他的身形有些摇晃,但眼中锐利的光芒还是一下子震慑住了莫贝二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贬低我的偶像,你也不例外,贝多芬先生!就算是您自己也不行!!我就是喜欢您的音乐。我看得起您也看得起自己,您的音乐一点也不低!!如果您再在我面前说类似的话,别怪我……”又一阵眩晕袭来,舒伯特有点呼吸困难,莫扎特眼疾手快上前搀住了他一只胳膊:“别激动别激动……”
“……别怪我跟您拼命!!”舒伯特握紧了拳头,朝目瞪口呆的贝多芬挥舞了几下。“这……你这个脑回路……不是,你不是崇拜我吗,我就自谦一下你拼什么命啊……我以前可是连在赞助人面前都不谦虚的!难道你要我,呃,退回到那个中二兮兮的样子给你看不成?!我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没有人可以贬低贝多芬,没有任何例外……我崇拜的人也不例外!!”舒伯特脖子都涨得通红了,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贝多芬也吓退了一步——那一瞬间贝多芬发现,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今天第一次见面的莫扎特在哪里,本能地想躲在他背后。或许因为他今天替自己解围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可靠吧——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暗自不好意思了一小会。
“好好好,不谦虚不谦虚,我太牛逼了!可把我牛逼坏了!!我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人!!行了没有弗朗兹,你快冷静点吧!”贝多芬赶紧顺着哄着,心想乖乖,我活着的时候大家都讨厌我自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讨厌我谦虚啊!哎,我年轻时的觉悟是对的,同时让所有人满意是不可能的啊!
“好了好了,弗朗兹,没有人贬低贝多芬。”莫扎特一把抱住差点冲上去的喘着粗气的舒伯特,被他那个要咬人的架势吓得满头大汗,“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晕不晕?我们送你回房间吧?”
贝多芬注意到莫扎特的力气不算小,因为舒伯特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像被铁链绑住了似的——如果他作为学生继承了海顿爸爸收拾熊孩子的方式,那应该,也挺厉害的吧……
“路德维希,来帮我一把!”
那边莫扎特的声音让贝多芬从莫扎特如何收拾熊孩子的肖想中回过神,答应了一声,搀住了舒伯特的另一只手。“别晕了啊弗朗兹,也别跟我拼命哦。——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你的观点我可以理解,但是坚决不认同。我认可你的能力,并不等于贬低自己,我也不允许你借助我来贬低你自己!——用你的话来说,哪怕你是我的崇拜者,也不例外!要是以后你再说类似的话,我可是……”贝多芬露出了一个大无畏的笑容,看得舒伯特脑子里嗡地一声,“真的会跟你打起来哟!”
…………
扶着一脸痴迷更加瘫软了的舒伯特,莫扎特无奈地看了贝多芬一眼,偶像,您少说两句,OK?您再说他要反复去世了……
那之后,舒伯特正式加入了这个神奇诡秘的复活音乐人之家。虽然对贝多芬崇拜至此,但他从来不主动打扰偶像贝多芬,甚至不大会单独出现在他身边。主要是,怕自己被偶像迷倒,被偶像扶起,然后又因为这个事实幸福到晕倒,如此恶性循环,给偶像添麻烦……(“所以你才要整天干嘛都拉上我,拿我当你幸福的眼泪纸吗,弗朗兹前辈?”——来自内心温柔的罗伯特·舒曼的友情吐槽,并附带了十秒的捏脸。“至少让我换上件旧衣服再给你哭吧?嗯?被贝多芬感动的时候克拉拉(舒曼)和约翰内斯(勃拉姆斯)都没你能哭啊~~”)贝多芬虽然很想跟这个才华横溢的后辈多交流,但时常会交流不下去,因为每次单独会谈,舒伯特都会因为各种他想破头都想不到的原因而陷入痴迷,往往都是贝多芬公主抱着幸福到昏迷了的舒伯特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目礼下送回他自己房间。
“嗨弗朗兹,今天阳光真好啊!”
“贝多芬对我笑了……世界亮了……”
砰咚。
公主抱回x1。
“嗨弗朗兹,昨天你拿来的那首曲子,魔王,我很喜欢啊!我发现不管什么作品你的钢琴伴奏都写得特别棒!”
“贝多芬喜欢了……世界亮了……”
砰咚。
公主抱回x2。
“嗨弗朗兹,吃了吗?”
“他关心我了……世界亮了……”
公主抱回x3。
贝多芬正躺在客厅里晒太阳,抬头看见舒伯特,撑起身子:“嗨弗朗兹……”
“太耀眼了……世界亮了……”
贝多芬:“啊?”
“哦,太可爱了!!”
哗啦——接连碰翻的几张椅子。
公主抱回x4,纸巾堵着鼻血。
舒伯特来到这里几个月后,贝多芬从一开始的扳手腕扳不过莫扎特,借由公主抱舒伯特回房间练习到可以跟莫扎特打平手了,甚至可以跟李斯特僵持一会儿。
“弗朗兹,多亏你来了这里,我力气都变大了。”
“世界亮了……”
“尽管亮吧!”贝多芬哈哈大笑,胸有成竹地看着舒伯特倒了下去。
然后是极其纯熟的公主抱xn,甚至不到一分钟。“明天也要给我听你的艺术歌曲哦,弗朗兹!”贝多芬把舒伯特丢到他自己床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想了想,“要不我今天就睡你这里算了~~反正你不会有意见的吧!”
舒伯特的梦里,世界忽然亮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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