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有人举报张老师写的文章有问题。”

“什么问题？”

“对社会有不良导向。”蒋思齐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张北这个顶梁柱不在，他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

蒋思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安意，说：“你看看这个。”

那是张北曾经给蒋思齐转发过来的一条恐吓信息，里面充满了戾气和诅咒。也就是说，在废弃医疗垃圾准备调查的前一天晚上，他就遭到了涉事企业的威胁。但他却还是嘱咐蒋思齐。“你们去暗访一定要小心，把小安照顾好。”

安意把手机递还到蒋思齐手中。

他们沉默了一会。

安意开口道：“这不是故意挑事，这是**裸的报复。因为我们想揭发的这个事儿触动了别人的利益。而我，不但没听他的话，还火上浇油了。”

蒋思齐道：“那不怪你。”

安意心想，怎么不怪？要不是自己执意还要往下查，张北顶多被人威胁一下就算了，肯定不至于闹到今天被带走的地步。这事儿，导火索在她，全责是她。

脑子里灵光一闪，安意突然跟蒋思齐说：“我出去一趟。”

“你干嘛去？”

“找人问清楚。”

她从办公室快步走出来，找到处清静地方给倪之影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才接起来。

“小安？找我什么事儿。”

“师姐，能不能把吴艺的手机号告诉我一下？我换了手机号之后一直没跟他联系过。”

倪之影纳闷问：“你找他干什么？”之前明明两个人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安意道：“没什么，我想问他点事。”

*

吴艺正在陪他的小女朋友逛街，俩人搂抱着走进一个卖包的奢侈品店。

女朋友还在读大二，水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他，爱不爱的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就是拿青春换点好处。

“老公，我喜欢这里的包。”

吴艺心知肚明似的笑：“不急，你先去挑。”

姑娘开心的跟头小鹿似的，在他胸前撞来撞去。“老公，你对我可真好。”

吴艺想，用钱买来的快乐，就是他妈这么肤浅的快乐。

突然手机震动，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问：“哪位？”

“是我。”

吴艺本来瘫在沙发上的身子突然坐直了，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揣着明白当糊涂似的问：“你谁啊？”

“吴艺，你有意思吗？”

“有意思，本少爷觉得有意思极了。”吴艺翘着二郎腿问：“你找我什么事？”

安意道：“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吴艺胸中的浊气一扫而尽，他变得趾高气昂起来。“我正忙着，没空听你啰嗦，挂电话吧。”

安意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谈谈。”

“不知道。你等着吧。等我想起来了，就给你打电话。”

说完便直接切断了电话。

她女朋友挎着包在镜子跟前试，旁边站着的柜姐冷眼旁观，一副高傲的模样。

小姑娘偷偷看一眼价格，心惊肉跳的露了怯。可是又不死心，她走到吴艺身边试探性的问：“亲爱的，这包好不好看？”

吴艺把安意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伸手将他女朋友搂过来照着额头使劲亲了一口，心情是无比的痛快。

“买！”

小姑娘兴奋的差点没尖叫出声。

*

谢尧臣带队去了北海道的小樽。

那是安意口中电影的取景地。

正好下了雪，从札幌坐新干线到朝里车站，外面白雪皑皑，大海波光粼粼，像是电影空境里的蔚蓝梦想，颜色也有了天荒地老的纠缠。

十字路口的钟声整点就会敲响，它的身后是八音盒博物馆。

城里有很多坡路，不管是站在上面往下看，还是站在下面往上看，都是一副绝佳清景。

玻璃是这里最著名的工业。

店里有许许多多的玻璃制品，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谢尧臣和周跃正在为这次的城市艺术展跟玻璃商店的老板谈合作项目。

玻璃灯盏里的光线明亮摇曳，宋悠难得的放松下来，在这样绮丽梦幻的地方，心也会变得格外柔软。

小龙不远不近的跟着谢尧臣，敬业的拍着自己的片子。他悄悄问宋悠：“姐，你觉不觉得这地方特别适合退休了以后过来养老。”

小记者的问题总是让人觉得生命单纯而美好。

宋悠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个玻璃制的风铃看了看。

店里的电视上正在放一部文艺片，用的是电影的复古滤镜，女主角穿着藏青色大衣，带着灰白相间的格纹围巾，雪静静的落下，她仰着脸呼一口气，微笑的模样恬淡又清新。

那是个广告，一直在循环播放。

因为语言不通，小龙看完一遍又仰着头去看一遍。

宋悠笑话他：“有这么好看吗？”

小龙笑的很腼腆。“姐，你不懂，这种类型就是我的人间理想。”

谈完了合作的正事，谢尧臣和周跃也走了过来。广告仍在播放，谢尧臣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

周跃也看见了，指着电视新奇道：“咦，这女演员是不是跟安意姐感觉挺像的。”

“哇，”小龙的眼睛都亮了，“安意姐是谁？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就喜欢这样的女生。”

谢尧臣冲他笑了一下，那笑里带着几分傲慢和轻侮。

宋悠心想，这个混蛋，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优越感。她冷笑了两声，有些怜悯的拍了拍小记者的肩膀，轻声提醒道：“是他女朋友。”

“哎呀，冒犯了。”小龙憋红了脸庞，为自己有口无心的轻率，更为谢尧臣的态度感到难堪。

气氛太尴尬了，尬的所有人都坐立不安。

周跃是个好人，立马大声道：“哇，这里简直太棒了。等春节放了假，我要跟王佳欣再来玩。”

谢尧臣转身，周跃连忙叫住他：“等等，你别走啊，给我点时间逛逛。”

“不走，”谢尧臣头也不回的说：“我去给安意买份生日礼物。”

等他走远了，小龙才有些不安的问宋悠，“姐，我是不是惹谢总不高兴了？”

宋悠慢悠悠的评价道：“他就这样，别管他。”

这下，小记者更是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她跟谢尧臣之间一定很熟。宋悠让小记者也去四处逛逛，说完便朝着谢尧臣的方向走去。

*

一天过去了，张北仍然联系不上，蒋思齐和安意都很担心。

蒋思齐家不在安城，根基尚浅，也没什么人脉能帮得上忙。

安意这边呢，苏爸倒是有几个学生在政府部门工作，可惜他现在不在国内，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帮得上忙，更何况他向来清高，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是断然不会张口去求人的。至于李锐，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了谢尧臣，那个人已经够忙了，安意不想再让他烦心。

晚上，吴艺的电话就找来了。安意接起来没作声。

吴艺等了会，也不说话，心想她这脾气，求人还这么清高，他看不惯，管她是心有雄鹰还是人比花娇，他都非得给折下来才行。

两人僵持着，还是安意先开的口。“干什么？”

“你不是想让张北出来吗？我帮你。”

“怎么帮？”

“给当事人赔个不是。”

安意明知他会为难自己，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别无选择。

“去哪？”

“夜色。”

那是个高档会所，出入的人成分比较复杂，有官员有富商有白领，更多的是些游手好闲的二代们。

安意进了个包厢，里面有三个男人正坐在那玩牌，一个女孩子陪着，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哟，大才女来了。”吴艺玩味的看着安意，招呼着身边的男男女女。“咱移步吧。”

一行人便扔了牌，齐齐往饭桌上坐。安城的餐桌礼仪规矩大，主宾副宾主陪副陪坐哪儿都有讲究。

吴艺瞅着安意，让她坐他对面副陪的位置，主宾的位置却是空着的。他那小女朋友没来，眼前的女孩叫白甜，是他部门的销售主管。还有个男的岁数比在座的人都大，一双眼睛黏在安意身上，穿心透肺似的。

等待饭菜上来的空隙里，大家很尬的聊着天。一片欢笑声中，安意如坐针毡。

五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服务员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腆着个肚子，一脸腻笑的进了屋。

每个人都在恭维着，仿佛在接财神。

吴艺这才给安意介绍：“这是利盈药业的赵总监，这是时报社的安记者。”

赵恒裕仿佛整个人都浸在油里，灯光打在脸上，亮滋滋的，苍蝇都站不住腿，看一眼就起腻。“哎哟，安记者不仅文章写得好，还是个实打实的美女啊。”

安意客气道：“我这花拳绣腿，比不得赵总实业报国。”

赵恒裕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吴艺给安意使了个眼色。

安意会意，拿起酒杯走到赵恒裕面前，稍微弯了弯身，是个谦恭的姿态。“赵总，我敬您杯酒。”

“哎哟，这可消受不起。”

跟着吴艺过来的岁数稍大的男人喝了不少酒，这会红着脸，眼神猥琐道：“赵总说的不对，现在就消受不起，那等送了洞房，这人还不得没了啊。”

大家哄堂大笑。

安意面子薄，这种荤素不忌的玩笑话，让她的处境十分困窘。

她硬着头皮再去跟赵恒裕碰杯，“赵总，我年纪小不懂事，张老师天天教着，请您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啧啧啧，你说的这么可怜，我这心都开始疼了。”赵恒裕伸手就要往她肩膀上搁。

安意立即躲开了。

赵恒裕面子上挂不住，本来自己的公司被眼前的记者曝了光，肚子里一包气还没处撒呢，求人还这么个姿态，简直是找事。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本来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了下去，绵而肥软的肚子瘫在腿上，看起来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