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倾猛地睁开眼睛，刹那间气血翻涌、灵气紊乱，他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咳咳——”

黑夜里，落在草地上的鲜血无声无息地融入脚下肥沃的土壤中。

“你喜欢她？”

耳边忽地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他凝神静听，却无法分辨声源。

向日倾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什么也没看见。

“你喜欢她？”那细小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他直起身来，从乾坤袋里掏出清心丹服下：“你是谁？与你何干？”

“我可以帮你啊。”那声音欢快起来，一阵风吹过，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强行转身，“她就在那。”

姜雪容站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双目紧闭，神情空白。

“师姐？！”向日倾瞳孔一缩，猛地冲了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师姐？！”

姜雪容没有反应。

“你把我师姐怎么了？！”

“别急。”那声音无辜道，“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像你一样。”

向日倾眼神警惕，他藏在袖中的手一翻，数张符篆夹在指间：“你想干什么？”

“想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吗？”那声音不答反问，语气充满了天真的蛊惑，“你猜，她会像你梦见她一样梦见你吗？”

他眼神一暗，肩部用力，手中符篆即将甩出，但下一瞬，他的手被猛地攥住，他错愕转头，却见方才还毫无反应的师姐忽地睁开双眼，眸中杀意闪过。

她攥着他的手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扬起，灵力霎时凝聚，五指并成爪状，急速袭向他！

向日倾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侧身躲开，但出于对师姐的信任，并没有反击。

那道攻击并没有落在他的脖子上，而是猛地从他耳廓擦过——

姜雪容缓缓收紧手指，手中灵力萦绕成球状，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她松开拉着向日倾的手，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见她脸上熟悉的淡然平静，心中一喜：“师姐，你醒了，你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

他这才分出心神去看她手中的东西，灵力屏障里有什么发光的东西飘来飘去。

“这是刚刚说话的东西？”它竟然藏在他的耳朵里，“是萤火虫？”

“不是。”姜雪容松开手，手中灵力消散，那东西的光芒也随之暗淡，然后隐身于黑夜之中。

她将灵力运至于双目，眼前画面瞬间改变，无数同样的光点在空气游窜。

密密麻麻，满山遍野。

“是种子。”这片蒲草丛的种子。

向日倾有样学样，看着蒲草从里到处随风飘荡的光点，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这难道就是我们要找的九子蒲？！”

姜雪容看了他一眼，算是知道他为何不回营地跑这里来了。

他被她看得一激灵，突然想起来这次是他没跟她商量自己跑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空气里忽然传出无数道细小的笑声：“嘻嘻嘻——”

“猜对了哦，可惜没有奖励哦。”

“晚辈有事相求，还望前辈出面一叙。”

“你认识我？”那道声音微微扬起，似是好奇，但不等他回答，它便又自顾自道，“不重要——”

它嬉笑两声：“凭什么你有事相求，我就要出来？”

“凭这个。”姜雪容打了个响指，一簇幽蓝的火光在她指尖浮现。

向日倾顿时心领神会，也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橙红色的火光：“前辈踪迹难寻，但这片蒲草丛却根生于此。”

“你们威胁我？”那声音仍旧在嬉笑，带着天真的残忍，“那你们烧呀，反正我本来就要杀了它们的。”

“它们？它们不都是前辈吗？”他声音从容不迫，像是有十足的把握它会同意，“它们若是都烧了，前辈的神识恐怕就要大伤了。”

他提前了解过，九子蒲乃雌雄同体，若是踏入修行凝出神识，那自交结出的种子便如同分身，每诞生一株，便有一缕神识附着其上。

两人方才用灵力目视所见的光点，便是它分散在种子上的神识。

“前辈可考虑好了？”他不急不缓道，“事先说明，我这丹火可是风扑不灭、水浇不掉。”

那道将将要起的大风戛然而止，空气里活跃的光点也再次蛰伏了起来。

无数种子上的神识逐渐汇聚，一道身影在黑夜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穿着草裙、扎着两羊角辫的小姑娘，她瞪着眼睛看着两人：“你们想干什么？”

向日倾看清她样子的时候愣了一下，根据《奇景》上的记载，星海森林里的九子蒲已有千岁，万万没想到化形出来竟是个小女孩。

他灭了手中丹火，谦谦有礼地拱手道：“我们想要前辈赐药。”

“……什么鬼？”

“我们想要九子蒲同株同生的雌雄花蕊各九两。”

“……就这个？”小姑娘甩了个辫子翻白眼道，“这不到处都是，你们自己不会摘呀。”

“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凡品，少有蕴含灵力的几棵也才不过凝识境，而我们想要达到超凡镜品质的。”

“我看你是疯了吧？！”小姑娘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自斩修为帮你，你要烧就烧吧，反正这药我不给。”

向日倾微微一笑，似乎不觉得自己提了一个离谱的要求：“前辈，就算你强行吞噬分身神识，你的神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随着播散种子成几何倍数增长，它的神识分散速度会渐渐强于增长速度，最后本体的神识也会渐渐消散趋近于无，而眼前这位，恐怕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是又怎样？”小姑娘的身影渐渐淡去，“要死也不会便宜你们。”

“可我如果有办法让你不死呢？”

她的身影瞬间凝实，射过来的目光藏着冷光：“你什么意思？”

“我有一套功法，或许能改善你的状况。”他说的倒是实话，“但效果如何我也不敢确定。”

“打个巴掌给颗枣，你倒是会算计。”小姑娘眯着眼打量他，“可我凭什么为了一个可能就为你自斩修为，如果效果不好呢，那我岂不是雪上加霜？”

“前辈这话说得，好像给了我九两花蕊就会死了一样。”向日倾表情也淡了，“我们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前辈的诚意我们可看不见一点。”

“我们要东西不要命，不过——前辈不会觉得，我们只能放火烧草，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小姑娘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了姜雪容上，她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莫大的威胁。

这个人是真的能杀了她。

“东西给你们可以。”小姑娘忽然笑了，笑容天真明媚，她指着向日倾说，“只要哥哥先过来把东西给我，我就把东西给你，还可以免费附赠一个礼物。”

向日倾被她这句“哥哥”恶心得够呛，姜雪容盯着她开口：“我来。”

她确实不想为了一个不存在的蛊杀人，但这不代表她便任人宰割。

“不不不不，我可不喜欢姐姐，我只要这位哥哥，你们是不愿意？看来你们的诚意也不怎么高啊。”

向日倾拦住了姜雪容拔剑的手，缓缓走向那位装模作样的妖修。

在她露出得意的笑时，他却皱着脸道：“前辈已经是成百上千孩子们的爹娘了，晚辈可当不起你这声哥哥。”

“你放屁！”小姑娘面色一变，牙都要咬碎了。

播种的事怎么能叫生孩子呢！

姜雪容向前一步，手握在剑柄处，随时准备出手。

被她庞大的杀意笼罩，披着小姑娘皮的妖修面色一僵。

向日倾带着师姐给的底气，走到她面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本书，然后朝她伸出手：“要给就同时给，前辈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她盯着他忽地又是一笑：“当然不会。”

她伸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灵力一摄，细如金粉的花蕊飘落在她手心：“不就是雄雌各半的花蕊嘛，给你。”

向日倾面色一喜，他刚要伸手去接，却被她躲开：“我说了，我还要附赠给你一个礼物。”

她面色因为修为倒退白了几分，但唇边的笑容却十分不怀好意：“附耳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朝师姐安抚地看了一眼，而后依言照做。

姜雪容能看清她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

既然是传音入耳，那又何必让他附耳。

肯定有问题。

不知道那妖修说了什么，他的瞳孔骤缩一瞬，面色陡然间惨白几分，看着竟不比她好上多少。

果然有问题。

姜雪容握着剑柄手微微用力，灵力顺着手臂的星脉凝聚，可向日倾忽地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他将手中的功法给她，又将妖修手里的花蕊抢了过来，而后便转身朝姜雪容走去。

妖修也不在意，看着两人笑嘻嘻地摇着辫子：“合作愉快。”

向日倾却是客套都不想和她客套了，拉着师姐就要走。

但姜雪容却没动，她一扬手，一个繁复精美的火形法印朝妖修飞射而去——

妖修面色一变，身形骤变想要躲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形法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死死地烙在了她的右肩上：“这是什么？！”

她彻底失了态，声音陡然间变得尖锐高昂，却又夹杂了几分男性的粗粝。

姜雪容眉眼不动，淡淡道：“追踪用的，若是出了问题，你是跑不掉的。”

妖修深深喘了口气，眼神发狠：“你不信我。”

姜雪容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不然呢？”。

妖修披着小姑娘的皮，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姐姐多虑了。”

向日倾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前辈——”

他一张口，她就猜到他想说什么爹啊娘啊的，眉头一跳，急忙改口道：“道友，道友！”

这厮能不能别提年纪的的事？！

“两位道友东西已经拿到了，慢走不送。”她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了。

“你之前问他，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姜雪容却再次开口了，“你是在骗他，还是说——”

“你看得到我的梦境？”

她的眼神极淡，泛着刺骨的冷意，平静却极具杀伤力，锋利得像是能看破一切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