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

那脸型、眉眼、嘴唇、发色，简直是如出一辙……

阿卜杜勒第一眼很激动，在看到第二眼时，却冷静了下来——不，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面前这个年轻女子，更漂亮，更高挑，具有飞扬的神采，更有一股时刻要掌控局面的气势……这是印象里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有的……尤其是她刚才微笑着打招呼的时候，目光习惯于直视对方，且含着审视。

多年与人应酬的经验提醒阿卜杜勒，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他下意识地在座位上挺直了身体，也露出一个笑容。“你就是阿纳耶小姐吧？”

阿纳耶早就看到他那糟糕透顶的脸色，只当做没看到。她选的这家咖啡厅是比伯家族旗下的产业之一，经营不善即将倒闭，一定能把他招待得让自己满意。

她优雅从容地走近前，却没有坐下，从礼仪上看是尊敬长辈，可神情却并不谦恭，因此，反而隐隐有几分居高临下：“是的，我是阿纳耶，感谢您对我的资助。您对我和母亲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阿卜杜勒心不觉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说：“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凯瑟琳席安女士，她正在国外旅行。”阿纳耶微笑着接话。

“……这位女士，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吧？”阿卜杜勒找着了切入点，终于捡回了状态，带着长者的关切望向阿纳耶。

“是的，”阿纳耶大方承认，“这很多人都知道。毕竟我和母亲不是一个种族。”

“那么，你的亲生父母呢？”阿卜杜勒急切问。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亲；而母亲，也很早就去世了。”阿纳耶笑吟吟地看向他，“董事长先生怎么对我的家庭背景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如果我父母尚在，您就要收回您的资助？”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阿卜杜勒连忙摇头，“我只是发现，我很可能认识你的生母……”

“怎么会呢？”阿纳耶疑惑地偏头，“在我们穷困潦倒的时候，她可丝毫没提起董事长您的大名啊。”

“这个，”阿卜杜勒尴尬地笑了笑，“这其中，应该是有些误会……先不说这些了，孩子，你看看这个！”他掏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

照片很老了，已经泛黄。照片上是一名阿族女人，少妇的打扮，包着黑色的头巾，挡住了额头和双耳，只露出眉眼和口鼻，对着镜头羞涩地微笑。

只一眼，阿纳耶就认出，这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就算记忆已经模糊，可照片中人物的熟悉感迎面袭来，穿过了时间和空间……是的，她就是带着年幼的自己东躲西藏，最后陷入神经错乱的母亲……

阿卜杜勒生怕她看不清楚，急忙站起身打开了包厢全部的灯。“孩子……怎么样？你认得吗？”

见她默默注视着照片不回答，他急忙又掏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上的人像更大，是双人照，女子坐在丈夫的身边，柔顺地为丈夫整理着衣袖。

“你看……她的手背上有两颗黑痣，你是不是也见过呢？”

阿纳耶表示吃了一惊：“的确，天哪……这是我的母亲！可您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呢……”

接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发出了更为震惊的声音：“噢，老天！照片上的男人不就是董事长您吗？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终于来到正轨上了。阿卜杜勒满脸的大胡子激动地抖动不止，饱含深情地对她说：“孩子，不瞒你说，她就是我的妻子，而你，正是我的女儿啊！”

阿纳耶满脸惊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您说什么，您是我的父亲？……这太不可思议了！”

“孩子，这是真的！我没有理由骗你……你看这个，”他又掏出了一张结婚证明，“我和你的母亲扎赫拉，我们是合法夫妻。”

阿纳耶看着这些资料，口中只是说“天哪天哪”。

阿卜杜勒此刻精神十足，一扫今天满腹的晦气，趁热打铁地拿出了又一张照片：“我的孩子，你看，这就是你呀！这是你在家里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之后你就消失了！”

摆上来的是一张儿童照，阿纳耶三岁时的照片，穿着男孩的衣服，举着一个玩具。

阿纳耶表现得像被过多的惊愕震住了：“天哪……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都源于一个误会，”阿卜杜勒面色沉痛，“一个巫师和我开了个玩笑，你的母亲就误以为我要把你拿去献祭，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她却信以为真了，还买通了医生，从而受到了勒索……这可怜又愚蠢的女人啊……”

他叹息着，简略解释着事情经过，握住阿纳耶的手：“……就这样，我原本美好的家庭被破坏了，我失去了你们，而你们也失去了我，过上了贫苦的生活……真主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去寻找你们，可惜始终没有消息……”

“终于，真主听到了我的祈祷，给了我们父女重聚的机会……”他又掏出一张旧报纸，铺展开来，“这是你考取大学时的新闻照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和你母亲扎赫拉是多么像啊……”

新闻照片上，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阿纳耶正与满脸喜悦的养母一起，接受记者采访。

阿卜杜勒见她认真地看着那张报纸，看样子早已把他的一番话听了进去，顿时心中满意。

——当年，看到报纸上的相片后，他本想直接上门查问，可那片街区是外国人聚集地，是有名的“洋人区”，凯瑟琳作家又是G.W.联邦人，联邦是实力强国，他不敢造次，只能派人冒充记者采访，暗中调查。

可那该死的西洋老女人开口闭口**，拒绝回答关键问题，只会笑容满面地介绍亲子相处经验，绝口不提收养来历，给他的打探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白花了好几笔钱，也没打探出多少有价值的内容。

他只能一面以资助的名义对阿纳耶跟踪观察，一面在国内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把搜索到的零零碎碎信息拼凑起来……最后，他基本可以确认，阿纳耶就是扎赫拉带去逃亡的孩子，是他的女儿。

现在，阿纳耶学业有成，事业顺利，而她的生母早就不在，养母也远在天边……正是一个认亲的最好时机！

他愈发兴奋激动了，眼中也浮起了动情的泪水，语气更是饱含期待：“我的孩子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是孤儿，你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有我这个父亲啊！”

而阿纳耶的反应也没有令他失望。只见她红了眼眶，郑重地点头：“是的，我完全相信这一点……您就是我的父亲！这太幸运了……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

此时，咖啡厅的服务生不识趣地推门探头，打断了这父女相认的感人一幕：

“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先生要打包几杯咖啡回去喝吗？”他咧嘴笑着，开始了又一轮的推销，“我们刚刚又研制出了两种新品，‘温暖的心’和‘为你守候’，价格虽然有点贵，但口味绝对爆炸！……您今晚觉得好喝的话，明天再来怎么样？明天我给您打八折……”

当着阿纳耶的面，阿卜杜勒几经忍耐，才终于忍住了嘴里爆炸的怒骂。可这该死的服务生像苍蝇一样嗡嗡不绝，为了保持良好风度，他只得又掏钱打包了两杯，才把他甩脱。

阿纳耶看着他鼻子都差点气歪的模样，微笑地提议：“爸爸，时间很晚了，您先回旅馆吧。明天恰好是周六，可以休息，我接您到我家吃晚餐。您就在我家住下，我这两天好好陪陪您，好吗？”

这还差不多！还像个女儿的样子！阿卜杜勒对这番话感到满意，气也消散了一些，于是就这么约定下来，父女俩友好道别。

深夜回到旅馆，阿卜杜勒先劈头把仆人骂一顿，让他把那两杯该死的咖啡丢去厕所，随后让他收拾行装，预备明天上女儿家住。

下完命令，阿卜杜勒老爷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了床。盘算今天的经历，虽然充满了诸多不顺，但结果还是在计划中的。还算可以。要知道，自己的企业这些年一路波折，起落了几次，在时代的浪潮里已经非常力不从心……如果能借助联邦企业巨头远海集团的扶助，那么，想必他的企业又能焕发新的辉煌，而他自己，也将在晚年攀上新的人生高度……

就在他越想越心潮澎湃的时候，他的肚子，也响应地澎湃起来了。咕噜噜地响个不停。

该死！他一面大声叫着仆人，一面翻身起来……在仆人手忙脚乱的搀扶下，狼狈钻进了厕所。

好容易从厕所出来，无力地躺回床上，不多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响了。

随后，一晚上他都在重复这个过程。

——这该死的新品！该死的咖啡厅！该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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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