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唯余半个头浮在水面,嘴巴张开大口喘息,试图缓解喉咙呛水的难受,水中好一番扑腾,陆绥珠甚至忘了自己会凫水。

唯男子腰际锦带仍被她牢牢攥在手中,挣扎之时自顾不暇,也难以松懈半分。

腰间逐渐松散溃败乱作一团,衣裳渐渐从身体剥离,裴执玑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睫眉尾仍余水珠遮目。

半清晰半模糊之际,他一把擒住了陆绥珠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想要将她的手拽开。

原本放在肩胛后的手一松,让她本就呼吸不畅的身子更加抑制不住下沉。

身体将要彻底没入水中时,感受到腰肢抚过一直有力的大手,用力贴紧,及时拖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隔着一层湿透了薄纱衣料,传来一股不可忽略的热意。

有些痒,有些麻……陆绥珠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好似听到了自头顶传来的男子无奈的低叹。

转瞬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双臂便被迫架起,搭上了男人的臂膀。

湿润与柔软纠缠,激起层层细细浪。

“陆绥珠,抓着我。”

耳边酥麻,似簌簌竹叶侵绒毛。

“绥珠,抓着我。

拼命想听的更清楚,却被无情池水灌入倾覆。

“绥珠……”

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周身窒息未曾褪去,耳边还萦绕着裴执玑声声切切地呼唤。

低头看过去,身上的衣裳亦换了干净的。

刚进门就见睁开眼睛的陆绥珠,芳甸面露喜色,急切的脚步上前掀开门帘,将手中刚熬好的驱寒汤药放在一旁桐木桌上。

弯腰将陆绥珠缓缓扶起,让她倚靠在交叠的软枕上:“姑娘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三日了。”

“三日?”

惊讶之余陆绥珠接过来汤碗,拿着汤匙喝了几口这甚为苦涩的药,瞬间皱起眉头,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

为防芳甸继续劝她喝药,索性岔开了话头,眼神在房内四顾流转,都没有看到人。

“哥哥呢?”

提到这茬糟心事,芳甸有些欲言又止,拿着汤匙的手在碗里捣了捣,神色能察觉出不快,不想多说的模样,言语间多有吞吐之意。

“这几日上京都传遍了,说姑娘借赏花宴勾引裴大人,话说得挺难听的,什么水性杨花,攀附权贵之……”

“别说了——”

沈文蒹顶着雨从门外回来,张嘴便打断了芳甸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腌臜之言,奔波一日靛蓝衣衫也变成不和谐的深深浅浅,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十分不虞。

进来看着陆绥珠醒了,收了收方才进门的气恼,面色才削微和缓些。

芳甸识趣地端着药碗出去,给兄妹两个腾出说话的地方。

沈文蒹坐在床侧,眼神关切。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陆绥珠满脑子都是赏花宴上将萧懋交代给她的事情搞的人仰马翻砸了彻底,还不知东宫那边会如何?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头痛,手指捏了捏被角掐出几道细痕,烦忧万分之时抬眸望着窗外绵绵细雨下苍翠欲滴的柳树。

倒是一派新色。

这画景落在沈文蒹眼里便是少女绮思,花自飘零水自流般的相思闲愁无法排解,沈文蒹不禁有些懊悔。

搭在双膝的上手垂在了袖口两侧,他倏的站直了身子,几乎是弹射而起。

“妹妹放心,若你真喜欢那裴大人,哥哥就是去求也要让他娶你。”

说完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气冲冲的又要出门去。

陆绥珠:“?”

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糊涂事,虽身体虚弱仍反应极快,她用尽全力,好不容易从后面扯住了他的仅剩的一片衣角。

感受到拉力,沈文蒹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气,还是老实坐回了床侧,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再难抑制。

“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这些人将话说的那么难听,让你日后又当如何自处,即便裴执玑位高权重,哥哥也会为你搏上一搏,绝不能让你被这上京的唾沫星子淹死。”

说罢,又抻着脖子冲着院子高喊了一句。

“芳甸以后记得把大门划上,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在外面叫唤!”

“好嘞。”

芳甸在外面大声回应,端着的水盆在门口泼了一地。

听了半天,总算是将事捋明白了,陆绥珠是又气又觉得好笑:“所以哥哥这几日便是忙着骂人了?”

沈文蒹没说话,微微侧头算是默认,反倒是问了另一句她没想到的话。

“你…是否心悦裴大人?”

话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虽他们是亲生兄妹,到底分离多年,彼此之间了解甚少,很多事情她不主动说,沈文蒹也不敢问的太过冒昧,怕伤了妹妹的心。

“没有的事,真的,哥哥先出去吧,也不必因此事为我烦忧,我想自己静一静。”

不想把萧懋牵扯出来,便不可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缠,说完这话陆绥珠便侧躺回去了,脸对着墙壁不再理会任何人。

沈文蒹也无法,帮她掖了掖被角,面色凝重的出去了。

没过多久,芳甸在外面敲门。

“姑娘,有客人。”

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仍有些阴恻恻的,还下着的毛毛细雨始终不曾歇下。

这个时候…难不成是秦五娘听说了她还活着,来寻她?

随意的披了一件衣服,头发还也未曾梳齐整,整一片披散下来,行走间左右晃动,若隐若现纤细腰肢。

看窗外雨也不大,似晨雾般又薄又细,便没有拿伞直接出去了。

“五娘?”

叫了两声皆无人应,陆绥珠又往前面走了几步。

烟雨迷蒙,细如碧丝。

远远的,庭院中央,裴执玑撑着一把伞立在雨中,半边棱刻精致侧脸都融在这朦朦雨色中,透着几分晦暗调的冷白。

拢了拢身上外衣,陆绥珠缓缓上前,与他持平,一同望着被雨冲刷的锃亮崭新的琉璃瓦。

不知何时头顶已不在落雨,原是裴执玑早已将伞倾斜。

湿润的发梢汇成一绺,其实这雨比陆绥珠想象中更大一些。

“那日椒兰殿前,你扯掉了我的腰带。”

裴执玑开口,击玉般清泠。

不加渲染的兴师问罪令陆绥珠有些猝不及防,她想到他或许会急不可耐追问她假死一事,但万万没想到他是专程来说…扯掉腰带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愣在原地,一时怔忡。

像是怕她不认,裴执玑另一只没有撑伞遮雨的手缓缓从怀里掏出那条棕褐色绣唐草暗纹的锦带,递到陆绥珠眼前。

这条腰带在水中被她抓揉捏扯了数次,即便晾干也不复以望熨帖里立整。

此时拿出来铺展,还有些难言的皱巴巴。

院门大敞,鼓噪的清风涌入,裴府的软轿就停在了前面不远处的巷口,时不时就会有些自以为小心、不露马脚的人探头张望。

芳甸照顾她两日,现下已去休息了,院中唯剩那哑童,一味低头洗碗,不理是非。

这样左右看了下,陆绥珠才将目光移到面前的那根腰带上,白净细腻的脸上也起了烫意,小声催促着裴执玑赶紧收起来。

“裴大人是何意,青天白日的不是平白惹人误会,莫不成大人是想让我赔你一根腰带?”

看着裴执玑一侧嘴角扬起,明摆是不屑,陆绥珠也深觉荒唐,自己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此人虽不好相与,可也不至于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如今专为这条腰带找上门,还这样大剌剌的拿出,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京中已经传遍,说沈氏蓄谋已久,在赏花宴上借机攀附,与我在水中…”

微微顿了一下,看来一眼懵懂不已的陆绥珠,换了一种较为委婉的说辞:“在水中纠缠许久。”

“众口烁金之下,传言已不堪入耳。”

“若非是我贸然上前,你也不会因惊惧而失足落水,此事我亦有责。”

油纸伞檐,雨滴滑落,激起皮肤一阵凉意。

唯喘息热耳。

“若你愿意,我可以 ……”

“不必了。”

颀长身子随这句意料之外的话有些僵住,飘扬的青衫袖摆不动,裴执玑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身来,半边身子都浸在青黯无光天色中。

“我说不必了。”

一滴雨从青丝滴落,陆绥珠又重复一遍。

眼神映射出对方在雨水中的投影,一方冷静坚定,一方错愕难平。

追寻更似交锋。

最终裴执玑落了下风,未置一词,油纸伞柄自手中滑落,顺雨落下的方向一齐栽到了地上,与细石共舞。

与伞一同落入的还有那条深褐锦带。

裴执玑大步迈入雨中,玄衫湿濡。

一步未曾回首,背影决绝,彻底隐入深巷。

小心的拾起地上的腰带,迎着斜风掸了掸上面的细沙石。

轻嗅,一股熟悉的中药味夹着些许春日雨水的明快。

其实她不知道裴执玑想说什么,但是她不想他因怜悯同情而做出什么让彼此都难堪的决定,那绝非是她想要的。

雨越下越大,捡起伞柄上的手收紧,她快步走到院门口张望了一下,果然已没了踪影。

也不知到他淋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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