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伤害别人而不自知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将世界染成一片刺目的白。美术馆前的空地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有几道被车轮粗暴碾过的黑色痕迹,像丑陋的伤疤,突兀地烙印在纯洁的雪地上。

坐上车,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宋梨微微一颤。车子缓缓驶离这片混乱之地。沿路的商铺橱窗,早已布置得红红绿绿,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不少店门口都摆放着精心装饰的圣诞树,挂着彩灯和泡沫做的礼物盒,闪烁着虚假的欢乐光芒。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宋梨的脸颊紧贴着冰凉的车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节日装饰点缀得光怪陆离的街景。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无声地嘶鸣:

朱惠舒……会死吗?

医院急诊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糊味混合的刺鼻气息。

朱惠舒被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抢救室。

她身上原本的衣物早已被烧得支离破碎,像肮脏的黑色破布条般挂在焦黑的皮肤上。

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暗红色和水泡,空气中残留着皮肉烧焦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燃烧气味。

这味道如同实质的恐惧,让等候在走廊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面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

柏知贺靠在对面的墙壁上,身上那件原本洁白挺括的西装,此刻沾满了暗红的血渍、黑色的焦痕和灰白色的灭火器粉尘,变得污秽不堪。

他看着抢救室厚重的门在眼前关闭,门上那盏代表生命悬于一线的红灯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映在他沾着灰烬和血痕的脸上。

耳边,仿佛隐约响起夏月光带着哭腔、如同预言般的声音:“蝴蝶扇动翅膀会引发海啸……也会反噬自己……”

声音像冰冷的针,扎进他混乱的思绪。

他的目光疲惫地移向蹲在抢救室门口的男人——宋牧阳。此刻双手死死抱着头,肩膀佝偻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呜咽。

这副狼狈绝望的姿态,竟与柏知贺记忆中那个遥远夜晚看到的、同样崩溃的父亲背影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种冰冷的讽刺感油然而生。

“是你告诉老爷子的吧。”

宋牧阳的声音打破了走廊的沉寂,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疲惫,目光却没有看他。

柏知贺没有否认,他微微仰头,后脑勺抵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坦然道:“是。”

他太清楚这些所谓的成功男人了。

出轨成性的人,绝不会轻易为了子女的哀求或家庭的完整就金盆洗手,尤其是像宋牧阳、像他父亲柏崇言这种早已习惯在暗处偷腥的猎食者。

只要肮脏的秘密不被放到阳光下暴晒,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维持着表面的光鲜。然而,一旦那层遮羞布被彻底撕开,承受风暴和伤害的,永远是身边最亲近、最无辜的人。

这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的压抑。

徐茜冲了过来,宋牧阳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老婆,我……”

“啪!啪!”

回应他的,是两声清脆到刺耳的耳光!

徐茜用尽了全身力气,下手之狠,与打在宋梨脸上的力道完全不同!

宋牧阳的脸瞬间被打得偏向一边,又猛地扭回来,脸上迅速浮现出三道清晰的血痕,是徐茜精心保养的指甲留下的印记!

“闭嘴!”徐茜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胸膛剧烈起伏,“爸爸已经过来了!我回头再跟你算这笔总账!现在!”

她伸手指着走廊出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立刻!马上!滚回你的公司去!解决你搞出来的烂摊子!”

她的眼神凌厉如刀,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今天画展上的人,非富即贵,宋牧阳那段不堪入耳的录音被当众播放,无异于将他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公司的名誉将一落千丈,股价暴跌,合作崩盘……后果不堪设想!

宋牧阳被打得懵了几秒,脸上火辣辣的痛楚让他清醒。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将所有屈辱和辩解咽了回去,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隐忍而嘶哑的“嗯”。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扫过站在一旁、只穿着单薄长裙、半边脸颊红肿、长发凌乱披散的宋梨。

那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愧疚,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绝望地看了一眼那盏刺目的红灯,然后低着头,步履沉重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柏知贺看着宋牧阳消失,沉默地解开了自己脏污西装的纽扣,准备脱下。

徐茜立刻察觉了他的意图,厉声阻止:“让她冻着!”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宋梨,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愤怒,“小贺,别管她!给你舅舅打电话了吗?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来的路上已经打过了,”柏知贺停下动作,声音低沉,“舅舅已经进手术室了。”

“那就好……”

徐茜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松懈了一点点,她无力地跌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

片刻后,她放下手,目光再次投向宋梨。女儿瑟缩着肩膀,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但那张红肿的脸上,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直视着抢救室的红灯,没有半分服软的迹象。

徐茜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却又被怒火灼烧:“还好意思倔!这是在我的画展!要是在外面,就凭你推人这一下,你是要被拉去警察局了!你懂不懂!”

宋梨听到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入耳中。

但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固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红灯,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直到一个带着硝烟、粉尘和血腥味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柏知贺垂眸看着她。

他的眼神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震惊、痛楚、失望,还有宋梨完全看不懂的、沉重的情绪。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这次是宋梨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目光落在他左眼角那道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上:“你脸上的伤……”

“没事。”柏知贺的声音低沉沙哑,打断了她。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敲在宋梨的心上:“宋梨,也许……从一开始,在你知道伤害别人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我就应该站在你的对立面,坚决地否认你、阻止你。而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沉重的自责,“而不是在你身后,默许甚至无形中推了你一把,让你更加……肆无忌惮。”

宋梨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沉痛的目光里,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什么意思?他现在也像所有人一样,在指责她?觉得她从头到尾都是错的?甚至觉得……她骨子里就是个坏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断了腿的男生?还是更早?

“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质问。

“你伤害了朱老师。”柏知贺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失望,“你对她动了手。宋梨,你告诉我实话,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把她推倒在那堆火上?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她可能会死!你明白吗?!”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和痛心。

宋梨嚣张的气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

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想要她的命!”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当时太生气了……朱惠舒恶毒的言语、癫狂的挑衅、想要栽赃陷害的举动……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脑子,让她头痛欲裂,理智被愤怒的火焰烧成了灰烬。混乱之中,只有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眼无比清晰,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轰鸣:去死!*

她只是想吓唬她!只是想让她自食其果!

她根本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坚固的玻璃罩会如此不堪一击!

有时候,柏知贺真希望自己不是如此了解这个从小到大、自己目光从未离开过的女孩。

他就像一面冰冷而清晰的镜子,将宋梨内心那些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正视的阴暗角落,**裸地映照出来,让她无处遁形。

“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柏知贺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困惑。

他明明猜到了宋梨当时的想法——那个瞬间闪过的、带着毁灭性的念头。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仿佛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怎么?”宋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了尖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穿的羞恼和强词夺理的倔强,“我连想都不行吗?!”

她在付诸行动的那一刹那,脑海里确实闪过那个念头——死倒不至于,但如果能让她受伤、残废,然后随便找个理由,赔点钱就了事……那又怎样?法律都不限制人的思想,他柏知贺凭什么揪着她不放?

她还想过要狠狠揍柏崇言一顿呢,不也没动手吗?

柏知贺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再多的道理此刻也讲不通了。

她的倔强像一堵厚厚的墙,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在那个断了腿的男生,”柏知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揭开一道陈年的伤疤,“不,甚至在更早之前……在你替我出头,打了那些欺负我的孩子,而他们的父母却要反过来领着他们向你道歉的时候……”

他的目光穿透时间,带着洞悉一切的悲哀,“你就已经模糊了界限,弄不清什么是正当防卫,什么是……纯粹的伤害了。”

他看着宋梨那双依旧倔强、却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箴言:“宋梨,你不能这样随意地给别人带去痛苦。你不能……伤害了别人,却对此不自知,甚至……不以为意。”

不自知?

不自知的是他吧!

宋梨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根本不知道朱惠舒说了多么恶毒的话,做了多么疯狂的事!

难道真要她忍气吞声,任由朱惠舒栽赃陷害、毁掉一切才算对?

她受够了!

警告警告!火真的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大家一定要小心火源,滚烫的热水也要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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