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萧策唇角微扬:"见你批注《孙子兵法》,见解颇新。若夫人有兴趣,书房典籍尽可取阅。"

"当真?"她明眸粲然,"妾身正欲多读些兵家典籍。"

"自然。"他语带关切,"然须量力而行,勿要过劳。"

二人从诗书谈到史策,自北疆风物说到京华轶事。萧策惊觉这女子不仅知书达理,更兼胸有丘壑,诸多见解竟与他不谋而合。

暮色渐起时,他轻道:"回罢。"

书房内烛影成双,她为他斟茶,他邀她同座。一个执兵书,一个握史卷,偶尔交谈数语,满室静好。

沈清辞偷觑他专注侧颜,只觉岁月静好莫过如是。

腊月朔风凛冽,雪籽叩窗。沈清辞正执笔理账,忽见侍婢春桃疾步入内,玉容带愠:"夫人,外间皆在非议将军!"

笔锋微滞,墨迹氤氲。她缓缓抬眸:"且细说。"

"各府女眷皆传,将军失却兵权,不过空衔勋爵...更有户部李夫人当众妄言,悔与府上往来。"

沈清辞搁笔临窗,望庭中枯枝乱颤,眸底凝霜。镇北十年浴血,竟换得如此薄凉。

"勿令将军闻此烦忧。"声线平静无波。

春桃急道:"难道任人轻侮?"

指间绣纹微蹙,她目色决然:"自有计较。"

三日后长公主设宴,特帖相邀。临行时萧策自书卷间抬首,见她身着月白襦裙,外罩貂裘,不由问道:"赴宴?"

"长公主赏花宴。"她为他整饬案头书卷,"必不令将军蒙羞。"

萧策目含忧色:"流言蜚语,勿要勉强。"

至公主府时,满座珠翠皆投来窥探目光。沈清辞从容见礼,方落座便闻李夫人扬声道:"这红梅虽好,根脉若损,终将凋零。"言毕睨视而来。

满座寂然。沈清辞轻抿茶汤,缓声道:"花木荣枯,在根本厚薄。浅根者遇风即折,深植者历劫犹生。"

李夫人勃然色变:"此言何意?"

"妾身就花论花。"她起身直视对方,"倒是夫人话藏机锋。吾夫十七戍边,二十封将,十年饮血护国安民。今暂养疴,竟成'废人'?不知较之背后嚼舌,趋炎附势者,孰贵孰贱?"

满座女眷皆垂首。李夫人强辩:"不过戏言..."

"戏言?"沈清辞冷笑,"若妾身戏言李大人克扣军饷,夫人当作何想?"

对方霎时面如土色。沈清辞转向长公主:"妾身失仪。"

长公主莞尔:"正当如此,以正视听。"

宴罢归府,见萧策候在门廊。他接过貂裘:"受累否?"

她忽觉委屈,目泛水光:"他们谤你为废人..."

萧策将她揽入怀中:"知你今日所为,甚慰。"

仰首望他,语带坚毅:"纵举世谤议,妾必护将军周全。"

他俯身轻吻其额:"吾与卿同守此家。"

自赏花宴后,京中流言渐息。萧策箭创痊愈,已能如常练剑。

是夜,沈清辞于书房誊录兵书,忽闻庭中剑鸣。推窗见月华如水,玄衣身影腾挪起落,剑光若银蛇游走,气贯长虹。

她不觉凝眸,方知"少年英雄"非虚誉。

萧策似有所觉,收势回身。四目相触间,她急垂首佯装阅卷。

"可愿共赏月色?"他叩门相问。

书案前,他执起她誊录的兵书,但见簪花小楷工整清丽,生僻字皆附注音释义。

"笔精墨妙,尤胜当年。"他由衷赞道。

她颊生芙蓉:"闲来习字,岂敢与将军相较。"

月华满庭,二人并肩徐行。至石榴树下,萧策仰观枯枝:"来春当发新蕊。"

"此树乃将军十七岁手植,"她浅笑,"年年花发似火,福伯常言将军当年愿其如镇北军般深扎根脉。"

他目露讶色:"这些琐事..."

"将军待将士之情,妾身感佩。"

行至莲池,见数尾锦鲤破冰嬉戏。她忽道:"明日命厨下制鱼糕,可好?"

"正合我意。"他含笑应允。

清辉之下,她暗忖:若得常伴君侧,岁月静好,夫复何求。

"待北疆平定,"他忽执其手,"吾当卸甲归田,与卿长相厮守。"

玉指微颤,她望入他诚挚眼眸:"妾当候君归。"

月影成双,渐行渐远。她知道,有些情愫早已在无声处,枝繁叶茂。

时日渐暖,萧策与沈清辞已惯共案而食。

是夕膳桌,陈红烧羊鲊并清蒸鲈脍。沈清辞箸取莹白鱼肉,细心剔刺后奉入萧策碗中:"此鱼甚鲜,将军尝之。"

萧策品罢颔首:"北地苦寒,罕得此味。"

她又布羊肉:"多进些补益元气。"

见碗中堆叠如丘,他亦夹羊腩置其碟:"勿独顾吾。"

相视莞尔,满室生春。

食至半酣,萧策忽问:"夫人幼时最嗜何味?"

"先母手制桂花糕。"她目染轻怅,"甜糯合度,桂香清远。自慈母见背,再未尝此味。"

萧策心绪微沉,方知从未问其家事。

"明日命厨下制之。若不合意,当携卿遍访京中名铺。"

"谢将军垂念。"她展颜如初。

"闻令尊曾任御史,可曾授尔殊艺?"

"家严尝教诗书礼易,更重立身之道。谓女子亦当怀瑾握瑜,不坠青云之志。"

萧策拊掌:"诚哉斯言!夫人慧心兰质,殆承门风。"

"尚有一事未禀。"她目含狡黠,"幼时曾偷习兵法。家严云:韬略非独战阵之用,更可明心见性。"

"卿亦通武略?"萧策惊异。

"不过管窥。"她赧然,"安敢与将军论兵。"

"女子晓兵,凤毛麟角。"他目露激赏,"来日可共参详。吾授实战,卿献新解,或得珠联之妙。"

"当真?"她明眸粲然,"妾渴慕兵道久矣!"

言谈间自孙吴至管晏,由古今兴衰及黎庶疾苦,竟觉相见恨晚。

膳毕烹茶,萧策忽道:"腊八将至,京中庙会颇盛,可愿同游?"

"妾未尝观此盛景!"她喜动颜色。

"便如此约。"他凝睇她欢欣眉目,暗誓永护这片赤诚。

腊八晴好,萧策携沈清辞微服出府。市井人声鼎沸,朱灯缀满长街,糖香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见糖画老匠运勺如飞,琥珀糖浆顷刻化作彩凤。沈清辞眸映星辉,萧策遂牵其腕近前。

"姑娘要什么式样?"

她转盼萧策:"将军属意何物?"

"卿所择皆善。"他目含戏谑。

玉颊生霞,她细声道:"烦作玉兔。"

糖兔既成,萧策接来递过:"仔细黏衣。"她轻咬糖画,笑靥甜胜蜜饯:"将军也尝。"遂举至他唇边。

甜意入喉,他忽觉半生戎马所求,不过此刻烟火人间。

暮色渐浓时,福伯候于府门:"有旧部求见。"

书房内,赵虎风尘仆仆呈上密信:"张副将克扣军饷,驱赶老兵家眷..."

萧策阅信色变,忽闻门扉轻响。沈清辞奉茶而入,观其神色:"妾或可效劳。"

"愿闻其详。"

"先接眷属入京安置,再托王大人密奏圣听。"她眸光清亮,"如此既不涉兵权,亦全将军仁义。"

萧策执其柔荑:"总累卿劳顿。"

"夫妻本应同心。"她垂眸浅笑。

数日后,京郊别院迎来北地眷属。沈清辞亲往抚慰,萧策从旁相助。是夜月华如练,他揽其肩曰:"待此事毕,当请辞兵权,与卿白首。"

怀中之人数息应道:"妾当永伴君侧。"

时值孟春,沈清辞正执剪修枝,忽闻府门喧嚷。见一锦衣公子携仆立於阶前,神色倨傲。

"可是萧夫人?"那人目光轻佻,"吾乃吏部尚书之子李轩,特来相求。"

"公子请明言。"

"家父遭劾,望萧将军御前美言。"他逼近半步,"若肯相助,李家必当重谢。"

沈清辞眸色转寒:"将军养疴期间,不问朝政。公子请回。"

李轩冷笑:"夫人莫要恃宠而骄!"

"何人在此放肆?"萧策骤至,将妻子护在身后。玄色常服无风自动,不怒自威。

李轩气焰顿消:"在下......"

"滚。"一字如冰,惊得众人退散。

萧策急执妻手:"可曾受惊?"见她摇首,复沉声道:"日后见此辈,直接驱离。"

沈清辞忽觉有趣:"将军莫非......饮醋?"

他耳际微赤,别开视线:"唯恐卿受委屈。"

"妾自有分寸。"她轻握其掌,"必不令狂徒扰将军清静。"

返室奉茶时,萧策凝睇她忙碌身影:"府务不必亲劳。"

"此乃妾本分。"她嫣然,"但得将军心安,便是妾心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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