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恒尾随其后,只见姜涣与其中一名女孩入了一个院子,剩余的几个孩子也都四散开,各往家里走了。
姜涣每到一户人家中,皆会替人诊脉,随后留下药材告辞。一户又一户,一家又一家,她竹篓中的药渐渐见底,可各家给的蔬果却渐渐装满了这竹篓。
姜涣自最后一户人家中出来时,已然幕挂星盏。卓恒提着灯笼立在巷子口,姜涣与他远远见了一礼,这便擦肩而过,并不开口相问了。
卓恒当她要回医馆,可她却又左拐右拐,随即跑到一处破败的院子,她拍了拍破败的门板,待瞧见内里有响动,这才将竹篓放下,自顾离去。
卓恒与东迟使了个眼色,待东迟离开后,自己则继续跟着姜涣一路前行。姜涣又行了一会儿,这才又一次止了步子回过头:“大人跟着我走了这一路,饿了吗?”
卓恒上前:“姜女医是要请我吃饭吗?”
“大人若是要我请你,那就只能委屈大人与我一道吃一碗馄饨了。”
卓恒瞧了眼她身侧的馄饨摊子,道:“那就换我请姜女医吧。”卓恒朝前行去,姜涣紧随其后,二人这便来到了武林城里最大的酒楼。
他们一道入得二楼雅间坐定,随后卓恒叫人端来酒菜,便走过去与姜涣相对而坐。卓恒斟了盏茶推到姜涣跟前,姜涣抬手取下覆面轻纱,而后捏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闻茶香,尝茶味,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与卓璃全然不同。
“大人是不是瞧见我这张脸,想到故人了?”姜涣抬眸正对上卓恒,她忽然露了浅笑,眼神仿若一个猎人瞧见自己的猎物入了陷阱一般。
卓恒盯着她:“你知道有人与你长得极其相似?”
“我的师父是明洛水,而那位璃姑娘又与师父相识,我怎会不知呢?”姜涣捏着茶盏又浅尝一口,“师父没有提过那位璃姑娘的姓氏,但依大人先时所言,想来这位璃姑娘姓卓名璃,小字姈姑,对吗?”
卓恒:“是。”
姜涣搁下茶盏:“那大人觉得,我是令妹吗?”
卓恒没有回答,应当说,他也答不上来。面前这个女子的模样声音确实与卓璃好生相似,可她的性子,她的处事,又与卓璃毫不沾边。
二人僵持许久,时逢跑堂将菜肴端来,姜涣便也不再执着与此,只执了箸又与卓恒寒暄一二,便开始进食。
桌上的菜肴都是武林城时下常见的,蟹酿橙,粉煎骨头,鸡白笋脯,炙鸡,广寒糕并一壶月见春。
卓恒拿起酒壶自斟了一盏,醇香的酒气四散溢出。卓恒瞧着坐在对面的姜涣,却见她神色如常,执箸夹了一块笋来吃。
她没有选广寒糕。
卓恒阖了眼,随后将酒一饮而尽,待他摆下酒盏再去看姜涣,姜涣依旧神色淡然地吃着食物。卓恒没有停歇,一杯又一杯,喝罢一壶之后又寻店家要了三、四埕来。
可他饮完了一埕又一埕,却始终不见姜涣蹙一下眉头,亦不见她开口劝过一句。
卓恒将屋内的酒尽数饮完,姜涣亦用罢饭食。
“大人,民女吃好了。时辰不早,民女也该早些回去。”姜涣起身行了一礼,提了药箱就要走。
卓恒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姈姑,你不是最讨厌酒气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开口叫我不要饮酒?”
姜涣没有说话,只是放下医箱单手中医箱内取出一个瓷瓶来摆到桌面之上。“大人,你醉了,这是解酒药。”
她起身欲走,奈何卓恒不愿松开。他将身子探出去,一点点逼近姜涣:“姈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姜涣神色未变:“大人,你醉了。”
“我,我没有……”卓恒话未尽,整个人倒栽倒在姜涣身上。姜涣掰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随后将他扶着坐回去,再打开房门唤来跑堂。
她与跑堂言说屋内之人是武林城新任县官,喝多了酒醉了,请跑堂去寻几个人来将他送回县衙歇着便是。
待她将这些吩咐完,提着药箱径直离开了酒楼。
姜涣前脚离开,卓恒便登时睁了眼,随后在屋下摆下银两,直接跟上前去。
姜涣离开酒楼并未往他处去,一路前行,往医馆而去。一路上人来人往,姜涣未有停留,未有迷失,一路自医馆后门处推门而入。
卓恒等待片刻,随即跃上院墙,他望向成鲤那处,只见窗户处透出一个人影。
卓恒为防叫成鲤知晓他一直跟着姜涣,只得做罢,又往县衙而去。县衙之内,东迟早已候着,二人一道入了屋子,东迟方道:“打听清楚了。”
“姜女医今日去的那条巷子里住着的人都是贫苦之人,她时常会过去替人义诊。那些人没有银钞付与姜女医,便会给一些自家种的果蔬给姜女医。”
“至于那处破屋,里头全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姜女医在得了那些果蔬之后皆会往那处去,将东西摆下,可供他们充饥。”
“知道了。”卓恒挥了挥手,回想着今日姜涣的神色举止,当真是毫无破绽,即便是回去,也从未有半点停留重新找寻方向。
姜涣在武林城生活了九载,她熟悉武林城的大街小巷,实属正常。而她若然当真不是卓璃,今日在用膳时的举止亦无不妥。
思前想后,唯一的不妥之处,恐怕就只有卓恒自己了。
卓恒思前想后一夜未眠,翌日翌日一早便与东迟到道去寻了姜涣。若水医馆正门未开,他便又绕至后门处,却见姜涣独身一人拿着器具修补门栓处。
卓恒蹙着眉:“姜女医怎做此等粗重活计?成鲤呢,他不在?”
“我素来习惯一个人,这些事也都是做习惯了的。”姜涣并没有回答,只是将钉子钉入,随后抬手拽了拽,确认稳妥之后方道:“大人进来吧。”
她将器具摆回木箱收好,这便往灶下揭了笼屉,将内里的蒸饼取来放到一旁。
“姜女医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成鲤呢?”卓恒行近几步,道:“他不在?”
“屋里呢。”姜涣未有抬头,只是将蒸饼摆到油纸上包好便转身入了自己屋内。
卓恒看向成鲤的屋子,这才发觉昨日他粗略一眼瞧见的影子未有动过。他迈步而去,未至成鲤屋前,就见他闭上屋门出来,一双隐在面具之下的黑眸依旧深不见底。
成鲤:“怎么,卓大人是要坏我规矩?”
卓恒:“规矩?”
“素问谷的规矩,内谷弟子除非婚嫁,否则不以真面目示人。而能除下面具之人,都会被贬为外谷弟子。”
姜涣的声音自后传来,她背着医箱,瞧了瞧那两个男子,随即道:“你放心,我相信卓大人没有要娶你的意思。”
东迟听了险些没笑出声来。
成鲤:“我也没这龙阳之好。”
卓恒见他们皆以准备好,亦不再多言,这便一道出了武林城,自往云水山坳而去。几人方到云山水脚上,就瞧见有县衙捕快在那处立着,不独他们,还有一身红衣的陈瑶池。
陈瑶池瞧着卓恒前来,立即上前去想要去挽卓恒的手臂,却叫卓恒一个侧身避开了去。
陈瑶池面上略有不喜,又怕当着众人的面发作丢了脸面,只得笑道:“卓大哥怎生这般迟?瑶池都等困了。”
卓恒:“你怎么来了?”
“人家想卓大哥了嘛。”陈瑶池娇柔地说着,眼角余光一直瞟向覆着面纱的姜涣。她瞧姜涣沉默不语,又道:“姜娘子怎么会与我卓大哥在一道的?”
此等小娘子的心思,姜涣自然能明白。她已非十年前的女娃,这些年所见之人,所遇之事,都足以叫她应对陈瑶池。
姜涣答得平静:“民女应卓大人之邀,来引路的。”
“东迟,叫人送陈姑娘回县衙。”卓恒并不希望陈瑶池在旁,他此去是办差,而陈瑶池虽有些许拳脚功夫,但若对上如成鲤这般的江湖中人,当真是半分胜算都无。
她毕竟是永乐侯与长乐郡主的女儿,若有损伤,当真也是一桩麻烦事。
“我不!”陈瑶池当即拒绝:“你莫要忘记了,是陛下叫你陪着我的,要么你就陪我去县衙,叫底下人去办差,要么你就让我一道陪你去。”
成鲤:“卓大人自可携美而归,只需指个心腹人一道便是,左右我与元娘也就当个引路之人。”毕竟昨天晚上他已经将一应东西都料理妥当了,必不会叫素问谷沾上是非。
这卓恒心思可贼,人虽没在云水山,但是指过来守山的却是不少,好在那些人非是什么出挑之辈,他亦能避得开。
卓恒尚未作答,成鲤已然喊上姜涣一道前行而去。卓恒只得暂时按下,任陈瑶池一路跟着他们一道往山坳中而去。
素问谷的这处联络点本就是用来给本门弟子避祸所用,是以布了些许机关。成鲤为防叫人发觉,昨儿夜里去时就将这些机关痕迹都抹了,是以一行人才可顺利前往。
随行的衙役瞧了,都交头接耳犯嘀咕。毕竟这处山坳他们也随上任县官老爷来过许多次,次次都会迷失方向,偏这次如此顺利。
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他们就在山坳中瞧见一处宅子。
一行人推门而入,姜涣瞧着内里情形,当即转头看向成鲤,那等眼神似是在说:这就是你说的办妥了?
门:我坏了两天,你才想起来要修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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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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