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城西的桂花落了

看着周茵眼神里的晦暗莫名,林北一微微叹一口气,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是被情绪裹挟至此,说出的话也是口不择言。

其实当参与到这个案件开始,她心里就钉着一根刺,想拔拔不出来,就那样刺挠着她的心,总是不同于平时理性的自己,每每都有些失控的感觉。

她自然知道周茵想从自己这听到什么,她感到疲倦无非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仅仅被一笔她看不上的钱就抹杀过去。

杨楠自杀事件与那么多人直接或间接关联,可到头来个个摘的干干净净,似乎真就杨楠一人自己作死一般,这当然不公平,司法正义可不是这样来显示它的公平正义的。

可林北一又能说什么呢?无非劝劝周茵,她知道她赤诚热烈,正义勇敢,可这世间很多事不是正义勇敢就能解决的。

可一想到杨楠自杀,她又怒其不争。

脑海里浮现母亲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当时她的母亲不像杨楠,她是正面朝下跳下来的,整个人都是趴在血泊里。

这些都是后来自己的父亲说给她听的,她并未亲眼看到。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影响,所以她内心自认为他们跳楼的人都是自私的,虽然杨楠是被人推下来的,可那日看着杨楠就那样躺在血泊里,林北一情绪便开始不可控,才会与周茵对峙,如今说出的话竟也是这般伤人。

可她的母亲当时在跳下来时在想什么呢?有没有想过她遗留在世上的两个孩子当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林北一面上浮现一抹痛色,看着眼前早就搅得没了花色的咖啡,她端起饮了下去。

真苦啊!

舌尖的苦涩与喉间的滚烫让得林北一眼里蕴了些湿润。

周茵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过多关注林北一的变化,抬眼看时,就看到她端起咖啡几乎将咖啡一饮而尽。

“烫……”

她突然提醒道。

看着林北一放下咖啡杯,眼里蕴含的湿润,周茵以为她是烫着了。

“服务员,来一杯冰水。”

林北一也不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周茵。

“哪有这样喝咖啡的?”

说着,周茵将服务员递过来的冰水递到林北一跟前,嗔怪道。

“是啊,哪有这样喝咖啡的?”

林北一心里这样想着,端起冰水抿了一口。

她侧目看着远处的桂树,未到秋季,并未看到桂花,她似乎想起什么。

“我母亲生前很喜欢种桂花。”

林北一苦涩的眼眸里多了些笑意,可在那浓浓的哀愁中,这点笑意也显得苦涩许多。

突然的话语让得周茵愣在原地,想起她一点都不了解林北一,只知道这人聪明,理性克制,严肃认真。可她的家庭,自己从未了解过。

“她说‘生前’。”

看着她清冷眸子里化不开的哀伤,周茵不知她遭遇过什么,便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凝眸看着林北一,眼前这个不再倨傲的女子竟是多了些脆弱,周茵心疼的看着。

“你该去看看赵明傅。”

林北一突然说道,眼里有了笑意,语气也轻松许多,两人好像默契的都不再提杨楠这个案件,事已至此,他们该做的都做了,至于结果,连杨楠的父母都坦然接受了,她们又能怎么样呢?

“毕竟人家对你有情不是吗?”

见周茵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林北一嘴角微牵说道。

“咳咳……”

被刚喝进口的咖啡呛了一下,周茵瞬间面色潮红,半晌后,气息终于平稳,她缓缓说道:“我与他没关系,只不过他一厢情愿罢了。”

“哦?是吗?”

林北一眉头微挑。

语气里满是不相信。

“林教授怎么开始关心我的私生活了?”

周茵不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的想法里,总觉得林北一像一个工作机器,永远这么理性严谨的运转着,如今她竟然主动提起自己的私生活,这让她不解。

“是你说的,想知道的直接问,不用查的。”

林北一清冷的声音里突然升了一个调,让旁人听起来竟是有些撒娇的意思。

但周茵可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只是却也无法反驳,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

杨楠案件过后,日子又恢复成琐碎平常,周茵按时上班,林北一按时上课,各自毫无交集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可周茵总觉得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大概是对生活好像有了期待。

开会时,白炽灯照耀下,总是恍惚那道身着深V领衬衣的女子坐在那里,抓捕小偷时,路尽头站着一道清冷身影。

她大概魔怔了,这是这么多天林北一一直闯入自己生活后她给自己下的结论。

至于赵明傅,她自是不可能去见的,这么多年,她都不明白赵明傅怎么会喜欢自己的?说实话他们之间并无交集。

周茵把刚整理好的卷宗往桌上一推,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窗外的阳光斜切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块亮斑,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浮沉,像极了她这些天乱糟糟的心绪。

“周队……302室的纠纷调节完了,双方签了和解书。”

李铭抱着文件夹进来,见她对着空气发呆,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知道了。”

周茵回过神,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看着小李穿着的白衬衣,脑海里浮现那抹清冷的白。

“对了,周队。”

小李翻着文件,突然抬头,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杨楠案,赵英东已经放出来了……”

“我知道”

周茵点点头,眼里神色晦暗难明。

“另外他……他还托人送过来一面锦旗,说是感谢咱们。”

全警队上下都知道周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心里很不痛快,可自己接到送给周队的锦旗,不说也不行。

周茵猛地抬头,站起身,双拳紧握,这人当真是欺人太甚,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竟嘲笑我至此……”

可随即,周茵又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杨楠趴在地上的尸体的场景,这些都犹如块没烧透的炭,埋在心里不时泛着烟。

……

周茵把最后一份卷宗归档时,夕阳正顺着百叶窗的缝隙爬进来,在地面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她盯着光带里浮动的尘埃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指尖无意识敲打的节奏,竟和那天咖啡馆里林北一搅动咖啡的频率重合了。

这一个月来,局里的打印机似乎总在重复吞吐杨楠案的收尾文件。每次听见纸张划过滚轮的沙沙声,她总会想起林北一仰头喝咖啡时的样子——喉结滚动的弧度,被烫得微红的眼角,还有那句带着自嘲的“哪有这样喝咖啡的”。

小郑抱着一摞报表经过,见她对着空荡的档案室发呆,忍不住打趣:“周队,您最近总走神,是不是被上次那个林教授‘传染’了?听说搞心理学的都爱琢磨事儿。”

周茵手一抖,钢笔在报表上洇出个墨点。她含糊地应了声,目光却飘向窗外。楼下的香樟树落了满地叶子,环卫工人正弯腰清扫,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隔着玻璃传上来,钝钝的,像敲在心上。

那天从咖啡馆出来,她绕去了江海一中。警戒线早就撤了,鲜血的血迹早就被打扫干净,楼下的花坛里新栽了几株月季,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看着倒比杨楠留在证物袋里的照片鲜活。

她站在楼下仰头望了很久,直到脖子发酸,才发现自己竟在数那扇开着的窗——林北一曾说,人在绝望时总会下意识留一线生机,可杨楠当时,是把所有窗都锁死了的。

夜里整理旧物时,她翻出个褪色的笔记本,是刚入警队时记的。

某一页边角卷了毛,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正义就像咖啡,再苦也得慢慢品。”字迹旁边画了个丑丑的咖啡杯,杯沿还溅着几滴墨。周茵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想起林北一喝冰水时的眼神,清亮亮的,像藏着星子。

她起身冲了杯速溶咖啡,学着林北一的样子一饮而尽。苦涩瞬间漫过舌尖,烫得她眼眶发湿。

窗外的月光落在空荡荡的沙发上,她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天反复琢磨的哪是案子,分明是那个总穿着白衬衫、说话带着清冷气,却会在递冰水时轻轻碰她手背的人。

兜里手机一阵震动,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好久不联系的林北一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城西的桂花落了,比去年早了三天。”

周茵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晚风带着桂花香飘进来,甜得发腻。她想起林北一曾说过,她母亲生前最爱种桂花。

原来她们已经三个月未联系过了。

她盯着这段文字好久,好久,就到桂花香充斥着鼻息,以及五脏六腑。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不断斟酌,终于回了一句话:“城东的桂花也落了,满地都是。”

放下手机时,咖啡已经凉透了。周茵端起来慢慢喝着,这次没觉得苦,反倒尝出点若有似无的甜,像那天林北一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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