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家,我才知道爸妈已经很长时间分房睡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给姐姐打电话,她说她在外地,让我替她多陪陪妈妈;妈妈很反常的在少年宫做了暑期教育顾问;老卫也总是说自己工作忙,每天都是很晚才到家。就这样,白天的时候,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屋子里空落落的。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事情,我就燕山图书馆借了很多书,希望可以丛书里面汲取一些对自己的狭隘人生有用的点滴。
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陆地上的兽类是喧闹的,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着的。但是,人类却兼有海里的沉默,地上的喧闹与空中的鸣唱。在流泪的时候,鱼儿还在游弋,别人根本看不到鱼儿的泪水,或者那泪水已经被无垠的海水淹没了,化为了一体;成群的兽类在丛林喧闹,跟丛林的涛声融为一片;空中的飞鸟啾啾的歌唱着,御风而行,消融在风声涛声之中。只有人,想隐在喧闹的都市里;想把眼泪淹没在人群中,想把痛苦掩藏在沉默里,却是不可能的。人类如同鱼儿,鸟儿,小兽一般,却不能真的变成鱼儿,鸟儿和飞鸟。
在今日的世间,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美丽和真挚的事物其实就在眼前。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宁愿在一开始就断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只是一种虚伪的努力。这样的话,当一切都失去了以后,他们也因此而不会觉得遗憾和受到伤害。
待在空空荡荡的房间,我在屋子里来回的徘徊踯躅,从阳台到客厅,从书房到卧室。一本《巴黎圣母院》一直摊开着,却一页都没看进去。米琪打来电话,说想跟我聚聚,我犹豫了一下就出门了。
我们约在了长街尽头的一家咖啡店,我到的时候,米琪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穿着一件亚麻的长裙,看上去飘逸极了;看到她笑靥如花的望着我,我想努力的笑出来,不让米琪看出来我的心烦意乱。
“澜澜,这么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哈。春节的时候怎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出来,现在放暑假,可算把你逮着了。”米琪把我拉过去,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随后帮我点了一杯石榴汁,双手托腮的看着我。
我并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愣着,长时间的不愉快,我都很难挤出来笑容了,想努力的笑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米琪看我一脸的惆怅,就问我说,“卫澜,发生什么事儿了?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没事儿,对了,你和文禾没联系过吧?他的金剪子开分店了,有时间可以去昨个造型呢。”我转移了话题,不想谈及自己的家事。
“你还说呢,你为了我,被人家打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后来你们还化干戈为玉帛了,这些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要不是前两天路过他们新开的那家店,筱姗姗拉我进去做造型,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个事儿呢。”米琪的眼神里有了几丝哀怨。
“没事儿,不跟你说不是怕你担心嘛,再说了,也没多大点儿事,大家也没必要闹得那么僵。虽然以前文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事情过去两年了,你的心结是不是也打开了?”我问米琪。
米琪喝了一口果汁,不自然的笑了笑,“卫澜啊,当时我是很难过,也很伤心,可是后来我都想开了。当时我的身心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经不再计较了。我并不恨他,虽然那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他也不是罪大恶极,从广州回来之后,他找过我好几回,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可是我一直没接受。直到去年你们打架之后,他跟我好好地聊了聊,我们放下了以前的仇恨和不愉快。一会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咱们就他们的新店看看吧。”
“好啊,能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呷了一口石榴汁,看着窗外熙熙嚷嚷的大街。酷暑时节,烈日炎炎,燕山人却并不惧怕这盛夏的火燎的日光,随便的一顶亚麻帽子,一副太阳镜,一身短打扮,就敢在这冒烟的长街来回的溜达。随便哪个门脸下面,一顶太阳伞下面,三三两两的打牌下棋唠嗑,为这酷暑填了继续惬意的凉爽和舒心。
米琪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打断了我大脑空白的遐思,“光说我了,说说你吧,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长时间了,企鹅上面给你留言也不回复我,发短信你也不理我,打电话你也不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不许瞒着我,看你今天依赖到现在,都没露出来过笑脸。你可别以为我真傻,咱们一块长大,你肚子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心事儿啊?”
我叹了一口气,拉住米琪的手说,“米琪,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真的很为难,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也不要瞎猜,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会一五一十全告诉你的。”
米琪看着我的眼镜,点了点头,“卫澜,你需要我陪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开学之后你就在企鹅给我留言。”
我一个人在家里,看书之余,我开始混迹各个论坛,在一个同城论坛里面,认识了一个网名为“长着翅膀的大灰狼”的男子。现代人很奇怪,跟自己身边的人不愿意说出真实的想法和心情,却跟网络中的陌生人一点点的吐露心声。我把自己的烦恼说给了他,他没有给我出什么主意,而是希望我可以出去看看世界。他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坛友聚餐的活动,我就去了。
聚餐的地点是一个叫做“柒吧”的酒吧,酒吧是靡乱的,在舞池中间里形形色色的妖媚少女不停的在随着震耳的的士高音乐,疯狂的晃动自己的身躯,白皙的躯体在摇曳的灯光里格外的引人注目,长长的头发在左右上下的来回摆动。霎时间暧昧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酒吧,高台舞池的下面是一个演艺舞台,一阵疯狂的音乐之后,一个穿着白色T恤,破洞牛仔裤,挎着电吉他的男孩子登上了舞台。淡淡的嗓音弥漫开来,清亮却不突兀,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柔和,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聚餐的坛友在酒吧的入口处有一个对暗号的环节,如果暗号没有问题,就会收到一张彩色的蜜蜂徽章,粘在右手大臂上,以区别普通的客人。进入酒吧之后,我看到了不少手臂有徽章的人,包括舞台上那个歌手,他们看上去好像很熟络,打扮入时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同样眼神迷离的男子。女人妩媚的缩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和女人鬼混。夜色的寂寞袭入这个有些迷离的暗夜里,交错的琉璃杯,摇曳的舞裙,还有渐渐痴呆的眼神。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鸡尾酒,分发给吧台上寂寞的男女。
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夜生活可以这么的暧昧,这么的肆无忌惮,本来清晰的脸在这个世界可以渐渐的模糊,借着酒精的名义做各种贪婪的事情。这跟安吉的酒吧不太一样,这里是一群在论坛中相护“熟悉”的寂寞男女在一起,借着酒精和聚会的名义放纵自己。抱着一种“发泄”的心理,我也要了一杯小说中经常见到的“血腥玛丽”,色泽鲜红,口味又咸又甜,非常的独特。这一天我穿着吊带的背心,超短的牛仔裙,光脚穿着凉拖,黑色的指甲油显得很扎眼;头发很长时间没有剪过,现在已经很长了,随意的披在肩上。
我顾影自怜的端着那杯酒,拨弄着杯口的柠檬片,并没有故意吸引别人的意思,但是在这样的夜场,总有点“招蜂引蝶”的感觉。不过我是来发泄的,能招来什么人我都不会感到奇怪。果然,一曲完毕,就有一个人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说了一句话,让我感到反胃,他说,“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美女,一个人吗?”我回头看了看,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还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一听那句酸溜溜的开场白,我都觉得不舒服,再加上那张肥的流油的脸,我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
“大叔,您的黑发也蛮飘逸呢。”我冷笑着看着他。
那个人并不理会我的戏谑,而是自顾念了一句诗,“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驻守岁月的信念。”
我也不是不学无术,泰戈尔的诗我也读过不少,“I believe I am Born as the bright summer flowers,Do not withered undefeated fiery demon rule,Heart rate and breathing to bear the load of the cumbersome,Bored”
“有点意思,姑娘,我也是从论坛来的,长着翅膀的大灰狼,你呢?”当他说出那个网名的时候,我大跌眼镜,嘴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原来你就是大灰狼啊,我是小狐狸,久仰久仰啊。”就冲他那几句诗,我的反感一点点的消失了。
“小妹妹,别太伤感,今天咱们不谈别的,喝喝酒,聊聊诗,唱唱歌,跳跳舞。”
“好,大叔,就冲你这几句话,咱们今天就喝酒聊诗。”我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
“创造的神秘,有如夜间的黑暗--是伟大的。而知识的幻影却不过如晨间之雾。”灰太狼又念了一句泰戈尔的句子,一脸陶醉的模样。
“跳舞着的流水呀,在你途中的泥沙,要求你的歌声,你的流动呢。你肯挟瘸足的泥沙而俱下么?”我品了一口酒,娓娓道来。
“你也喜欢读泰戈尔吗?除了他,你还喜欢别的诗人吗?”他饶有兴趣的问我。
“我还喜欢北岛,顾城,他们的诗我也读过不少。”我歪着头看着他。
这个时候,酒吧响起了《雨声》,恣意扭动的腰肢也停了下来,那个歌手在舞台上拿着麦说起了今天聚会的主题,“各位,悠扬的音乐响起,喧闹的心灵也得以安静,华灯绚丽的绽放,燕山同城的兄弟姐妹们,挥动起你们手里的蜜蜂徽章,让我听见你们的声音吧。”听那位大灰狼说,说话的这位就是版主,经常组织群内的聚会活动。
因为酒吧里各种迷离的气氛,加上我本身的“宣泄”心理,我喝了很多的酒,在不同的男人身边游走着,我感到有几个男人的手不老实在我的大腿摩挲,我虽然恶心,但还是把这一幕幕留在了聚会的镜头里;后来酒精的麻醉起了作用,迷糊中有一个人塞给我一个小药丸,说叫做“Happy丸”,我还没注意到那是什么,那个药丸就落到了我的喉咙,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在场的人都分到这样一种药丸。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白天□□上的一切疲劳,傍晚脑子里被种种情形所引起的焦虑,全都不见了,正象人们刚刚入睡,而仍自知快要睡熟时一样。我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象空气一样,知觉变得非常敏锐,我的感觉似乎增强了一倍的力量。我感到自己好像置身在海天之间,地平线在无限地扩大,这是一种蓝色的,透明的,无边无际的地平线,弥漫着海的全然的蔚蓝色,太阳的全部光辉,和夏季的微风的芬芳。然后我听见了动人的歌声,好像神曲一般,伴随着时间的点滴流逝,那歌声更响了,酒吧里飘起一片令人**荡魄的神秘的和声,在酒吧里面旋转上升,扶摇直上,直达天际,象有一个罗莱似的女妖或一个安菲翁似的魔术家在引诱一个灵魂到那上面去筑起一座城池。
不久一切似乎都在我的眼前渐渐地远去了,渐渐地模糊了,象一盏昏黄的古色古香的油灯,只有这盏灯在黑夜的死一般的寂静里守护着人们的睡眠或安。我感到有几个男人脉脉含情地向我走过来,他们的目光里充满着火的热情,一眨不眨地望着我,象一条赤练蛇盯住了一只小鸟一样;在这些像是被人紧紧捏住的痛苦和接吻似的甜蜜的目光之中,我只能屈服了。我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也已向现实告别了,但是我的感官却已打开了,准备接受神奇的印象。
那药丸的作用让我感到了无边的欢乐,我走到舞池里面,跟几个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天傲气了暧昧的贴面舞。我感到了神祗的召唤,他们跟我说,“美丽的天使啊,展开你的翅膀,飞到神奇的境界里去吧。”
就在大家肆意释放快乐的时候,突然有些人闯了进来,酒吧的大灯打开了,在场的男女都条件反射一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我的药劲一时没下去,仍然兴奋的紧,全然不顾闯进来的那些人。我觉得自己是理智清醒的,可是那种欢乐的感觉一直不能挥去。
等我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剩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而彼时,我已经在燕南分局的大厅里了,旁边就是那个“大灰狼”诗人。我反应过来了,刚才我咽下去的那个药丸是一种大麻,赶上警察突击,我就被带到了这里,名义就是“聚众吸毒”。
有一个表情严肃的警察来到了“看押”我们的屋子,“卫澜,谁是卫澜?”
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一种本能的反映,我高举右手,站了出来,那位警察就把我逮到了走廊里。原来是其中一位支队长跟我老卫是老战友,我们被带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办案归队,认出了我之后赶紧给我老卫去了电话。老卫知道我“吸毒”被抓进来之后,震惊不已,跟那位支队长说可以运作一下,把我从这批抓到的人的名单里面剔除,他随后就会赶过来。那位警察把我带到支队长办公室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就剩下我和那个支队长。
“卫澜,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岳叔叔,跟你老卫是老战友,你笑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位岳叔叔笑呵呵的看着我。
“岳叔叔好。”我很礼貌的喊了一声。
这位岳叔叔脸色突然急转直下,笑容变成了怒气,“你怎么会去吸毒呢?老卫平时怎么教育你的?年纪轻轻不学好,还聚众吸毒,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蹲点那个酒吧快一个月了。你跟我说说,你去过那里几次了?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岳叔叔,我是第一次去那个酒吧,跟一帮网友去参加一个聚会。我不知道他们给我的那个药丸是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肚了。过了几分钟之后,我就有点迷迷糊糊了,现在刚清醒过来没一会儿。”
“第一次?大厅里所有的人都说他们是第一次。你爸跟我说了,让我把你从这批名单里面抹去。你这么年轻,档案里面留下这一笔,对你将来很不好。我已经把你从名单里面划掉了,一会老卫就会过来接你回家,你得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岳叔叔很眼里的教育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岳叔叔,您不打算把我关起来吗?我可是学过法律,聚众吸毒可是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要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二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看你年纪轻轻,还懂点法律,大学没白念。既然懂法律,为什么还故意去犯法啊?你知道他们给你吃的那个药丸是什么吗?那是印度大麻,吸食之后会感到嗜睡、松弛,自发地发笑,心率加快,血压长高;大麻剂量加大能引起幻觉与妄想,思维混乱,焦虑与惊慌感;长期大量使用大麻则表现出淡漠、呆滞,判断力与记忆损害,精神不集中,不注意个人卫生和外表,无食欲,事业心降低。在急性的焦虑发作时,产生偏执意念,对人产生敌对意念。在急性抑郁反应时,产生过抑郁状态,有自杀意愿。”
听岳叔叔讲了大麻的文化之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民间俗话说“吸毒一口,掉入虎口”的说法还真不是个假的;还有很多明星因为吸食毒品,产生幻觉,自杀辞世的不在少数。虽然我想过报复卫建国,可是我还是很惜命的,也不至于空虚到忘了生命最初的意义。
几分钟之后,我看到老卫急匆匆的赶过来了,他进门之后跟岳叔叔寒暄着,“老岳啊,我这个闺女真是不让人省心,档案和记录的事情就麻烦你运作一下了。你看卫澜她还在上学,档案里面如果记下这么一笔,孩子的将来就毁了。”
“老卫,你说的呢,我都懂,我已经把孩子的名字去掉了。孩子呢,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服了毒品,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以后别再这样了。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把她关个十几天的。”
“哎,好嘞,谢谢老岳,今个我先把她领回去,回头我请你吃饭。”他转头又对着我说,“卫澜,这次多亏了你岳叔叔,还不赶紧说声谢谢。”
我歉意的笑着道了谢,就被老卫拉了出来。
回家的路上,老卫很生气的质问我,“卫澜,你是怎么回事?聚众吸毒,你可是越来越长本事了。你看你今天穿的,是一个学生该穿的装束吗,你这样穿不是招坏人呢?”
我没好气的回敬着他的话,“您管不着,我穿什么样我自己喜欢,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吧。”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我不管你谁管你!真是越来越丢人现眼了,都吸毒了,以后你还想怎么着?上房揭瓦是不是?”
“您少拿您的大道理来教育我,您先把自己的一堆情人搞定之后再来教育我吧!”我看着车窗外,望着初秋的夜空,大麻的药劲过去之后,我感觉到浑身瘫软,窗外的冷风吹来,头疼起来,我靠在后座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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