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社稷2

进门首先看见的是排成两列的花圈,静默地竖立在灵堂两旁,灵堂的布置稍显简洁,白色的挽联长长地垂挂而下。供台桌面上,摆放着各种祭祀品和水果,香炉中燃烧着香烛,烟雾缭绕,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共同簇拥着摆放在正中间的那张相片。

相片里的人像模样周正、平视前方,双目、嘴角其实都带着些开朗的笑意,只是落在了呈黑白色的遗像中,徒添悲伤。

宗钺一身黑西装,隐在人群之中,想起方才与长辈见面的场景。

周家只得这一独子,付诸宠爱却又严格教导,成长得如一块雕琢过的玉石,如今却是如此突兀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母悲戚过度,不能接受,此时已是病倒在床上,无法待客,也无法主事。周叔的情况看上去好一些,但仅仅是看上去罢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他的头发已是花白,勉强支撑着出来接待来往的亲友,脸上的表情,如同七岁小二一笔一画胡乱地勾涂提拉,显露出沉痛的痛楚。

司家靖站在宗钺的身边,受灵堂内氛围的影响,深觉有些许伤感,看了一旁见过周父周母便一声不发的宗钺一眼,开口道:“哥,早上沐泽哥要陪你一起过来,你怎么硬是让他留在家里了。”

宗钺闻言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回答:“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话说到一半,宗钺环顾过四周,不知为何,他似乎更能深刻的感应到,因为周明志的去世,灵堂里的这些人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悲哀与痛苦,这些情绪萦绕在自己的周身,清晰地缓缓涌动着。

“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一些希望,他能暂时远离这样的场景,不过等到下葬的那天,他不来也不行了。”

此时,花店里绰有余暇的林沐泽缓缓包裹着手里的花束,正好想到清晨宗钺定要让他留在家中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于宗钺的回答,司家靖张开口想再说些什么,话音却瞬时止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特意佩戴的护身符,此时正缓缓地燃烧着。

对于其他人来说,屋里只是冷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许多人甚至都没有感受到这一变化,宗钺的身边,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魁梧,剑眉虎眼,周身的气质好似被上千年的岁月打磨过,但最终落成了暗暗的阴沉,数九寒冬的坚冰落在他的身上都要再冷三分。

宗钺偏头,一边打量一边防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发现他的手心、虎口,都有厚厚的老茧。

“原来,我杀掉的是他的儿子。”

赵搏本欲现身便动手,但在看见周围的布置与面前的遗像时,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滑稽可笑之感。

这算什么?他心里想: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吗?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自绝于梁上的素白身影。

只觉得可笑至极。

在他这片刻迟疑的时间里,司家靖行动了,他即刻取出一道符篆,咬破手指画上血印,一掌拍在赵搏身上,然后取出一根长香点燃,烟雾迅速弥漫,屋内前来吊唁的人均被笼罩在烟雾中,好像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继而接连四散离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眼看周明志的父亲也将随着人群离去。

被定住的赵搏行动了。

只见他周身瞬间涌出森冷的鬼火,将后背的符篆燃烧殆尽,然后身形移动,直向周正而去。

他的目标明确,但鬼火却漫延开来,并不在意会否沾染到其他人。

在他的身后,两道灵符追击而来,一道熄灭了他的森森鬼火,一道越过了他,立在了还未来得及走出灵堂的几人面前。

宗钺的指尖滴着鲜血,凌空绘制的符咒溢散着能量,护佑住了周正等人。司家靖身形摇摇欲坠,鬼火在消散前将他耗费心神催动的紫级符咒烧成了飞灰,损耗了他的气血。

宗钺就着指尖的血迹,隔空又是一道定身咒画成,将赵搏定在原地。

赵搏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两位天师,目光落在了司家靖苍白的脸庞上,缓缓开口:“我认识你,你追踪了我三天,我也观察了你三天,你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是,你为什么在这里?来为这个浪荡子吊唁吗?”

“你说的浪荡子,是指你杀死的这个青年吗?”宗钺抬起手,血迹在空中一笔一画勾勒,“如果你能在三天确定小靖的本性,想必这些人的记忆,也应该能让你确定,你杀死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符成,零碎的记忆呈现在赵搏的眼前。

周明志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场人的记忆中,他总让人感受到舒适和自在,逢人面带笑容,眼神中流露出亲和与善意,小康的家庭带给他良好的教养,他不会轻易发脾气,即使遇到不如意的事也能保持冷静,能够理解别人的观点和感受,不吝于对任何人的优点说出赞美,总是充满活力。

赵搏眼前的画面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长久的不曾言语,随后抬头望向宗钺,双目如一片死海:“那真是可惜极了,这样一个好孩子,却生成了周显宗的儿子。”

漫天的鬼火从赵搏的身体里涌出,怨气翻滚宛如实质。

宗钺又是一道灵符打在赵搏身上,却同样被他阴冷的鬼火吞噬,鬼火夹杂着怨气,冲向了静立在众人身前的护佑符上。

宗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双手合十结印,阵法展现,将赵搏的鬼火与戾气尽数吸入,继而手势转变,将赵搏围困阵中。

赵搏挥手间挡住阵内落雷,身形移动间显现出几分狼狈,他的目光定在宗钺的身上,口吻已是带上了狠意:“我本来没有必要杀你。”

鬼火聚集,赵搏的身上,出现了一副斑驳的铠甲,手中握上一柄长枪。

宗钺印法再变,心中有所了然,站在他面前的戾鬼,应是怀了前年遗恨。

“稽首礼太上,烧香归虚无。流明随我回,□□亦三周……”

有急促的声音响在空荡的灵堂中,赵搏看向一旁迈开罡步的司家靖,微微皱眉:“斋醮术。”

他手中长枪挥舞,带出惊人的肃杀之气,一剑而下,见毁阵不成,再追数剑,凌厉的杀气一击高过一击。

“……天乐适我娱。斋馨无上德,下仙不与俦。”司家靖的语速逐渐加快,罡步也稍显凌乱,终于在阵破前念完祝道词:“请神降临。”

戾鬼长枪下凌厉的招式刺碎了宗钺的阵法,携带着冲天的杀气向司家靖攻去,只见司家靖周身气质浑然变化,缓缓抬起手,显现出叮当作响的铁索,他轻呵一声:“缚!”

赵搏感受到铁索上的因果定律,收剑退后,避起锋芒。

下一瞬间,司家靖跌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鬼神无常势如破竹的铁索消失不见。

赵搏横剑在前,很是不解:“你何必这样拼命呢?只是为了救周显宗这样的小人吗?”

宗钺结印再降阵法困住赵搏,偏头看司家靖自己从怀里掏了个玉瓶出来,迈开一步道:“将军,您要知道,此处并没有人是周显宗。”

赵搏听到宗钺的话,微一愣神,下一秒,他看见这个手段层出不穷的天师迈开罡步,念道:“稽首礼太上,烧香归虚无。流明随我回,……”

赵搏:……

真是些没完没了惹人怒的天师。

数公里外的花店中,包好花束的林沐泽抬起双眸,眼中雾气氤氲流转,心中传来的声音熟悉无比,他轻笑一声:“是斋醮术。”

吹出口气化了个纸人看店,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斋馨无上德,下仙不与俦。”宗钺气定神闲地站定,在赵搏的剑将将刺中自己眉心的时候念完最后一句,“请神降临。”

一支墨笔出现,笔杆为墨绿色,通体线条流畅,刻有古朴的花纹,这些花纹经过时间的沉淀,已与墨笔融为一体,笔尖三寸处有淡淡的指印,蕴含着它伴随主人走过多载岁月的痕迹,它只是静静地悬立着,便抵挡住了赵搏的攻击。

宗钺伸手将墨笔握入手中,修长的手指合上了笔上的指痕,此时在他身体中缓缓流过的力量,令他觉得万分熟悉眷恋。

林沐泽正隐去身形静立在上方为宗钺护持,看见他这个动作,微微蜷缩了下食指。

司家靖看见出现在宗钺身前的墨笔,惊得睁大了双眼,他费力又从怀中扒拉出一个本子,翻开比照:判官墨笔,为文判官所独有,以气化力,威力极大。

宗钺手中的判官笔点在空中,破空划过,留下淡淡的笔痕,落成一道诛邪符。

他已是天然便会使用这法宝神器,在符印上轻轻一点,道,“诛。”

诛邪符向赵搏攻去,携有雷霆之势,赵搏提剑格挡,碰撞出巨大的能量,宗钺墨笔落成的禁制符紧随其后,镇下溢散的能量,待到烟消云散之后,已是不见赵搏的身影。

宗钺手中的墨笔缓缓消散,察觉到斋醮术的时限已到,林沐泽弯腰虚虚拥抱了宗钺一下,身影亦随之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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