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卫澜,在一九八五年的十月份,我降生在燕山市妇产科医院。
燕山是一座据说曾经很辉煌的城市,曾经是晚清政府的直隶总督署所在。至今在燕山市的正东,仍然可以看见那座庄严的xx总督府,只是我从来没去过那里。在历史课本上,字里行间,隐约可以读出那些封疆大吏在这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气。辉煌只是在过去,现在却显得很落寞。经过xx的多次洗礼,这个城市只剩下无边的落寞和无尽的哀伤。尤其在省会搬迁至后,这里有点破罐破摔的感觉,处处收着锋芒,倒不如遂了性子,这样散漫的发展下去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听说,北京的街道是方方正正的,常听从北京回来的舅舅谈论方方正正的四九城。我家里有一张北京地图,我也无数次的对比过燕山和北京的地图。燕山的主要街道都是弯弯曲曲的,护城河更是细的可怜,几乎从地图上找不出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住在河岸两边的人们,他们总是在河里游泳,钓鱼。那时的河水还算清澈,每个月都会由子牙河的河水冲刷一次。河边种着一圈垂杨柳,到了春夏,它们肆意的飘摇,柳絮和柳叶都慢慢的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上。
我家就住在护城河畔的一个小胡同里。
老卫说,我的名字取自刘勰的《文心雕龙·隐秀》中的 “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而直到我长大后才知道,有个著名的女主持人也叫澜,我猜想老卫也希望我和她一样成为人中凰吧。老卫是我的爸爸,可是自大我记事起,我就开始用老卫来称呼他了,他也很喜欢自己女儿这么叫他,不只是我,连姐姐也唤他“老卫”。
我还有一个姐姐,名字叫卫冲,取自《老子》的“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老卫给姐姐去这个名字是希望姐姐生活圆满,避其锋芒。她继承了爸妈最好的基因,生的高挑美丽,从中学有“校花”这个词开始,姐姐就一直被称作“校花”来着。
姐姐大我五岁,属于第一代八零后。小时候姐姐总是抱着我,疼着我,哄着我。姐姐的零用钱舍不得花,每天放学回来都会给我带回来一个小零食或者小糖果,然后我就踮着脚尖亲一亲姐姐的脸蛋。姐姐喜欢唱歌,我喜欢跳舞,在姐姐唱歌的时候我总是踮着小脚丫给姐姐伴舞。
从小,我就生活在姐姐的光环下,姐姐像一个高傲的公主,有着美丽的外貌和出众的才华。姐姐十岁时进了燕山市少年合唱团,姐姐在台上领唱《我们的田野》,我和老卫妈妈在台下看着;姐姐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收到了毛头小子的“情书”;我那时候还是一个名符其实的鼻涕妹,只知道每天看《海尔兄弟》和《地球超人》;从我记事起,家里就贴满了姐姐拿回来的奖状,我那个时候被老卫妈妈耳提面命的教诲,“你看看你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捧着奖状回来给爸妈看”;姐姐小升初的时候,以全市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一中的初中部,我那个时候才读小学二年级,还经常和同学打架;姐姐一直是光彩照人的,我一直是黯淡无光的;如果姐姐是美丽的白天鹅,我就是白天鹅身后的一只丑小鸭。
姐姐在各方面都是极为优秀的:学习成绩很好,从来没有下过班里的前三名;姐姐还是少年合唱团的领唱,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和国庆节汇报演出,总能看到姐姐的身影;姐姐还是市少先队的中队长,肩上总是三道杠,在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总能看到姐姐代表发言。小时候的我虽然不知道权威,不知道荣誉,但是看到国旗和少先队旗旁边的姐姐,总是很骄傲的说,“你们看,那是我姐姐。”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我小时候和姐姐的合影。在照片里,姐姐抱着我,站在我家电话前面,后面的背景是照相馆的人给专门布置的,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画。我吮着自己的食指,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裙子,姐姐也穿着蓝色的连衣裙,白色及膝的袜子,圆头小皮鞋,看上去像个公主,简直美极了,我完全不记得拍照时的情境,只是照片表明我有过这样的瞬间。
老卫其实叫做卫建国,是燕山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人,爷爷奶奶在他参军期间双双离世了。老卫在部队一直做到了营长,但是后来专业了,分配到了这个小城,进了粮食局,做了一名小科员。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做小学老师的妈妈。他们那个时候结婚很简单,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一个组合衣柜,还有一台缝纫机就是妈妈全部新家具了。这些东西在今天看起来极为稀松平常,甚至寒酸,但是当时那算是很不错的了。那个时候讲究“听听看看,蹬蹬转转”。听听就是收音机,看看就是电视机,蹬蹬就缝纫机,转转就是自行车。
结婚后,两个人住在了粮食局的家属楼,是一座很破旧的筒子楼,许多人都住在那里,一家人共用两间屋子。说是两间,其实就是一个大屋,大屋的左侧伸进去一个小屋。邻居家也是一个大屋,右侧伸进去一个小屋,这样两家人就是三个屋子。爸妈的那些简单的家具放在大屋里,小屋堆放一些杂物,比如大米白面啦,还有蔬菜什么的。因为姐姐年纪大些,就不能跟爸妈同住了,妈妈就拜托家属院门口的一个木匠做了一个单人床,摆在了里屋,算是姐姐单独的小空间。楼道里摆满了煤气罐和蜂窝煤,还有做饭的锅碗瓢盆。在碰撞的锅碗瓢盆声里,在弥漫着菜叶味和煤气味的楼道里,在拥挤的不到十几平米的小蜗居里,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我的姥爷退休以前是在文化馆工作的,年轻的时候喜欢写写画画,也喜欢收集老唱片。年轻的时候,姥爷受到过一些不公平的待遇,身体熬不住,落下了风湿性关节炎的毛病。姥姥退休前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也因为姥姥的关系,妈妈师专毕业后就直接进了那所小学,从代课老师做起,在讲台上站了许多年。
姥姥姥爷在婚后生了一双儿女,大的叫蒋玉芬,小的叫蒋玉栋。蒋玉芬,也就是我的妈妈,师专毕业以后就在棉纺厂第一小学做了老师,后来学校跟另外一所小学合并了,妈妈做了合并后的滨河小学的副校长。舅舅是比较有出息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北京,后来还娶了一个北京媳妇,定居在北京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燕山。姥姥、姥爷的照顾也都是妈妈来负责的,舅舅只是按月邮寄钱给妈妈。舅舅常跟妈妈说,“我不能再父母跟前尽孝,只能出一部分钱,爸妈的照管就全委托姐姐了”。妈妈也是很细心的,舅舅给的钱,妈妈除了一部分给老人置办一些饮药吃食之外,剩下的全部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妈妈心想着,老人总有一天会有这里或者那里不中用的,我们这样普通的家庭很难负担大笔的医药费用,积小流,办大事,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一家子不至于抓狂。
在我五岁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说我有舞蹈的天赋,如果培养一下,是个不错的苗子。妈妈是教室,自然知道老师这话里的深意,她也不想女儿的天分被埋没。于是妈妈跟老卫商量了一下,在我读小学之前,送我去少年宫的舞蹈班学习。
我从入班那一天开始,对芭蕾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兴趣。从压腿,下叉,到每一个举手投足,我都认真的跟老师学,我一遍一遍的练习,力争达到完美的境界。小时候的我并没有太多的荣辱感,只是觉得自己要把动作做好,要不我会挨到老师的小小体罚。同时,我也的确喜欢翩翩起舞时的自己,像一只美丽的白色粉蝶。
学习芭蕾跟其他的舞蹈一样,都有一些基本功是必练的,而且容不得偷懒。比如地面素质训练(压腿、踢腿、下腰等等)、把上练习(把杆练习)、把下练习(也叫“脱把训练”或“地面练习”)等等。
说到底,芭蕾舞也不过是一种舞蹈而已,所以最基本的是基本功,也是最重要的。每天都要压韧带,踢腿,芭蕾舞的下肢运动范围很大,所以前踢腿、侧踢腿、后踢腿、外盖腿、内盖腿都要练。还有就是压肩,把肩关节压松才打得开,最高境界是两手相握向后拉膀子能直接360旋回前部。当然如果是初级者的话,就不必这么急。对于芭蕾的足尖功夫,先是穿那种两点式的软底练功鞋压脚背,坐在地上,腿打直,脚背向下勾,最后能触到地。然后扶着把杆,尝试脚背触地着力,一步一步放松上肢的撑力,加大脚的支撑力,这都不是一天能完成的,至少得以月计。当你能直接用脚背走路不累不疼时,就可以上足尖鞋了。
足尖鞋,也就是平常大家说的练功鞋,一种特制舞蹈鞋,其鞋头经过特殊处理,使演员可以站起来。它的前部由特殊的胶水把布一层一层的粘起来并打实,形成一个硬硬的头,并且在最前端有一个小小的平面;而鞋底内有一块橡胶鞋板,鞋底外有一块皮质底。一般,练习芭蕾脚尖站立并且旋转的时候,就是靠鞋板的帮助立起来,并利用鞋头的小平面固定重心的。
有好几次,我在做普立业的时候,感到□□剧烈的疼痛,但我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回到家之后,我累的发虚,我看到妈妈眼里的泪花,我踮着脚尖为妈妈擦掉,并且跟妈妈说我不疼,也不累。妈妈总是说我是家里的老小,不用那么辛苦,不用那么累,他们对我不会有那么多的期望。可是妈妈哪里知道,我心里总怕别人拿我和姐姐比,我也不愿意总是做黯淡的那一个。
上了小学之后,妈妈问我是不是想继续学习舞蹈,我努力的点头。妈妈就拜托了一个她认识的舞蹈老师,我开始在课外的舞蹈训练版练习舞蹈。几年下来,我保持着良好的习惯每天都花时间压腿,下叉。由于长期踮起脚尖,还要做各种旋转、腾飞动作,我的脚部有些畸形,前脚掌弓起,脚趾包错,脚上也满是茧子。为了克服这个困难,老卫托人从北京为我买了最好的练功鞋,脚上的伤痛才缓解了好多。
这样的艰苦训练一直持续到高三的上半年。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大雪纷飞的时候,我去舞蹈班训练的场景,那是我十一岁的时候。
我记得那天特别的冷,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整个世界穿上了白色的外衣。下雪了,一片片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地上、树上、房顶上都变成白色的了。天和地的界限是那么朦胧:山是白的,天是白的,水上也飘着白雾。寒风咆哮着,用它那粗大的手指,蛮横地乱抓行人的头发,针一般地刺着行人的肌肤。路上的行人把冬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疾步前行。
那天,老卫骑着自行车送我去舞蹈班,在冰雪路面上缓慢的前行,在一个路口拐角处,车子滑到了,我和老卫同时摔倒了地上。我蹲在地上嘤嘤的哭着,老卫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鼓励我,他说,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么一点小伤痛算什么呢。是啊,那么艰苦的动作我都咬牙停住了,这点风雪算什么?这个摔跤算什么。
此时的姐姐正在备战中考,因为紧张的学习,姐姐很少参加一些文艺汇演活动了。在姥姥姥爷看来,这些“文艺”的东西,停了的也好,可能是□□带给他们的阴影太重了吧。不过姥爷在离休之后,迷上了“写字”,经常带了一大桶水,到东风公园的甬路上去“挥毫泼墨”,引得路人驻足围观。倒是姥姥,在离休之后迷上了京剧,经常约上几位老友去公园里面唱上几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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