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找他

厢房的墙角放有紫檀香炉,淡淡的莲花香清幽恬静。

这是少年第一次来兰园,第一次进女子的闺阁。他赢了比试后,就跟着虞雪怜来了兰园。

少年像块石头矗立在房内,纹丝不动。

虞雪怜把良儿她们打发到小厨房去做马蹄绿豆汤,少说要半个时辰才能好。

“你叫什么名字?”虞雪怜轻摇仕女扇,端坐在玫瑰椅上,问道,“是何时入的镇国将军府?”

“叫虞一,八岁入府。”

“虞一……这么简单,是我爹给你起的名字吗?”

少年点点头,他从记事起就跟着兄长在镇国将军府练功了。如今兄长受到虞将军的提携,在西北的军营做百夫长。兄长说他愚钝,不适合进军营,让他先努力在府邸练功。

虞雪怜沉吟片刻,说道: “你日后要做我的贴身护卫,那我便重新给你起个名字。”

她凝思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脑子里却想不出适合少年的名字。

少年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新名字,神态略微放松。

虞雪怜一本正经地翻起摆在案边的竹简,这两天她不仅认真读了兵法,还看了上辈子没碰过的诗词歌赋。

“何时杯酒看浮白,清夜肴蔬粗满登。浮白——浮白。”虞雪怜的手指轻叩竹简,抬眸望向少年,说道:“浮白,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

他的样貌经得起细看,隐约有几分书生之气,圆润的眼睛澄澈分明。任谁瞧,都想不到他的武功了得。

虞雪怜问道:“浮白,你知道怎么乔装打扮吗?”

浮白总算有所动弹,他径直走向书案,拿起毛笔往脸上涂抹,进而摘掉束发的木簪。

“很好。”虞雪怜起身,说道,“我以后差遣你做的事情,不能告诉我爹爹,也不准透露给旁人,明白吗?”

浮白不假思索地应道:“明白。”

其实在偏院的护卫私下是喜欢讲闲话的,有时会提到虞娘子。在他看来,那些话没有丝毫意义,所以他不爱听,亦不会跟着他们讨论闲事。

他和兄长的命是虞将军救回来的,给救命恩人的女儿办事,应当不是吃里扒外。

虞雪怜觉得这次她不会看错人,她需要的正是像浮白这样的护卫。

“我要你去找一个姓陆的男子。他是书生,家境贫寒,年纪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五天之内,能查出来他家在何处吗?”虞雪怜不方便说出陆隽的名字,陆隽未来终究是内阁首辅,倘若她现在道出他的名字,反而会惹麻烦。

浮白的话依然少得可怜:“三天,可以查得到。”

兄长尤为擅长的是搜查嫌犯,虞娘子给出的线索不多,但都是紧要的。

金陵城的贫困人家住在深巷,那一片挨着城门,想找出姓陆的书生,三天就可查到。

虞雪怜笑道:“我不着急,你需得查仔细些,不能出差错,否则我只能把你当作没用的小护卫放在身边了。”

这条路悠远狭长,凶险难料,放狠话立威是必要的。

浮白颔首说:“查得出。”

虞雪怜倒是欣赏浮白与生俱来的自信,她接着叮嘱了他在办事时莫要暴露身份,不要惊动那个姓陆的书生。

*

骄阳闪着金色光泽,天际不见一朵云彩。

兰园的竹林青翠茂盛,遮住了刺眼的金光。虞雪怜站在阁楼上,单手扶着栏杆,双眸被绿意浸染。

“走马巷查了吗?”虞雪怜蹙眉问。

“查了,没有。”浮白用了两天的时间去贫民巷找姓陆的书生。有些老房子久不住人,有些男子讲话粗鄙,另有娶妻成家的,都不是虞娘子要找的书生。

除了贫民巷,他还去了金陵城的两家书院,这里边有姓陆的,但年纪却未及弱冠。

浮白低首说道:“我领罚。”

他向虞娘子承诺三天可以查得到。现在过去了五天,他没有查出那书生的踪影,该受罚。

“想在金陵城查一个只知其姓的贫苦书生,不容易。”虞雪怜伸出手掌,接下飘落的竹叶,说道,“你这几日不曾停歇,责罚就免了。查不出来便说明此人也许不在金陵城呢。”

浮白不失她所望,不是办事磨蹭的人,她轻易不想责罚浮白。若陆隽本人身在他乡,纵使翻遍整个金陵城,也是无用之举。

烈阳往阁楼这边移动,虞雪怜怕晒,转身回到厢房。

这座阁楼原是爹爹让她学古筝用的,她上辈子基本没怎么来过这里。

虞雪怜随意地碰着琴弦,说道:“今日你好生歇着,明日去城外的村庄看看。”

她顿了顿,莞尔道:“这次回来带些农户们卖的野猪肉。”

“是。”浮白微微躬身,习惯性地作揖告退。

府邸的丫鬟婆子得知虞雪怜在偏院收了个贴身护卫,一开始不禁好奇,娘子出府带的从来都是小厮,这突然要护卫是作甚?

她们不好妄自揣测,而这护卫每天早出晚归,是以总有小丫鬟非常留意浮白。见他手中提的有糕点蜜饯,肉脯果干,尽是些好吃的好玩的。

如此看,他不过是个给娘子跑腿的护卫。

虞雪怜这几天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尚书府的高娘子约她去打马球,她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婉拒了。

良儿请了大夫给虞雪怜诊脉。陈瑾忧虑女儿是因婚事起了心病,故而在旁陪着。

虞雪怜想趁此机会让大夫给母亲诊脉。

母亲的咳疾表面不显,平素咳嗽根本没把它当回事。直到后边咳出血,母亲变得多饮多食,嗜睡疲乏,人瘦了一大圈。爹爹不停地请大夫来看,大夫说母亲的病发现得太晚了,哪怕用药恐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再然后,母亲整日整日咳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记得母亲临死前费尽力气握住她和长兄的手,笑了笑,说外祖母要带她走了。母亲在痛苦中咽了气。

这一世的镇国将军府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凄惨。虞雪怜打定主意要治好母亲的病,请的大夫是金陵城顶顶好的,治过各种疑难杂症。

那大夫把完脉,表情自然。他道夫人的咽喉有点小毛病,肺经热盛,许是天气的问题。

大夫随之开了药方,嘱咐陈瑾要饮食清淡,切莫吃辛辣刺激的。

陈瑾一向认为自个儿的身体好,但听大夫走时意味深长的话语,不免莫名慌神。

她确实是止不住咳嗽,喉咙频频发痒,若不是女儿执意要大夫给她诊脉,她是不会觉得咳嗽能引出什么大问题。

虞雪怜柔声说道: “母亲可要把大夫的话牢牢记着,快些治好病。”

“穗穗是长大了,学会管我这个做母亲的了。”陈瑾的语气格外欣喜,做母亲的见到孩子关怀自己,这心底绝对是高兴的。

“女儿害怕母亲的身体抱恙,才不是要管着母亲呢。”

“好,母亲知道了,我一定听大夫和穗穗的话,按时吃药。”

虞雪怜适当地撒娇了一下。她最近的举动并不像十七岁的样子。

母亲倒是不在意她的变化,哪知道爹爹聪明了起来,冷不防地就警惕地打量她,仿佛在说:“你真的是我闺女?”

弄得她都没胆子去请教爹爹那些兵法了,省得让爹爹以为她中邪了。

不论如何,起码母亲的病得到了干预,假以时日,母亲方可逃过上辈子的劫难。就如同她现在甩掉了袁丞这种道貌岸然的禽兽,母亲也能躲开病魔的缠绕。

在浮白找到陆隽之前,虞雪怜不打算做别的事情。复仇之事不能操之过急,金陵城的水深得不见底,朝廷的部分官员是好是坏,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厘清的。

其次,爹爹厌恶谀者,看不惯阳奉阴违的宦官,在朝中言语直白,以至于得罪人了都不自知。

即使爹爹是镇国大将军,可身后能支撑着他的人,寥寥无几。虞雪怜越钻研兵法,越发觉单枪匹马是不能打赢胜仗的。

树倒猕猴散,爹爹连猕猴都没有,真若是遇到难处,旁人又怎会帮衬镇国将军府?

要做一棵风吹不倒,雷打不动的大树,积攒人情是重中之重的。虞雪怜现在要做的,便是利用官宦世家的软肋,争夺权势。

若抓住了别人的把柄或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在危难之际,才能有条出路。

至于陆隽——虞雪怜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拉拢到他,如果此刻她能找到他,帮扶他,复仇的胜算会多一些。

她不了解陆隽的为人究竟如何,从清贫的寒门书生一步一步高升到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这世间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是凤毛麟角。

虞雪怜上辈子吃了那么多的教训,过得一塌糊涂。今朝清醒过来,相对于陆隽这样罕见的人,她很钦佩,若是能成为像他那般懂得运筹帷幄的人,日后谁还敢欺负镇国将军府?

夕晖斑驳,兰园的槐树忽然窜上去了一只黄白相间的猫,它懒洋洋地仰起头,对着厢房的轩窗喵喵叫了两声。

虞雪怜推开窗户,寻声看向槐树,只见浮白飞到树上把那只猫抓了下来。

“浮白,这是你养的猫?”

“它是闯进府的。”

“把它放了吧。”

浮白把猫放了,结果这只猫赖着不走了,趁着浮白不注意,嚣张地踢了一脚他的腿,逃命似的迈着短腿在兰园找了草丛藏身。

虞雪怜被猫逗笑了,不让浮白再去抓它。她喊了小丫鬟去给猫送吃食,府邸没有养过动物,这猫既闯来了,那便留着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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