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钱家时,钱景辉已经站在了自家的院子里,刚好和跨进门的喻和撞脸。
喻和有些意外。
视线中,中年男人风尘仆仆,面露倦色,一看就是才从朋友家猪场赶回来,为的估计就是喻和这件事。
气候好的时候,钱景辉总在城里搬砖。每到寒冬工地没了活,他就回乡去另一个山坳里的邻里猪场帮工。
他不算一个坐享其成筹划着不劳而获的人,为了他的小家也算认真负责,对老婆孩子都很好,钱用完了愿意担大头再赚。
曾经他对喻和也很好。
可现在,他的好都跟喻和没了关系。
喻女士在时,钱景辉就是喻和梦中最完美的父亲,身材高大,长相俊朗,陪伴理解什么都不缺,也难怪被喻女士相中当上门夫婿。
但喻女士死后,钱景辉骨子里的东西就毫无顾忌地显露了出来。他毫无负担地抛下上一段婚姻,重新结婚生子,拥有了自己的血脉。
喻和觉得,钱景辉心里还是憎恶的。他憎恶自己没有本事,还憎恶喻女士无法生育,连个孩子都不能有。
于是喻盛恬留下的一切成为了对他理所应当的补偿,看在补偿的面子上,喻和也不是不能养。
“我要走了。”
两人沉默对视,最后还是喻和先开了头。
钱景辉躲了躲眸子,没吭声。
“阿姨都告诉你了吧。”喻和继续说,他得把事情都摆清楚,“昨天,我哥哥找到了我,我答应和他回北城。”
“…知道。”钱景辉干巴巴地回应,他看到了跟在喻和身后的青年,样貌堂堂,玉树临风,确实和喻和很像。
他们都与这座朴素的农家院落格格不入。
“你回来收拾东西?收拾完就走?”
“嗯。”喻和点头,“还要带走一些证件,之后我转学、迁户口,可能还需要你配合。”
“知道了。”钱景辉摆摆手,“你想走就赶紧走,少养你一个还给我省事了。”
“我还要我妈妈的遗物。”
钱景辉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嘲讽的神情。
“喻盛恬的遗物?这都多少年的老皇历了?当年她的大部分财产可没落到我手里,全被老喻家的人搜刮走了。”
“至于剩下我能处理的,当然全部处理掉了。当年房子也卖了,家也搬了,哪儿还有剩下的物件?”
钱景辉耸耸肩膀。
“再说了,我留下她的东西干什么?”
男人的回答不出所料。
喻和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确切答案后,还是忍不住难受了一阵。
真就什么都没留下。
妈妈的东西他几乎没有保住。
喻和闭了闭眼,回头看向许卿宁:“我去收拾东西,很快出来。”
许卿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喻和抬步。
“哦,对了。”许卿宁忽然道。
喻和一停,疑惑侧身。
“穿的用的等等一系列生活用品,若非必要,都别带了。我给你换新的。”许卿宁说。
“好。”
喻和跨过院子,摸了把小狗,走进这所房子里属于他的卧室——
四四方方的仓屋,只有一角堆放着属于他的物品。
而他走了之后,这一角也会被钱家立刻清理干净。
这种感觉……真令人讨厌。
喻和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他自己决定要走的,怎么还是有一种被抛下的错觉呢?
人生十多年,生活好像从没有给他一个稳定的港口。好不容易能够停歇,风又催着他继续漂泊。
喻和从板床下拖出一只提包。
这是他从家到学校之间往返的必要物件:去学校就收拾些衣服提包带上,放假了就收拾当季的衣服回来。
在家在学校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向来都是一个人……可能在学校还好些。
至少在学校,大家都是一个人,都需要自己处理生活和学业上的所有问题。
而他是处理得最漂亮的那一个,成绩优异,老师喜欢,人缘一直都不错。
拉开塑料布制成的“衣柜”,喻和挑挑拣拣,带走了妈妈以前亲手给他织的毛衣——虽然早就穿不上了。
然后是床头柜上的照片。
一些笔记本错题本。
寒假作业。
……寒假作业需要吗?既然要转学,作业就不用了吧?
喻和下意识回头,看到许卿宁站在仓屋门口时,又是一阵惊讶。
“哥?”
“我等你。”许卿宁扫了眼喻和翻出来的衣服书本,“东西很多吗?”
喻和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不多。”
他也没料到,原来自己的东西那样少,一只提包就可以涵盖他所有重要的家当,提起包就能远走他乡。
“新学校要不要我做寒假作业啊?”喻和说。
许卿宁:“用不着,你想学我直接给你请老师。”
喻和开心地把寒假作业推到墙角。
然后他打开被当作床头柜的纸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年代更为久远。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东西。”喻和把箱子里的物品全部清空出来放上.床,一件一件跟许卿宁分享,“这个是学前班时候的涂鸦本,这个是妈妈送的超人玩具,这个是以前和妈妈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夹的娃娃……”
娃娃就巴掌大小。
喻和捏住娃娃的躯干,在许卿宁眼前晃。
“熊猫造型的,可爱吧?”喻和笑着说,“之前它怀里还抱着一根竹子,可惜后来缝线松了,竹子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可爱。”许卿宁说。
喻和把他介绍过的东西全部塞进提包里,整齐放好。
然后他在床上那堆儿时物品里挑挑捡捡,分出几本童话书和儿童绘本,还有一小罐千纸鹤。
喻和把童话书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接着拿起绘本和千纸鹤罐子:“这两样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朋友们送我的。”
许卿宁视线落到绘本上:“…什么朋友?”
喻和想了想。
“应该是幼儿园的朋友?不然就是孤儿院的朋友。太久远了,我记不清了。”
“这些要带走吗?”许卿宁问。
喻和把绘本和纸鹤装进提包:“就带这两个。童话书我完全没印象了,可能是从学校图书角拿回家忘记还的。”
喻和拉上提包拉链,站起身。
“好了。”
他身边摆着一个还没装满的大提包。
“我要带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许卿宁过去提包,转身就走。
前者首先跨出客厅,进了院子,院子里铺着薄薄一层水花,应该是早上下雪化掉的。
而喻和被客厅里的钱景辉叫住。
“你……”对方欲言又止,“北城混不下去、回来也不是不行。”
喻和一怔,看向钱景辉。
“好歹你也叫过我一声爸。”钱景辉撇开头,摆手走了,“成年我就不管了啊。”
喻和默了默,从鼻腔哼出一声笑。
“你还是过你的日子吧,我就不掺和你们家了。”
他绝不会回头。
到了院里,他的大白狗摇着尾巴贴上来。
喻和这才想起他还有白白。
这只狗今年九岁,也陪伴了他九年。
当年妈妈上鸡鸭市场采购小鸡带上了喻和,喻和走着走着就被这只小狗碰瓷,扒了腿不让走。
然后这只小狗就被喻和带回了家,取名很是朴素简洁,就叫白白。
小狗长大后妈妈陪着喻和给它买了许多用品,光是狗绳就好多根。
现在小狗成了大狗,脖子上拴的也是妈妈给买的绳子,红色的尼龙绳在时间的洗礼下变得乌灰,但仍然结实耐用。
看着眼前可爱黏人的大白狗,喻和心下一软,蹲下身来摸摸狗头,揉揉狗耳朵,还用脸颊蹭了蹭狗鼻子。
他不觉得白白也能跟他去城里。
白白年纪不小了,浑身的毛发皱皱巴巴的,和宠物狗天差地别,体型够得上中型犬,没怎么经过社会化,带去北城就是给许卿宁添麻烦。
它本来就是田园犬的一种,待在农村乡下,可能还要自在些。
“狗也是你的?”
忽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好听的声音。
喻和抬头,撞进了许卿宁沉稳的眸子里。
他从门口走过来了。
“……嗯。”他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看见许卿宁脚步一转进了屋,两分钟后出来,轻飘飘扔给他一句话:
“狗也带走。”
喻和愣在原地。
许卿宁见他傻站着,自己去解了白白的绳子,红绳在他白净的手腕上绕了两圈,白白就到了他的手里。
“还有东西落下的吗?”
许卿宁问。
喻和摇头。
“那走吧。”
许卿宁向喻和伸出空余的那只手。
*
回到县城。
许卿宁第一时间就把白白送到了宠物美容店。
他能允许脏小狗在车上待一阵子,但不允许脏小狗一直在车上待到北城。
将白白安置好,一行人驶去环星实验中学。
许卿宁早先和学校联系过,此刻畅通无阻,车辆都能进。
进了学校,喻和转头去宿舍收拾他的东西,许卿宁去见学校相关的负责人。
或者说,其实是相关负责人接到通知,知道环星集团总裁要过来,早就到位候着了。
在学校忙活一个多小时出来,再回头接小狗。
此时白白刚好洗完,正坐在台子上享受吹干服务。
喻和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的狗。
白白在农村撒欢了三年,他都忘了它还是只毛绒蓬松的长毛狐狸狗,骨相在那,弄干净了,颜值就不会差。
很快白白带着一身米白色的干净毛毛挨到了喻和腿边。
许卿宁习惯性掏手机付款,却被喻和阻止。
“让我来让我来。”喻和兴致勃勃。
他早就眼馋许卿宁付款时的那种潇洒肆意的劲儿了。
正好手机里有许卿宁赞助的五万块,不用白不用,用在自家狗狗上非常合理!
许卿宁收回手机。
喻和如愿以偿付了款,心里滋滋冒泡泡。
服务人员将白白原本的绳子交给喻和,并说道:“小帅哥,你这绳子都老旧了,得好多年了吧?一搓一层灰。要不要换根新的?我们家刚好进了一批新款式的牵引绳……”
喻和看看灰扑扑的绳子,又看看洗得雪白的小狗,点了头。
给白白戴上新的牵引绳,农村小土狗彻底变成了城里的小靓狗。
喻和还捏着原来的绳子犹豫。
许卿宁:“不想扔?”
喻和抿唇:“……妈妈买的。”
就算没用了,也不想扔。
“舍不得?”
“…有一点。”
“那就留下。”
“这个也能留下?”
“为什么不可以?一根绳子而已,拿回家洗干净,你想放哪儿放哪儿。”许卿宁平静道,“只要你想,都可以留下。”
喻和微怔,“嗯”了声。
接着两人又带白白去城里一家宠物医院做身体检查。
前台的工作人员按例给白白录进表格:“小狗叫什么名字呀?”
喻和答:“叫白白,白色的白。”
许卿宁:“噗。”
喻和:“?”
他转头。
刚刚他哥是笑了?
[红心]明天起随榜日更,更新情况有变化会随时报备,请注意查收。[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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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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