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没想过现在这种结果吗?你的下半身就只能在牢狱里度过了啊。”
“怎么可能?我们都已经不会再有下半身了,我们都是要死的人!”
“死”这个字到我的耳中显得异常地刺耳,原本有些迷离的精神这时又重新集中到了这个人的身上。花了好久时候才酝酿好坚定的语气,然后开口问:“你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们都要死?”
“罪!当然是我们犯下的罪啊!”他说,“你以为我真的是林深那一派的吗?不是我说,那对父子也算是懒惰到极致了,恨不得每天就是坐着睡着什么事儿都不干地拿钱呢。所谓的栖古开发计划,无非不过就是为了对城镇改造好拿钱而已。贿赂单位送来的那些开发方案,只看他们打了多少钱从不看方案计划。而这种毫不在意传统的改造,早就触动栖古的龙眼了,镇守栖古的那些魂灵很快就会散布开来了。什么‘梦里老家’,在栖古早就没有守护我们这种乡民的魂灵了。”
“那又怎么样?和我们的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罪的人都要死!你也不要心怀侥幸了,我们全部都要死!”
“你在乱说什么啊?有罪的人是你吧?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罪吗?你的身上真的没有罪吗?”
“作家先生,时间差不多了,请你回去。”看守的警察从门外进来,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入我的耳。
我依旧死死地盯着晨雨,止不住颤抖继续问他:“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是也见过吗?那个地方!从以前开始你就是这么自以为是,其实不过就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而已。不要再挣扎了,你就等死吧!哈哈哈!还是和我们一样,静静地等死的比较好!”
他的讪笑还持续不止,头向前伸着,身体却被警卫驾着后退,最后消失在那一边的门里。
“作家先生,也请你尽快离开,不要让我为难。”
警察的话让我回过神来,而我已不知在那地方呆立了多久。
在他的搀扶之下,我走出了拘留所。下了阶梯之后和他感谢道别,电话铃声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哎呦,你现在真是长大了,连妈妈的电话都学会挂了?我还想看看你到底会挂我的电话挂到什么时候。”
还没有招呼,妈妈的声音就劈头而来。面对她的喊叫,我却懒得反抗,直接问:“有什么事情吗?”
“马上给我回来,不要再留在那里。现在就给我回来!”
“妈……”
“不要多说什么废话,你以为你和光光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吗?在我说难听的话之前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妈直接打断了我的话说。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不知道不知道,你要我给你讲什么好话?恶心的事情就是恶心。总之,事情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在那种鬼地方纠缠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还是给我快点回来,明天早上要是还见不到你,我以后就没你这个儿子了!”
等我先挂电话原本是我们之间的习惯,但这一次却等不及我说什么就传来了挂断的提示音。听着什么声响都没有了的手机好久,再看那已经恢复到首界面的屏幕,我只能叹了一口气。
时代还是变了很多,原本略显落后的小镇如今在镇上也通了公交。只是站点是在光光家边那条弄堂的另一端。就算是阳光如此艳烈的晌午,那弄堂的入口还是向外溢着阴森的冷气。要好好地看才能看到远处墙壁坍塌的残骸,随着弄堂里忽然而来的一阵阴风,一些血腥气也扑鼻而来,闻得人有些不舒服。
虽然腿脚不便,但我还是选择绕上大截路去到另一边。酒屋的门口,还是挂块“休息中”的门牌。我把他转到营业中,可犹豫上半天还是翻了回来后才拿钥匙开了门。
时间在这里像是静止了一样,这么多天过去了,酒屋的模样还是和他在时一模一样,就连灰尘都没有在桌面积攒起半分。老房子的设计,把阳光挡在了屋外,又让凉爽的风从厅堂深处传来,变成了与屋外炎夏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才方从烈日下回来,凭着口干打开了冰箱。里面的腐烂的食物以及被我丢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液氧”。那是光光最爱喝的一种鸡尾酒,伏特加、二氧化碳、亮蓝色素,都是普通的原料,但和其他市售预调酒完全不同的高浓度酒精。这本是光光以前实习时学到的,后来因为配方中二氧化碳的高浓度无法保证才变得不得不预压罐,也因此得以开始外售。不过,最讽刺的,还是名字是“液氧”,而实际那配方却是二氧化碳。
坐在他的电脑前打开了那瓶酒,灌了一大口之后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刚刚才清爽一些的脑袋又变得感觉有些浑浊。我甩了甩脑袋把视线放回到电脑屏幕上,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打开了光光的日记。
2007年8月27日
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把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记下来。如果不是意外,今晚我们应该在公园过夜才对,又或者我们将永远在那个鬼地方出不来了才对吧。
今天是林深的生日,听说最近他爸爸当上了副镇长,工作特别忙为他庆生也顾不得,只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自己解决。就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去镇上新开的那家高档饭店,虽然地方有点远,但味道的确很好。
没有大人在的生日宴,难免玩得有些疯。快进深夜一群人才想到回家,就这样走到了栖古公园的门口。
“哦,公园的门还开着呢,我们往里面走吧,可以省好多路呢。”林深喝得有点多,大着舌头这么说。
“可是这个公园不说每天五点就会关门吗?怎么今天这么晚还开着?”
“管这么多干什么,走吧。”
不等别人响应,林深就率先迈开了步子。这时东忽然说:“我们还是绕路吧,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那边的门是不是关了。”
“走走看再说啦,绕路的话要绕好多路呢。我可懒得走。”
既然林深已经走进了公园,别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往里面走。只是我刚要挪步的时候,东却抓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
“其实……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这个公园以前是一块白地。日军侵华的时候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集中营,在这里屠杀反抗的乡民。公园正中央那片大草坪就是埋葬死者的千人坑,他们的怨魂也一直都留在这里没有散去。后来光复了,这地方半夜还是会传出惨叫声,也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最后乡民们为了镇魂修建了这个公园。这样,不仅可以布阵把怨魂们封印起来,也可以趁着天黑前准时关门,防止有活人进去。”
看他煞有介事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笑说:“那是你爷爷劝你早回家骗你的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就见过好多次晚上还开门了,而且今年不是还打算在这里办灯会的吗?要不是因为下雨才取消了。”
虽然这还是平时爱看鬼故事,但没想到到了现实里胆子却这么小。看到他害怕的表情,我忍不住牵住了他的手,希望这样好给他一些安全感。虽然他的身子还畏缩,眼神也小心地四处张望,好在他终于肯进公园不会被落下了。
公园的晚上不营业,但亮灯工程却做得很好,夜灯被巧妙地安排在树丛之中,各种色彩把公园映照得异常炫彩。只在白天来这里玩过的我们,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夜色,于是赶路竟变成了游玩,大家都闲散地漫步在小道上。
不知道在打了几个弯后,小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好像只有我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于是问。
“你们看那边!”
听到她的话,前面的人才停下脚步,都把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小池塘边。那儿有一颗樱花树,看那粗壮的树干好像已经有好长的年数,只是我好像从没在这个公园里见樱花开过。
这是第一次,满树都被盛开的樱花所环抱着。风拂过抖落花瓣,那英瓣就在灯光的映射下飞舞,又似是还没舞够,许久都不肯落到地上。
“好漂亮!”小艾直愣愣地盯着那片樱花,忍不住感叹。
“可是,现在不是秋天吗?怎么会有樱花开?”
不知是谁的问句,回答他的只有风声。那渐渐变大的风把更多的花瓣吹到空中,任他们在夜空之间散漫回旋。在那花瓣舞中的节奏中,引出了一个孩子的歌声。我一时不知道那歌声从何而来,只知道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日文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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