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齐峳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喉咙传来一股涩意，随之而来的当然还有疑惑。

齐苇航垂下手，脸上依然带着笑：“你真的想知道？”

齐峳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如果把他和原主分割为两个不同的人来看待的话，这只是他与齐苇航讲话的第二次，对方的性格、家庭和过去，他都一无所知。同时他也清楚得明白，他没有那种，能改变他人命运的强大力量。

“你这是什么反应？”齐苇航笑起来，连肩膀都在抖，他慢慢向齐峳走来，举起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难道是我吓到你了？”

齐峳摇摇头：“没有，是我不明白。”除了你，还有齐小峳的事，全部都不明白。“但……但如果你想说的话……”他犹豫着开口，指甲缓缓划过裤缝，手指一点一点蜷起来。

“是么？”他并未说完，便被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齐苇航的眼睑弧度平缓，没有像之前那样因脸上的笑容而微微收紧，“既然你不明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莫名其妙。语落，齐苇航一转身，朝着不久前指过的方向离开，齐峳还记得，那是他妹妹齐芃羽房间所在的位置。莫名其妙。

齐峳有点不高兴。从一开始就是对方擅自跟他搭话，问一些有的没的奇怪问题，主动把袖子下的秘密暴露给他。他明明没说什么。齐苇航却自顾自地把他晾在一边走掉，好像对他的反应很失望似的。为什么？莫名其妙。

“喂。”齐峳冲着背影喊了一声，对方停下了脚步，但没回头。

“我之前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如果是指你为了治疗失眠，搞错药的份量那件事的话……”齐苇航偏了下头，似乎对他的疑问十分意外，“在这个家里，没人不知道吧？”

没人不知道的意思就是说……

“谢啦。”无论对方看得见与否，齐峳抬起手挥了挥，“虽然没能满足你的疑问，但你的回答对我真的很有用。”

接着，他放下微微发酸的手臂，环视四周。渺渺姐的房间……是在哪边来着？

晚饭过后，齐峳在餐厅堵到了正要离开的齐渺。比起在不知道路的院子里乱窜，果然还是守株待兔更为有效。

“我在这里和你说话不要紧吧？”光是站在对方身边，齐峳已经感知到了他人好奇的视线。

首先是自家两位哥哥，齐嵩和齐嵘投来了毫无掩饰的目光，二人凑在一起，彼此间好像还在说着悄悄话，似乎是觉得弟弟会和表姐妹讲话是件新鲜事似的。

齐芃羽的视线倒是不如前两位直白，她侧着身，时不时快速地瞥上一眼，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快速收回，齐峳猜测，她可能是迫不及待地想找机会询问游戏进度。

“去扫天池那边怎么样？”齐渺话没说一半便开始笑，“在竹林边，更有幽会的氛围。”

“都说了你和我不算！”齐峳自知被取笑了，猛地一转头，想走，又忽然停下，不自在地开口，“你说的什么亭，是在哪？”

最终还是齐渺来带路，夜晚天气凉，她穿了穿了长衣长裤，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两只袖子甩在背后，随着步伐一荡一荡。

四下无人，只留风吹过竹叶的哗哗声，氛围不像幽会，而像夜会幽灵。

“这不会闹鬼吧？”齐峳轮流望向道路左右，“齐——爷爷天天住在这儿，他都不会害怕的吗？”

“鬼？”齐渺一听反倒来了劲儿，“要是有的话我还真想见一见！”

说着她便埋下头，不知从地上搜寻着什么。少顷，她手里握着一根树枝，伸长胳膊去够路边的竹秆，每走一步，树枝就和竹子碰撞一声。

齐峳跟在她后边走了一会儿，这声音听久了，的确有些诡异。

他忍不住问：“这不是什么招魂仪式吧？”

“我无聊而已。”齐渺耸耸肩，毫无留恋地把树枝丢进竹林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说正事？”

“现、现在吧。”虽说是他有问题想问，可真到了二人独处的时刻，齐峳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他想了想，心一横，干脆直进主题：“渺渺姐。”

“嗯？”

“渺渺姐，你有没有把我差点死掉一次的事告诉别人？”

“咔嗒”

齐渺似乎踩到了石块，身形一顿，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她双肩隆起，再缓缓下沉，仿佛过了许久，她慢慢转过身，长发随风飘动，遮挡住她一部分表情：“问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想知道。”齐峳静静地看着她，语调没什么起伏，“你和南晨关系很好，所以我想，你会不会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我是这么猜的。”

“嗯……”齐渺捋了捋头发，声音轻得几乎会被夜风吹散，“是我，我说出去了，是我告诉他的。我……”

她忽然抬起头，握成拳状的右手轻轻敲打着额角，“那天，他说遇到了一个姓齐的，叫齐峳，问我认不认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哦，是那个时候啊。”齐峳点点头，回忆起了自己被廖南晨揪着书包带拦在路上那一幕。那天他说了自己的名字。

大多数小说中，作者给角色起名都会很小心，尽量避免出现同样的姓氏。如果有，那么这两个同姓角色之间，一定会存在着关联。

当然，廖南晨不知道自己是书中之人，很可能他只是感到凑巧，聊天时和朋友随口一问，却带出了齐小峳最后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冷，齐渺套上袖子，将外套好好穿在了身上。

“他说，你看上去呆呆的，眼睛很亮，没表情的时候看着很冷，笑起来……”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目光变得柔和，“脸上有浅浅的小窝。然后我说，是吗，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没看过你笑起来什么样。”

“我也没有很呆吧？”齐峳努力回想他在那天的表现，他还以为自己给楚峦心留下的初印象很好呢。

“这是重点吗！”有那么一瞬间，齐渺恢复成平日里精神十足的样子，音调也拔高几分。

她叹了口气，长长地呼吸一次，声音渐渐沉下来，“我们以前见面的次数不多，几乎没认真说过话，我连你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在你家做客那次，我才第一次认真看了你的眼睛，和嵘哥那种总是笑眯眯的不一样，但很容易留下印象。”

当然不一样啦。齐峳在心里默默重复。

齐渺垂着眼，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就在那晚去你家之前，我和廖南晨见过面。他提到你，说和你交了朋友，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我真的很惊讶。可能就是因为太惊讶了吧，我没忍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他。因为……因为我不明白。”

——“我喜欢我无法理解的东西。”齐峳和齐渺一同站在最高层，趴在栏杆上看舞台上的机器人跳舞时，曾听她这么说过，“火箭这么大是怎么飞上太空的？机器人为什么这么听话地在跳舞？我不懂，所以这些都很有意思。我很讨厌无聊。”

此刻，渺渺姐抬起下巴直视他，双眸在昏暗的月光下依旧有水光闪过，“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事？那段时间里，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理解，怎么想都想不出。我……对不起。”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齐峳连忙脱下大衣，拿在手里：“渺渺姐……”

齐渺“喂”了一声，摆摆手叫他赶紧穿回去，“别在这时候打断我好不好，我在道歉呢！”

她皱起眉笑了一下，眼中是满溢的光亮，“知道你的事后，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因为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你。

“廖南晨认识了你，对我来说是突破口，你们两个一样大，又都是男生，说不定我不明白的事情，换成他的话就能想得到，如果是同龄的朋友，说不定就能问出你身上发生的事……

“所以我说了出去。”齐渺垂下头，抬手揉了揉眼，“对不起。我不是合格的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原谅我。”

“好。”齐峳认真地点了下头，“你说过之后，南晨把这件事告诉了峦心，这对我来说有点麻烦，在你把廖南晨打一顿之前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但是，他现在稍微有点明白了。

齐苇航注视着他，是把他当成了同类，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理解。他对齐渺来说则是不可解的难题，齐渺想不通，于是向廖南晨求助，是因为她想要去理解。

那么，从廖南晨里得知“齐峳”的过去时，楚峦心是怎样的心情呢？有没有回忆起他望向便利店窗外，和素未谋面的男生对视的那个瞬间？

等下次见面……

下次见面，就问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