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泠儿回头,幸灾乐祸的笑:
“姜瓷,你也不想将来被撵走的时候,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吧?”
姜瓷倏然回头,董泠儿笑:
“你一定会被撵走的,我的事一旦了结,你一定被撵走。”
她的笃定令姜瓷疑惑,莫非被察觉什么?还是卫戍……她鬼使神差又坐下。
“夫人?”
石榴担忧。
“你和阿肆下去等我。”
石榴还想说什么,阿肆却拽着她急匆匆下去。
“阿肆,是不是得跟公子说一声?”
才下楼,石榴焦急,阿肆却在走到大门口时忽然站住。石榴茫然抬头,看阿肆望着一处笑,顺着看过去,就在对面酒楼窗户里看见了她家公子。
楼上,董泠儿见姜瓷坐下,才露出得意笑容,姜瓷淡然道: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董泠儿忙收了笑暗自恼怒,却又不敢再多动作,怕姜瓷真就走了。她有些疑惑,姜瓷当街为卫戍挡鞭子,命都不要了,该对卫戍多情深,但为什么对这样的事似乎没多少惊惧?但……只要情深,总有机可乘。
“这话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董泠儿沉了沉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太上皇尚在位时,有一位宫女所出的敏柔公主,身份低微,二十岁才赐婚,尚公主的也只是四品官家子弟。雍安二十一年太后生辰,刺客行刺,护卫被牵缠,黄雀卫无奈,扯着敏柔驸马推过去给太上皇挡刀子,公主竟挺身救驸马,被刺客所杀。太上皇追封公主,又册封她的独女为玉和郡主。后来……”
董泠儿讽刺的笑笑:
“没两年,驸马疯了,火烧公主府,郡主倒逃过一劫,太后把她接进宫抚养,可那时太后已病入膏肓,没二年薨逝,太上皇禅位,她在宫里,终究一个身份尴尬。”
董泠儿看着姜瓷:
“姜瓷,你该明白这种在出身上没法弥补的低贱。你知道九皇子吧。他也是宫女所出,所以玉和郡主和他走的很近,那时候,卫郎还是九皇子侍读。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姜瓷眉头一皱,董泠儿看着她脸色,得意的笑笑。
“你对卫郎很好吧,他是个知恩且念情的人。但就因为念情,你的情份再深,总抵不过少年时青梅竹马相携走过困境的情份。那些年,卫郎为护着郡主,打架生事,生生落下的纨绔之名。你为了他可以不要命,他为了郡主,也可以不要命。你得谢我,不是我在这里头,他早求娶郡主了。他舍不得委屈她,烂摊子总要有人清理,留下个清清白白的卫戍,还给玉和郡主。所以姜瓷,你早晚会是个下堂妇!”
董泠儿自己说的解气,咬牙冷笑,笑容却僵在脸上。姜瓷这神情波澜不惊高深莫测,她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这话可不是我编排来骗你的,整个盛京谁人不知卫戍喜欢玉和郡主?你随口打听就知道。”
她补了一句,姜瓷看着她。
董泠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对面酒楼窗户里,程子彦走到卫戍桌边坐下,自顾自斟酒。
“咦?”
他顺着卫戍眼光看见对面二楼窗户里坐着的两个姑娘,疑惑出声:
“这是怎么个戏码?”
“能有什么戏码,自然是极近挑拨了。”
“会上钩么?”
卫戍笑着摇头:
“我那娘子,生来纯善,好骗的很。”
“啧啧啧,那你还坐的住?”
“娘子未曾召唤,坐不住也得坐啊。你这是从哪来?”
“从卫侯府来。”
程子彦一脸晦气,卫戍忽然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
“怎么?”
“你那好堂兄,把你那祖父气的中了风。”
“啧啧啧。”
卫戍摇头叹气,没有幸灾乐祸,但也没有丝毫忧心。
“早说了不成器,实话说,卫家除了卫将军,实在没一个能扶得上墙。卫侯恼怒撵走卫将军,这么多年了,那么多子孙,硬是没找出一个堪用的,老头也怪可怜。”
“是可怜,一大把年纪还得操持一家,你就没想帮帮他?”
“和我有什么相干。”
“卫侯若知道了……怕是无论如何也会把你叫回去。卫将军和卫侯都刚硬,父子谁也不肯低头退一步,但你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我连卫将军府的公子都不是了,跟卫侯府又有什么相干?不提这些了,喝酒!”
才端起酒杯,忽然一声断喝。
“卫戍!”
卫戍眼瞧着程子彦,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下一瞬酒杯劈手被人夺走,怒气冲冲的姜瓷一下凑到他跟前。
“你忘了程郎中说的!不许饮酒么?说!喝多少了!”
姜瓷气急败坏,才走出茶楼就看见卫戍坐在对面酒楼吃酒。卫戍挑眉往前看,姜瓷顺他眼神看过去,才总算发现了卫戍对面还坐着个人。
“程,程郎中。”
姜瓷讪笑,捏着酒杯局促,卫戍拉她坐下。
“置办怎么样?”
姜瓷掰着手指清算,末了道:
“我合计还得打些银锞子,过年的,总得装些荷包打赏什么的。”
卫戍点头:
“明儿吧,今儿时辰不早了。”
姜瓷也点头,拿起酒壶摇了摇,见一壶酒没少多少,脸色才略是缓和。才欲再说些什么缓和方才河东狮的尴尬,忽然酒楼上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高昂的说笑。
“我就问你!还有谁?除我卫家还有谁?那漭山我卫家势在必行!”
卫戍笑容转冷,瞥一眼已空了的对面茶楼窗口。
这时辰,还真是掐算的刚刚好。
程子彦还在揣测姜瓷,她这样平静,是董泠儿没说,还是说了,但她不信,或者不在乎?
然而愿意为卫戍挡鞭子的姑娘……
楼梯传来的声音更热烈些,姜瓷和程子彦也看过去,见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楼上跌跌撞撞下来,中间一个眉眼硬朗体格健硕却显然还有几分青涩的……少年,脚下忽然一滑,极快的翻滚着到了一楼。
姜瓷吓得挤眉弄眼嘶声抽气,这听着就怪疼的。
那少年霍的站起来,众人忙收回眼光,只有姜瓷因怜悯慢了半步,少年顿时恼羞成怒。
“看什么!”
醉鬼惹不得,姜瓷讪讪收回目光,少见却在看见姜瓷身边人时勃然大怒,冲到跟前咬牙冷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目不识丁的市井小民!听说你娘青楼出身,难怪这么会勾人,勾的那坏心肠的废物不肯娶我表姐!”
这话简直恶毒,姜瓷倒抽一口冷气,还没发怒,卫戍轻飘飘的声音已传了出去。
“卫二公子,言重了。”
甚乎轻柔的语调,然而了解卫戍的人,譬如程子彦,此刻正默默寻找可以遮挡之处。
卫煦戒备的盯着卫戍:
“言重?你敢做不敢叫我说?你招惹了她却不肯娶她,你简直……”
卫戍站了起来,卫煦的话戛然而止,警觉的一手摸在腰间。卫戍淡淡笑着看过去:
“你这蠢货,真是一点没变。”
说着,长鞭如灵蛇探出直取面门,程子彦眼疾手快抓着姜瓷窜开躲避。卫煦到底醉酒,踉跄一下中在肩头,哀嚎一声扭头怒骂:
“废物你别太过分!”
“有你说的话过分?”
鞭鞭凌厉,卫煦狼狈逃窜,不过片刻酒肆一半已是狼藉,卫戍喊到:
“酒家!你瞧见了,卫将军府二公子生事,找他赔!”
“是是是!”
酒家快哭了,就算真是卫戍惹事,他哪敢找这混世魔王赔。卫煦却真哭了,卫戍想起卫北靖那狗脾气,卫煦回去还得招一顿打,顿时又高兴起来,两步上前,吓得卫煦连连后退。
他从小就恨卫戍,卫戍十二岁前他打骂卫戍都忍,十二岁后每每招惹都是自己鼻青脸肿,他对卫戍,又恨又怂。
卫煦鲁直,又自幼混迹军中,他和兄长卫骏的功夫都是卫北靖亲传,卫北靖擅鞭,一条挂着铁刺的长鞭使的出神入化,但卫煦兄弟二人却都不擅鞭,唯独卫戍。卫戍算自学成才,从前在将军府时武师护院都请教过,学的认真拼命。不过卫北靖的长鞭沉稳有力,卫戍的长鞭迅猛灵活。
看卫煦就知道了,绕是功夫了得也躲不开,抽的如同花栗鼠。
卫戍丢了一锭碎银子,邪笑:
“买副猪脑补补。”
卫煦气的不敢回嘴,卫戍心情大好,转头从桌下拉出姜瓷。
“走,吃饭去!”
吹着口哨拉着瞠目结舌的姜瓷走了。
姜瓷不是没见过卫戍打人,但是亲弟弟还抽的这么不留情面的,当真少见,也只有卫家如此了。
姜瓷决定痛踩落水狗,走到卫煦身边时她站住。
“我虽大字不识,又出身市井,甚至我娘在青楼做过丫鬟,但自小我娘教我要谦恭有礼,比不得卫将军府好家教,当街打人,口出恶言。”
从前再是打骂卫煦也没觉着自己不对,可如今这小娘子淡淡的话竟叫卫煦脸红。他心里暗骂,当老子的上梁不正当街大人!都是亲爹坏了卫家名声!
卫戍耐心等姜瓷说完话才拉着她走,假夫妻出门,冷风吹来,想想卫煦脸上纵横交错的痕迹,姜瓷神清气爽。
“董泠儿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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