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茗辰终于是抬头,但却不是问是谁,转而是问道:“您知道了是谁下的药?”
王景和一愣,但接下来的话却令郑茗辰听的是这样的清晰。
“既是你问了,朕就一次给你说清楚吧。”
郑茗辰擦了擦眼角,轻轻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朕目前是不知、没有证实你到底是被谁下了药。”
王景和侧脸,那张俊美消瘦的面容在光线下带着些许的阴影。
但在这好看的皮囊下,就像是什么洪水猛兽,说出的话或许是会吞噬了她。
本能的紧张令郑茗辰瑟缩了一下,但她看着男人的神情却是没有半分的闪躲。
“但是朕查到了那春药名叫桃花露,又被人称做仙人醉。”
郑茗辰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有听懂一般。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好整以暇。
“这仙人醉既是无色无味,也是有滋补的作用,可有一个难处。”
他身子微微的转过,那宽正的肩膀正对着女子。
面容冷冽,眼眸直直的落在她的面容上。
“就是需要连续每日用药,用半个月之久。”
话音一落,郑茗辰一瞬间甚至是忘记了呼吸。
眼前的视线在这一瞬间变得恍惚了起来,她以为自己会心疼的,又或是旁的,但在这一瞬间她有的只是一阵令人茫然地恶心。
郑茗辰一时间竟是没能坐稳,她歪着身子脱力的滑落。
倒是男人伸手,一把将她拉在了怀里抱着。
男人温热的胸膛包裹着她,慢慢的使得她冰凉的手指回暖。
可她的心却是这样的凉。
甚至男人接下来说了什么,又或是没有说,她根本就不清楚。
偌大的一个京城,竟是没有一点儿她的容身之处。
所有人都不顾她死活的,榨取点儿什么。
半个月之久,一日一次。
那每日咽下的糕点,每每喝下的粥水,犹如剜了她心脏一般令她想起当时日日的欢喜和希冀。
她真的就像是王景和说的一般。
只要别人给她施舍点儿爱,就恨不得献身。
这可不就是献身了么?
即便是王景和也不甘愿罢了。
她的心里慢慢的,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碎落,一片一片的飘散在空中,最后消失不见。
“皇上。”
郑茗辰轻轻的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她的声音很轻,她的动作亦然清浅。
可男人也是瞬间感受到了。
“做什么?”
郑茗辰轻轻的用手擦了擦脸,将自己从男人的怀里扯了出来。
既然这世间之人都在利用她,那她便反击回去。
若这世间无人爱她,那就她自己爱自己。
事到如今,父亲的名声怕是早已被自己毁了个干净,众人瞧不起就瞧不起她吧,是她自己不争气。
可还有得救,不是么?
郑茗辰抬头,起身跪在地上,低声的说道:“感谢皇上告诉我这一切。”
王景和看着女子镇定了不少的面容,低声问道:“那你可知,是谁给你下的药?”
女子仰头,看着男人。
他也中了药,能给皇帝下药的人,这世间怕是只有一个人。
而太后和宋氏之间,不过是因着郑侯爷罢了。
她抿了抿嘴,说道:“陛下,您可知这是为何?为何非要我不成呢?”
这是她至今都在迷惑的一个地方。
为什么她们非要她和王景和在一起呢?
她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家世看似风光,但却是个没人依仗的孤女。
王景和一代帝王,浑身的本事威仪。
她何处配?
这话一问,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窒息感。
男人分明是没有任何的举动,但是浑身的气场几乎是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她愣了愣,听见男人开口的嗓音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沐浴休息了吧。”
郑茗辰没得到答案,却也不纠结。
她只是站起了身子,说道:“陛下,我想,我这一次无需别人回答,我可以自己回去寻找答案。”
原本起身的王景和转过头,甚至他主动的走了两步,来到她的面前,口气之中的冷冽几乎是吹到了她的面前。
“你当真要回去?”
“是的。”
“你不怕?”
郑茗辰下意识地带着习惯的咬了咬唇,接着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怕了。”
王景和却不说话了,他看着女子娟秀的面容,看了许久。
“好,朕如你所愿。”
这话一说,语气分明是冷淡的,但男人却出人意料的一把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郑茗辰跌撞的扑在她的怀里,鼻梁骨一酸,包在眼底的泪珠瞬间粲然而下。
王景和却是用手不轻不重的抬起她的下颚,那双素来漆黑无波的眼眸此刻竟是带了许多旁的意味。
以前,她就是因为男人这么看着自己,她误以为这就是喜欢。
都过了多久了,都过了多久了,她没有瞧见过男人这般看着自己了。
当时被这样看着时她满心的欢喜和羞赧,到如今她却只觉得尴尬和惊慌。
“你确定你要自己去?”
郑茗辰轻轻的叹了口气,抬着头,迎着男人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这般模样,反倒是更加坚定了我要回去的心。”
王景和想,不过是提前了计划而已,他都安排得好好的。
“好,朕会为你安排的。”
郑茗辰闻言,轻轻的笑了。
那张艳丽的面容,此刻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就像是本就好看的花朵,在今日绽放了属于她的花期。
王景和看着她,双眸一顿。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凡事小心,事成之后,你想要的,朕会给你。”
郑茗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谢陛下。”
她以为男人会离开,但却各自沐浴之后,他竟是和她同榻而眠。
甚至,就像是前一次一般,将她搂在了怀里,不到一会儿就陷入了熟睡。
看着挨着自己极近的男子,她的脑海之中却极为不平静。
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有多少次不知羞赧的幻想过两人成婚之后的幸福?
她又想起了年幼时期,总是觉得王景和喜欢她时的模样。
他会记得她的疼,他也会记得她的喜好。
甚至他当时也曾因为她受了宋氏的委屈,而冷着嗓音说道只需记住她的父亲是郑嘉树就好了,旁的,等她长大了就跟着他,无需考虑宋氏。
她呀,当时因为这句话,红透脸,但也从此一只都期期艾艾的等着自己长大的一天。
这么十年了,两人相识十年之久了。
“王景和,一切或许都快结束了吧。”
她低声的说道。
屋子里随着她的低喃,显得格外的静谧。
他竟是睡得这样的沉么?
她愣愣的想。
郑茗辰回郑家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她走出后宫的岔路上,却瞧见了原本应该在床榻上休息的张蓉。
许是真的有些严重,她的脸色竟是格外的苍白,甚至那双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怜悯。
郑茗辰顿了顿身子,没有上前去行礼,只是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宫外走去。
张蓉却是开口了。
“你还要回来吗?”
她问。
郑茗辰闻言,脚步不停,想到了王景和给她告诫的,说是就说自己回家待嫁,嫁入后宫做皇后,但显然这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她想了想说道:“要的吧。”
张蓉嘴角动了动,没有和往日一般,滔滔不绝地说着些嘲讽的话,也没有给她描述皇帝有多喜欢她,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郑茗辰走的越来越远。
这一路她走了许久,皇宫华丽精致,甚至历经几代皇朝,在这白玉的栏杆上却瞧不见半点儿岁月的痕迹。
郑茗辰独自走了许久,等着面前的宫女将她送到门口时,原本以为只有翠竹等着她,却没想到宋氏竟也是来了。
宋氏当天去了后宫,当天就回家了。
当时走的脸色难看,现如今却是带满了慈爱。
郑茗辰知道,怕是皇帝的口谕已经传到了侯府。
她却木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宋氏,直接进了马车里。
宋氏一愣,那张扬起笑意的面容一滞,心中突的一下,就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
可如今,马上就要成功了,她的女儿就快做了皇后。
她转身,走进了马车里,看着一脸漠然地女儿,低声说道:“你可是在后宫之中受了委屈?”
说着她轻轻的伸出了手,将女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拉在了怀里。
做足了一副慈爱的母亲模样。
往些时候,只要她愿意,只要露出一些真真假假的关心,她的女儿就不管以前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都会欢喜的朝着自己扬起笑意。
可这一次,她却是用那双和亡夫极为相似的神情看着自己。
宋氏顿时一愣,随后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将她的手仍开,语气冷淡的说道:“哟,如今要成了皇后了,就开始给亲娘摆脸色了?”
郑茗辰想,许就是因为宋氏这极为要脸面,不顾后果不分场合的骂她,反而令她没能瞧出自己母亲的手段?
若是当时在太后生辰前一天里,她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对着她笑意艳艳的,她会不会察觉到奇怪?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进,郑茗辰说道:“母亲,北方的天真的挺冷的。”
宋氏一愣,那原本想要骂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
郑茗辰叹了口气,面色上也柔和了下来。
那双眼眸之中的冷淡退了个干干净净,她故意的露出一点儿羞赧地模样,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多久能进宫呢。”
宋氏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许是她想多了。
可心绪到底是不平,转而瞪了一眼女儿,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做皇后了,就开始母亲面前都摆谱了。”
郑茗辰本想说些什么,宋氏却自顾自的已经开始描绘女儿做了皇后之后,她有多风光的幻想了。
郑茗辰默默的听着。
一路上直到回到了侯府,刚走进了门,就瞧见了侯爷身边的一个内侍。
“大姑娘,侯爷在书房等着您。”
宋氏一听到侯爷两个字就开始紧张,于是不等郑茗辰说话,自个儿先脚步匆匆的说是要回后宅了。
那内侍瞄了宋氏一眼,眼底带了几分不屑。
郑茗辰就当作没瞧见一般,跟着内侍朝书房走。
刚走到一个岔路上,就在另一个路口瞧见了一个面容白皙,鼻梁高挺的男子走了过去。
那男子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刚走过口子,一眼便遇到了外人。
还是个女子。
郑茗辰一愣,心中总觉这人异常的眼熟。
突然,那内侍转身,挡住了郑茗辰的视线,低声说道:“姑娘,您请稍等一下。”
也就是这一句话的世间,那男子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只是在他走之前,又转头看了一眼女子。
.......
郑茗辰迫不得已在一处亭子里等了会儿,直到一炷香后,那内侍才引着她继续走。
“孙女拜见祖父。”
郑侯爷坐在案牍的后面,目光沉甸甸的落在了自己孙女的身上。
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甚至是不因郑茗辰日后要做皇后而开心一般。
“如今你和你母亲得偿所愿,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段时间。”
郑茗辰无声的听着。
“在得到那位置之前,什么风吹草动,你都需注意。”
竟是和王景和所猜测的一样,郑茗辰心中一动,按着他教给他的话说了。
“谢祖父关心,孙女也是有些担忧,总觉得那表姑娘久久不归家,一直呆在后宫很是不合适呢。”
郑邵戊的神色果真好了一些,审视一般的看着自己这个令不清的孙女,最后看着她面容上的愁绪,心中警惕也少了几分。
“这个你不用担心,皇帝不会娶那表姑娘的,就是娶了,也不会是后位。”
郑邵戊的语气淡然。
郑茗辰的心开始慢慢的加速跳动,她咽了咽喉咙,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看着地面的神色带着几分惶然,即便是她极力的压制,但是那略带着几分颤抖的嗓音却是依旧泄露了几分心思。
“这...瞧着皇帝更喜欢那表姑娘呢。”
这颤抖的声线郑邵戊还以为是因为女儿家对着他一个祖父说着些话,令她羞耻罢了。
“这有何难,张蓉不会先于你诞下皇子的,这一点儿你且放心。”
郑茗辰微微颔首,她的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语气艰涩的说道:“祖父这么说了,孙女就放心很多,只是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咱们郑家,,,即便是孙女先诞下皇长子,依着陛下的脾性怕也是难辞其咎呢。”
这话说的很是正常,一般的天家夫妻哪一个不是同床异梦?
郑邵戊不答话,看着面色紧绷的少女。
她倒是越发和她的父亲相似了,不论是她执拗的脾性,还是越发沉稳的模样。
“用不着咱们郑家出手,届时只要你怀孕了,你就去寻太后,太后会护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郑茗辰愿意听话,懂事一些,倒是免了他许多的事情。
只要皇位上坐着的是他郑家的血脉,是不是他倒是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更何况,与虎谋皮,即便是他有把握,如今却总是无端的响起他的儿子。
“下去吧,好好休息。日后进了宫你安心的诞下皇子,我和太后便都站在你这边。”
“是。”
郑茗辰拖着她的身子走回了院子里,直到刚进了屋子里。
她才颤颤巍巍的扶着紧闭的门,无力的滑跪了地上。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几乎是要从她的喉咙里跳了出来。
郑茗辰无端的泛起了恶心,竟是就这么趴在了地上开始干呕了起来。
额角的神经一跳一跳的,浑身也开始一冷一热的,令她难受。
“主子,主子!”
翠竹一推开门,就瞧见了女子浑浑噩噩的趴在了地上。
她仓促放下手中的食盒,伸手扶着主子时,才发现她竟是浑身都湿透了。
“您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郑茗辰撑着她的手扶起来,那股恶心这才慢慢的滑了下去。
“没事儿,就是累着了。”
她被翠竹扶着躺在了床榻上,缓缓地合上了眼眸,心口剧烈的跳动这才缓了下来。
被他说中了,全都被他说中了。
当真,当真是为了让她生下和王景和的孩子。
当真是为了那见不得人的私情。
郑茗辰微微转过头,面朝里。
她第一次看清了这府邸里的众人,这十几年的生涯之中,竟是一开始就被人当做了一个工具。
她当真是悔恨不已。
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更着父亲去了。
王景和也将她当作了报复太后和祖父的工具。
母亲将她当作了求荣华富贵以及脸面的工具。
祖父和太后看着她的肚子,只想让她诞下有着两人血脉的儿子。
她的心底燃起了浓烈的绝望。
突然,那原本恢复了额恶心感竟是又席卷而来,胃部一阵痉挛,她甚至来不及的起身,只仓促的转头,趴在了床边不断地干呕着。
翠竹吓得半死,顿时就要起身去寻大夫。
郑茗辰自己就懂医术,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早晨没有用早膳的缘故,又确认了心中所想,不过是恶心难受罢了。
但是为了安慰翠竹,她只得吩咐要走开的翠竹拿来把脉的东西。
她左手捏着右手的手腕,原本厌恶难受的神情,却在那一轻一重脉络的跳动下,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开始了,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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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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