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被鬼罗掐住脖子抵在树上。
鬼罗:“你还记得上一个撒谎的人是什么下场吗?郡主殿下?”
“我...我没有撒谎!”唐言艰难地从嗓子挤出音来,鬼罗手劲很大根本没有留情,她面色发紫,几乎要窒息而死。
她拼尽全力去掰开锢在脖间的手:“是你...你理解错了!”
“什么叫我理解错了?”他环着手道。
“你..你问我是不是侍女,我只是没有否认,但我也没有承认。是你自己想错了,不能算我撒谎!”
鬼罗被气笑,手上一松唐言立马趴在地上求生般呼吸着。
他抱着手看向底下的唐言,实在没忍住哼笑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唐言以为鬼罗还要来抓她连忙朝后退了几步,说:“况且,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自几个月前父兄战死,我就没有过选择了,获封郡主被迫入宫,哪一件是我愿意的!每天都有想要我死,凭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简单地活着,很难吗?很难吗!”
鬼罗:“....朔朝人待你不好,你冲我吼什么?”
“还不是你非要杀我!反正横竖都是死,你管我吼什么呢!”唐言破罐破摔,她本来年龄就不大,鬼罗这么一逼,倒让她彻底孩子气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唐言。”她仍旧生着气。
“...唐言?几个月前父兄战死——”鬼罗突然笑了声问她:“你兄长,莫不是叫唐琦吧?”
唐言猛地望向他:“你认识我哥哥?”
鬼罗彻底笑起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喀秋那次,南洲带兵的人是我。”
几个石头块齐齐向他身上砸去,唐言恨声道:“是你杀了我哥!”
鬼罗拍掉身上沾的灰漫不经心开口:“战场上谁杀了谁都正常,不过我不想无缘无故多背一条命债,你哥不是我杀的。喀秋开战一月,我就移交了军权。”
“为...因为大帐里的那个?”唐言反应过来问道。
“聪明——再提醒你一句,”鬼罗笑意更甚:“把眼睛往回看,你寻仇的对象可不一定在南洲。”
“你什么意思?”唐言脸色冷下来。
“我一向不喜欢同你们朔朝人做交易,现在是,喀秋也是。”
唐琦他们跟着叶桉的手下立刻往他说的那处行进,唐言很聪明,一路撒下了谷穗。从前鬼罗警惕,可如今败逃自然没功夫注意她偷做的手脚。
他们分了两路兵马,邓宁带兵追踪有谷穗的,盛星星则带人去往另一条岔路确保没有其他南洲军痕迹。
唐琦自然是跟着谷穗。
他们赶到的时候唐言正倒在地上,唐琦第一时间跑她身边蹲下,习惯般望着她脸上伤口开口道:“没事吧?疼不疼?除了这可还有哪里受伤?别害怕,哥...”对上面前唐言惊诧又警惕的神情他突然顿住。
“你…你是?”唐言问。
唐琦怔了下,然后兀自松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旁边叶桉也赶过来道:“阿言!”
唐言一见叶桉便立马拽住他手喊:“小桉哥哥!鬼罗!鬼罗往那边跑了,快去追!”
她手指了个方向,马背上邓宁立马道:“我去追。”
唐言还有点惊魂未定,她被叶桉扶起来,脚仍旧在抖。
唐琦立在一旁像是个被排挤的看客,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觉得心里涩涩的,像是吃到还没熟的果子。
“走吧。”
他的手突然被人拽了一下,程君实看他:“你还打算在这里站多久?”
也是,
他耸了下肩整理好情绪,说:“君实兄,你总要理解一下人突如其来的小脾气。”
既然他已经决定往前走了,那就势必要牺牲一些东西。
没有代价的胜利来的不真实。
那边叶桉仍旧蹲在唐言面前。
“崴伤的脚还疼吗?”叶桉问。
唐言摇摇头,叶桉却是隔着鞋子轻轻按了一下,唐言立马“嘶”地出声,他笑起来道:“哦,原来这是不疼啊。”
她一拳揍上去,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欠揍。
叶桉转过身,冲她笑笑,说:“上来吧。”
唐言没搭话,只是盯着他背看了一会。
叶桉却是忽地扑哧一声,故意说:“从前跟我后面吵着要小桉哥哥背,怎么长大了反而害羞了?”
唐言红着脸把头扭向一边,道:“那都是几岁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
“长大了又怎么样?不管几岁,小桉哥哥都背得动。”
唐言于是也不矫情,稳稳当当地趴在叶桉身上。
“脸上的伤可有用药?”
“没呢。”
“我兜里有,待会多拿点。”
“是不是吓坏了?”
“……嗯。”
“替人去死,亏你想得出来。下回别再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要出事了,也是有人难过的。”
……
没有人回应。
“阿言?”
叶桉肩头突然一热,他愣了一下道:“我不是怪你,阿言你别哭啊,你做的很好,真的,没有人做的比你更好了。”
唐言在他肩膀上蹭掉眼泪,然后把头埋下去继续闷闷道:“我没事,我只是……”
“有点想我哥了。”
唐琦就走在他们前面,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旁边程君实自然也能听清,察觉到唐琦愣了一下,程君实故意引开了话题——他要是再陷进情绪陷阱,非得把自己困死在里面不可。
“你为什么故意激怒邓将军?”
唐琦看他一眼装傻道:“什么激怒,我那是崇拜、敬仰!”
“真是抱歉,没领会到你火热的崇敬。”程君实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认真提醒了一句:“他性子多疑,不会信的。”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信,”唐琦耸起肩:“我要的,就是他的不信。”
程君实看向他等着下文,唐琦继续说:“这是接近他的最好办法。”
怀疑才会产生试探,而试探则意味着靠近。
唐琦要的就是这个靠近的时刻。
“你想做什么?”程君实蹙眉问他。
“当然是——”他故意停顿一会,然后又笑起来继续道:“做官发大财!”
当然是杀了他。至于后果——
管他呢。
“这不安全。”
唐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做官发大财有什么不安全的?”
程君实哽住,他当然知道唐琦真正想做的不是这个,接近邓宁一定有别的目的,他隐隐约约猜得到一点——大概率是和狼策军覆灭有关。
“做官本就是件危险的事。”
唐琦笑出声来,看他一眼问道:“君实兄,不做官就安全吗?”
“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事,危险总是在的,我有要求的东西,所以,我要去做。”
他话说的简单,但没留下劝诫的余地。
“我——”
程君实刚开口唐琦一下子摆手打断:“君实兄你可千万别又说什么你跟我一起。”
他果然住嘴。
唐琦倒是乐了。
从前费尽心思拉他下水,程君实却总是与他隔座山,好像不管怎么走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那么不远不近,但现在——
程君实亲自搬开了那座横亘着的山。
“君实兄啊,”唐琦叹了口气,垂眸轻声一笑:“相见恨晚,真是相见恨晚啊。”
“现在认识不算晚。”程君实说。
唐琦看他一眼,确实算不得晚,他的计划需要入局者。
陌生人,他毫无负担,挚友,他心安理得。
只有程君实。
只是程君实。
他没法毫无负担,也不能心安理得。
唐琦甚至希望有可能的话,让他离局越远越好。
他这样的人,本就是要干干净净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的。”程君实说。
——你可以利用我。
就像你利用他们一样。
“不行。”唐琦开口。
——只有你不一样。
“为什么,”程君实拽住他手,逼迫唐琦看着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他眸子里圈禁着委屈的理智继续追问:“他们都行,所有人都行,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程君实眼尾逐渐泛红。
为什么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我始终成为不了你的选择。
“程…程少卿?”跟上来的叶桉小心开口。
怎么突然之间这两人的氛围就变得像是要不死不休了?
程君实如梦清醒般回神松开唐琦的手,他盯着唐琦那被自己捏红的手腕张张嘴道了句:“抱歉。”
“君实兄?”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唐琦立马反手去抓他胳膊轻声喊了一声,程君实避开他凑过来的眼神顺手一挣彻底甩开唐琦。
他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自顾自往前走去,唐琦仍在他身后喊着:“君实兄?程妄?你干嘛,程君实!”
程妄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像是无数个没有犹豫的从前。
“程…”叶迁看着向自己这边走来的程君实喊了一声,他却像什么都没听见般擦着他肩离开,速度快到叶迁都没来得及把剩下的字说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
叶迁和盛星星等人调查完那边岔路便过来跟几人汇合,叶迁走到唐琦身边奇怪地问了一句。
唐琦的眼睛还盯着程君实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唐琦总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搅莫名其妙疼起来。
就像,就像——就像什么来着?
“他在难过。”唐言突然开口。
——和那天一样。
对,就是难过。
唐琦皱起眉,他摸上自己的心脏,真奇怪,他怎么会难过呢?
他为什么要难过呢?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的难过而难过呢?
“为什么?”唐琦低头喃喃。
他不知道在问谁,也不知道在替谁问。
“你做了什么?”叶迁说。
唐琦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让他跟我一起,我…我…我只是不想他跟我一起涉险。”他仍旧揪着心口,困惑地盯向叶迁追问:“我错了吗?”
他没错啊,可没错为什么程君实要走,
没错为什么心脏要这么疼。
“我不知道,”叶迁沉默了瞬,回过头看了一眼才继续说:“可能因为,你没有给他选择,你只是……拒绝了他。”
不管是以担心、以守护、以爱,或者是任何理由,你都只是,拒绝了他进入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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