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唠嗑

屋外依旧是那渺渺层云,薄纱似的拢在半山的林间。

拂去薄雪,坐于院里石桌前,看那水壶在炉上冒出腾腾热气。炉下枯柴干草在火光中噼啪作响,争相跃动着要给这冬日添一份暖意。

却见那修长指尖,微微一收便是搭上了茶壶的提手。那铁制的提手上细细包裹了一层棉布料子,柔软又好拿捏,自然是不觉烫手。

陆花间便是提了茶壶,缓步来到石桌前,轻声道:“妻主请喝茶。”

手腕轻转,汩汩水流便自那壶嘴,斟进茶碗里。一斟温杯,二斟洗茶,三斟泡茶。见他动作儒雅,流畅自然,亦是游刃有余。

翩翩公子芝兰玉树,光风霁月。可要说这般出众人物,却是跟了她祁玖,穿旧衣食粗粮住破屋。

她垂眸端起茶盏,瓷盖轻推,便是撇去那点点茶沫。细呷一口,只觉满唇茶香,沁人心脾。连带着本该呼出的浊气,都是清香微甘的。

“花间不必如此拘谨,快过来坐罢。”她浅浅地笑着,指腹轻推合了瓷盖,便将茶盏又放回了桌面。

闻言,陆花间便是轻撩衣衫,在她身边落座。

见那姣姣容颜,笑起来煞是好看。这一瞧,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性格温婉,待人和善。又有哪儿个敢想象这便是那传闻中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祁大将军呢。

清风轻挼枝头寒梅,朵朵娇艳争相怒放。院前树旁桌下,还卧了只灰黄色的小狼崽。小爪子还在地面上扑棱扑棱,逮着那飘落的梅花瓣儿扒拉着玩。

要说院前的鸡鸭鹅也活跃了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们跟着那些大家伙一摇一摆,也不知伸颈不知叫些什么。才经历了野狼的浩劫,这些家伙们却又是没心没肺地争吵个不休。

弃儿被张暮烟叫走,去林间小屋不知忙些什么去了。于是乎,这养鸡喂鸭的重任便落在了家中两个小孩子身上。

只见沈肆沈伍一人抱着一大捆草料,遮挡了视线,看不见脚下的路,便是摇摇晃晃地走向院内的鸡鸭群。

“哎,慢些......”

见那两姐弟走路跌跌撞撞,似是要摔倒,陆花间忙得站起,便是要上前去扶。

祁玖却是伸手拦了他,随手沏了另一杯茶,将茶盏递给他:“让他们放手去做便是,怕甚。”

再转回视线,便是瞧见姐弟俩将这草料稳稳当当地放进了喂养用的食槽。

屋檐之下,消融了的积雪化作淌着细雨般的水流,自那檐角滴落。底下是块大石头,时而被那水滴激得发出“啪嗒”的声响。也不知何时才能“水滴石穿”。

又是一朵寒梅被寒风自那枝头吹落,飘飘悠悠便从祁玖面前落下。下一瞬,便见那小狼崽一个猛扑,作势要逮住那朵花儿。

不料,祁玖伸手一捞,那小狼崽就这般稀里糊涂跳进了祁玖的怀中。就见它扑腾老半天也无济于事,最终只好乖巧地趴在她的怀中。

伸手轻抚,顺着小狼崽灰黄色的皮毛,她轻笑道:“我便说予你听。”

说说那疯婆子,说说那赖皮赵,说说那杀不灭消不尽的野狼,还有那突然出现的神医与哑女。这一切,她都说予他听。

可以知晓的,是这个村落曾经的确有过一种古老的祭祀。那村子中央突兀的长弄堂说不准便是那时建造的,用于祭祀行游的长道。只不过疯婆子疯了几十年,这些祭祀也早该废弃了。

祁玖忽然道:“花间可曾听闻山神的传说?”

“不曾。”他茫然应声。

“那是自然。哪儿有什么神明,不过是世人用以掌控的把戏罢了。掌权者掌控人心,世人用以掌控自己。也不过是些聊以慰藉的把戏。所谓山神,不过是我与张暮烟杜撰的玩意罢了。”

所谓山神的传说,不过是她们几个编出来吓人的把戏。

“花间,你要知道,这世上自然是没什么神兵玄器。只要用好了,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皆是至上神器。”

祁玖话头一顿,又问道:“花间,你可知何谓‘信仰’。”

人活着,便是要有信仰。人可以信神,信佛,亦可信些别的事物。信仰,那是支撑一个人存活下去的最基本的精神支柱。

在这偏僻的村落,没了神婆的村民们正如没了信仰。寻不得这种凝聚力,也没有外来的新论,这村子便是很快就会衰落。

而“山神”的存在,便是提供了一个新的“信仰”。虽不知这村子曾经的信仰究竟为何,但这疯婆子已经死去,唯一知晓些细枝末节的也就那几位老婆子。

简言之,如今的村子,尽在掌握。

“那妻主......可有信仰?”听了这番光怪陆离的话,陆花间不禁纳罕道。

祁玖只是笑,抿了口茶,却没有看向他。

“我的信仰......始终只有我一人。”

她祁玖,不信神,不信佛,亦不信邪。无论是在那战场,在那朝堂,或是在这凡世,她能信的只有自己一人。当然......现在还多了陆花间。

再说那神医。早有世间传闻,神医名拾光。尊称一声神医。

来到此地后,那哑女便是一直同他住在一起。也不知两人之间关系究竟是什么,只是关系较为亲密。谁人知晓呢。

那日夜晚,张暮烟受了伤,便是祁玖和弃儿一同跟随哑女去了那山中小屋。

小屋简陋,祁玖却是在那儿见着了一个熟悉人物。正是这传闻中的神医。

祁玖却是记得他。

一场战役,不知为何军营中有不少将士染了顽疾。眼看着便要全军覆没,那般危急的情景,连宫中赶来的太医都是束手无策。

唯有他,一介男子却有着出神入化的医术。银针布下,再添上几剂药方,那顽疾便是除去了。

这世上行医的大都是女子,会医术的男子便是少之又少。像拾光这般相貌不凡,医术高超的男子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祁玖这才对他有些许印象。

只不过......也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竟是落到了这双目失明的下场。隐居于这深山小屋。

张暮烟才被扶上床,便见得他几针下去,便是封了几处重要穴位,止当即了血。

幸好那张暮烟也是个机灵的,反应敏捷。那箭矢只是堪堪刺破了几条小血脉,倒也无碍。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稍加修养几天便可痊愈。再过了些许,那原本脸色惨白的她也缓缓转醒。

她向祁玖问道:“你们可是真心想在这村里待下去?”

祁玖点点头,只道自然是想要在此地待下去。

“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张暮烟沉思着,倒是收了平日里的嬉皮模样,同祁玖她们讲了一些只有村子里的老人才知道的祭祀事项。

这才有了第二日的好戏。

起初那些村民自然是不信的。奈何这般迷雾遮掩,又是心事高悬,便也跟着稀里糊涂信了这“山神”。

再说那野狼山,自然是野狼众多才以得名。

照理来说,这些野狼存于山上,自是抵不过那严寒冬日。哪怕数量众多,也会有食物短缺,气候骤降的原因,数量骤减。哪儿会有前几次遇到的这般数量。

在那深山之处,有着两群野狼。一山不容二虎,自是更容不下两个狼王。

而小狼崽,大抵便是那其中一位狼王之子。狼王多子,若想成为狼王,自是要除去那各式的狼子。照理说,被遗弃的狼崽应当不被狼群重视才是。可小狼崽那日却被狼群掳去。要不是祁玖那日上山救下,只怕也是会惨死其他狼崽之口。

这些不寻常之处,极易推出......山林深处的那位神秘人,才是罪魁祸首。只怕是狼群的那些活动,两王之争,皆是出自神秘人的手笔。

还有张暮烟遇袭一事,那躲藏于浓雾之中,对那山林间的地形极为熟悉的神秘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那沈家,祁玖自然是认得的。

沈家大人在世的时候,祁玖尚未当上大将军,不过是个勉强能登上朝堂的将士罢了。

能来此地倒也算是得亏了沈大人的书信。

当今圣上多疑,只怕祁玖辞官是假,养精蓄锐才是真。哪儿会想得到,祁玖真是想要寻个安静清宁的地儿养老。

这才能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好生修养,陪着自家夫郎。种田养鸡,逗逗狼崽。

还有那两个孩子,祁玖默许陆花间将他们自那镇上带回来,自然也不是因她一时软了心肠。

这世间也不知有多少对苦情姐弟,自然也是数不过来的。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谋权篡位的她,哪儿会突然好心插手别人家的家里事只为救对姐弟?

要说这两个苦命的孩子,若非等闲之辈,也不会在这沈宅府邸存活这么长的时间,长到这般岁数。自然是有祁玖看中的地方。

一言以盖之,不过是为了“利”。

祁玖同那沈家家主所图,倒也有些相似。皆是为了“利”。

只不过祁玖所图的,可不是那几两银子的“利”。

而是陆花间欢喜。

要知道,自家夫郎的笑,可是值千金。夫郎一笑,千金入账。

这些扰人心烦的事物,哪儿用得自家花间烦心呢。有她在,便够了。

“花间,你我二人在此地安心住下便好。”

这里不会牵扯那般扰人尘世。

只有你我二人。

语毕,那不知何时飘扬起的细密小雨,早已沾湿衣襟。疏雨初歇,两人皆是站起。

祁玖提着衣摆朝他奔来。

他便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直至自家妻主扑进自己怀里,双手环上自己的双肩,微凉的额饰贴在的他的颈间,反倒令他更恍惚了几分。

“现在推开的话,以后都不抱了哦......”因着她的脸埋在他的颈间,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陆花间才想松开的手又堪堪揽在了自家妻主腰间。杨柳细腰,只得盈盈一握,余光中瞥见的那抹皓颈更似凝霜雪。美人在怀,他却站着不敢动弹了。

直至许久过后,祁玖才笑吟吟地自他怀中起身站稳身子,拉着他的手便要转身跑:“花间!走,我带你去田里转转!今儿早还瞧见播下的种子像是要破土了!”

陆花间自然是一副懵懂愣怔的模样,任由着自家妻主拉着自己向前奔去。

牵着的双手紧紧相握。

注视着面前女子的身形,他蓦得柔和了目光。

陆花间忽得又想起了那一日的烟花大会,漫天绚烂。

身为京城贵公子的他,遇见过各色人物。那些所谓的达官显贵,才子佳人,也不过是如同天空中绚烂一时的烟花。

唯有祁玖,是闪耀在他心中,照亮了他整个人生的璀璨星辰。

是他愿意为之追随一生的光耀晨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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