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志安尴尬道：“没……他家的条件可能还没我们家好……”

“……”

苏雨泽发出灵魂质问：“你们图什么啊？”

“我们也不是想把女儿高嫁的人，就是希望她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别受委屈……”

沉舟轻声叹息：“又是‘我是为你好’啊。”

郑云天抱着手臂：“为了她好给她寄她不喜欢的黄桃罐头？逼得她每天吃燕麦拌饭？”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难怪分手了也要告诉你们她谈恋爱的事情呢。结果，尽帆遇到的最大的委屈都是你们给的啊。”

被迫去旅游，堆积成山的燕麦片，最讨厌的黄桃罐头，还有又矮又胖的“结婚对象”。

江志安李卉沉默了。

他们担心女儿在外面独自闯荡会受委屈，也埋怨她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然而现在看来，她生活里所有的不如意好像都是因为他们。

之前他们还会嫌她不领情，可现在看来……

这怎么会不抱怨，怎么能领情呢？

李卉有些茫然，她的双眼空空：“怎么会这样呢……”

江志安嗫嚅：“就因为这些，她就想不开要自杀啊……”

谁知郑云天又笑了：“自杀？江尽帆从来都没想过要自杀。”

四人皆是一愣。

郑云天深吸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尽帆到底有没有真的抑郁或者双相，但是她的压力很大这件事我们应该是都知道的。在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下，我们可能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来发泄情绪，比如大半夜的出门散步，比如放着电梯不坐非得走楼梯，比如突然暴走十多公里……”

苏雨泽摩挲着手臂：“所以尽帆那天晚上出门，其实也是因为压力太大吗？”

“是啊，但是没完。”

郑云天克制着身体上的战栗，继续道：“尽帆在外面走了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走很久。可能是凌晨一点，也可能是两点三点……总之走了一段时间后，尽帆来到了那座桥上。”

“她站在桥上，听着那首以前备考时一直单曲循环的歌，各种负面情绪就在那时滚滚而来……”

郑云天想到了那天晚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合上了双眼：“然后她产生了一种冲|动——她想要跳下去。”

“尽帆之前跟我说过的，她每次在晚上看到仙湖的湖面时，就有种想要跳下去的**。”

江志安双手交叉：“所以她就跳下去了？”

郑云天轻轻地笑了：“对。不过她跳下去可不是为了自杀，只是单纯地想要跳下去而已。毕竟那个高度不高，湖水也不算深，江尽帆还会游泳……她跳下去最多也就是呛几口水，她想的也只是体验一下被湖水包围的感觉吧，硬要说的话大概是自虐？”

苏雨泽有些诧异：“这也太……”

“太荒谬了吗？”郑云天淡淡一笑，“压力大到这种程度，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不然你以为现在那些‘阴暗的爬行’都是怎么火起来的？还不是因为触发了不少人的共鸣。”

“……也是。”

“但是不巧的是，她纵身一跃的时候，脑袋撞到了旁边的景观石。她倒在地上几乎动不了，手机也摔飞了出去，掉在了距离她一两米的位置。”

郑云天看着江志安和李卉两人：“你们还记得吧？法医说了，尽帆不是摔到头之后马上死的，而是躺在那里失血过多才死的。”

苏雨泽的声音有些发抖：“也就是说，如果及时送去就医，她可能就不会死了？”

“是啊，毕竟估计的死亡时间是四五点呢。她在那里怎么说也趴了两个多小时吧？”

李卉有些呆滞地看着他：“那个时候公园里怎么会有人……”

谁知这时郑云天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道：“小艺小艺。”

手机屏幕亮起，机械女声传来：“我在。”

郑云天对他们道：“看到了吗？智能手机的语音助手，只要联网就能用。”

说着他把手机锁了屏，又放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声音抬高了一些：“小艺小艺。”

黑着的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还是那个机械女声：“我在。”

苏雨泽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道：“隔了这么远也能听到啊。”

郑云天点了点头，一边捡起了自己的手机，一边慢慢解释着：“尽帆的手机也开通了语音助手，她和我的手机是一个牌子的。”

苏雨泽“啊”了一声：“那如果当时江尽帆没有失去意识的话，就算手机不在她手边，她也可以呼叫语音助手发出求救信号是不是？”

“是啊，本该是这样的。”

接着郑云天又拿出了另一台手机，正是江尽帆生前用的那一台。

结案之后何丽就把江尽帆的手机还回来了，然而当时的江志安和李卉不知道是怎么了，始终对那台手机视而不见，于是那台手机一直放在警察局那里，直到昨天郑云天才给领了回来。

“这是江尽帆的手机，已经充满电了。”

他按了一下电源键，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证明它还是能用的。

郑云天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道：“小艺小艺。”

“……”

一片寂静。

江志安的脸色格外难看。

李卉有些疑惑：“没有反应啊……”

苏雨泽一脸奇怪，从郑云天手里一把抓过了手机。他按亮之后看了一眼右上角的信号格：“没信号啊，这里面插卡了吗？”

郑云天转头看向江志安李卉，轻声道：“手机卡是在里面的，但是为什么没有信号了呢？”

只听一阵闷响，江志安竟是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努力呼吸着，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不……不是……”

郑云天的声音冷冰冰的：“因为她的手机号停机了。”

“停机？帆帆绑定的是她爸的副卡，怎么会停……”

李卉忽然僵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摔倒在地上的自己的丈夫。

郑云天缓缓道：“是啊，尽帆的手机卡是绑定了叔叔的副卡。因为叔叔的工作单位给员工们的福利之中包括可以无限使用的流量和话费，所以包括尽帆在内你们一家人都是绑定了叔叔的副卡。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她的手机是不可能停机的，但是为什么停机了呢？”

被迫接受了大量信息的苏雨泽猛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江志安：“你解除了她的副卡绑定？”

伴随着一声尖叫，李卉号啕大哭，死命捶打着江志安的后背：“你为什么要那么逼她……我的帆帆……”

江志安也老泪纵横：“这难道不是你说的？你说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能自己赚钱之后就不听话了，要不是你说手机卡的事，我能记起来她还有手机号是我单位给供的？”

李卉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那你怎么能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就把卡解绑了？帆帆要是知道手机号不能用了也不至于……”

“还不是你看她把户口迁出去了害怕了，非得说什么要给她点厉害看看……”

“我的帆帆……我的帆帆本来是能救活的……她趴在泥地里等死的那几个小时该有多绝望啊……”

老两口坐在地上互相指责，偶尔还会动手，又哭又叫地看起来格外狼狈。苏雨泽呆呆地站在一边：“现在什么东西都得用手机号注册，换号哪有那么容易……”

郑云天不忍再看下去，拧着眉扭过了头，却看到沉舟一脸漠然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像是看戏一般看着自己那对再无半分体面的父母。

好久，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我原来，是这样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