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宋子慕,已过去两月有余。
临近六月,花开的多了,天也渐暖。
可她却裹着藕荷色的披风,身形更加消瘦,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她站在山涧,定定看着他,仿佛下一瞬就会碎掉,任风将她带离世间。
他看着她,想唤她,却口不能言。
她挥了挥手,有人走过来,扶着他,将他带到她的面前。
看向他身后的背篓,她的眸色渐渐柔和:“你背的什么?”
“酒。”他嘴唇干涩,不敢看她。
自伤好了以后,上官星辰让枫肆安排他去酒坊做工,柳如霜和钟绮云也各自去了附近御虚书院经营的绣坊和书院。
他不知何时开始嗜酒,所以总是用少许工钱抵几坛酒回来喝。
“你酿的?”她笑了笑,恍若在哭,“肯定很好喝。”
“可惜,大夫说我有了身孕,不宜饮酒。”
他的心一沉,再次抬眸望向她。她拢了拢耳边被风吹乱的发,轻声细语:“我方才敲门,无人来应,还好你来了。”
那座院落的附近各色的花开的灿烂,它们围着她,衬得她异常孤独。
看他不说话,她看了那柴门一眼,身边的黑衣人人立马走上前推开门。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大袖衫,身影单薄,完全不像有身孕的模样。
他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心痛的不能呼吸。她却垂下眼睫,径自走进院落。
院落清冷,院子里有着淡淡的酒香。
她什么也没说,只看了看身后,黑衣男子立刻搬了藤椅放在她身后。她坐下,又看着他:“周公子腿脚不便,坐我身侧吧。”
黑衣男子点头,将院落里的茶几和藤椅都移了过来。
“坐下说话。”她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递给他,仿佛和从前一样,仿佛这两个月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愈发愧疚。
可她看向门口时,眼神却变了:“我听说,你和柳如霜成亲了。”
他不说话,端着茶盏的手却一顿,眼中溢满痛苦之色。
“江湖中人人称赞你们是神仙眷侣,恭贺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说我不过是你身边一个短暂的过客,说我配不上你,骂我是背信弃义的贱人。”
她怔怔的看向他,眼中盛着无尽的绝望,像个随时要被流言击碎的瓷人。
“子慕。”他唤她,颤抖着,心如刀割。
他想将她拥进怀中,想紧紧的抓住那个明媚天真的宋子慕,然而:“放肆!谁准你直呼夫人名讳?!”
那黑衣男子眉目冷冽的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怒斥道。
他觉得那黑衣男子的眼睛有些熟悉,却来不及细想他是谁。
“清风,退下。”她淡淡的抬眸。
那黑衣男子立刻收剑,立在她身后。
她靠在藤椅上,那手腕纤细的不堪一握,声音极轻,却带着无尽的怨恨:“我就是不甘心。”
“明明做坏事的人是柳如霜,为什么最后坏人却成了我。”
“今日我仔细看着,到了最后,被卷进这次滔天大浪里沉入深渊的人,只有我和师兄啊,周子骞。”
她唤他的名字。
她闭着眼,风吹着她的长发,将她的不甘吹满院落每一处。
风中有淡淡的花香。
她贪婪地呼吸着。
“夫人。”过了片刻,有个红衣人推门而入,来到她面前,恭敬以礼。
她笑笑,极轻的那种笑,带着不易觉察的恨意。
他还没明白她为何会那样笑,她突然起身来,搂住他的脖子,顺势坐在他怀里,梨花带雨的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子骞,我好想你。听说你与柳如霜成了亲,我的心都碎了,你怎能负我?”
他看那黑衣男子眼神不对,正要推开她,却见她眸色戚戚,又不忍,只是揽住她的腰肢:“我……”
话还未说出口,归家看到这一幕的柳如霜已经冲了进来:“宋子慕,你这个贱人!!”
那黑衣男子不等柳如霜靠近,已上前钳住她的胳膊,将她拦住。宋子慕却将他抱得更紧,全然不顾柳如霜的谩骂:“你已嫁做人妇,竟还没脸没皮的勾引别人的夫君!贱人!□□!!”
柳如霜不住地辱骂,像一个市井疯妇,全然没有半点当年梅花小筑柳如霜的侠女风采。她看向她,突然明白,这才是柳如霜原本的样子。
宋子慕只冲着柳如霜笑,眼里带着鄙夷:“清风,掌嘴!”
“第一,以你我如今的身份,你不能直呼我的名讳,合该唤我一声‘夫人’;第二,若不是你处心积虑夺走梅花小筑,又在之后背叛同盟,他周子骞,本该是我的夫君;第三,我只是学你的做派,对心爱之人投怀送抱,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当年你为了得到周子骞,不惜毁了梅花小筑和梨花山庄,害死那么多人,你这样又该叫什么?!”
她起身来,凝视着柳如霜:“你不是嫉妒我得到周子骞的爱吗?你好好看着,即使你嫁了他,他依旧是我的。”言毕,他回身,挑起周子骞的下巴,吻了上去。
周子骞的唇依旧柔软,带着花的甜香,她沉迷其中。
周子骞愣怔一瞬,接着回应她,像那时在梅花小筑。
柳如霜气得咬牙切齿,却无法说出一句话。因为清脆的巴掌声一直未曾停下。
“宋子慕!!”
正在两人沉醉了曾经的恩爱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宋子慕一惊,猛然清醒过来,惊惶的站起身。
上官星辰一身藕荷色的劲装,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气冲冲的将她拉进怀里:“你竟敢跑到这里私会野男人!!”
宋子慕恹恹的垂眸:“你去了梨花山庄,我以为你去找那位可人疼的姑娘,今日不回来了呢。”
上官星辰眸色幽深,眼眶微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
周子骞听了那些话,心里不是滋味,蓦然站起身来,怒视着上官星辰:“上官星辰,你既娶了子慕,就该一心一意好好待她。何况,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是啊。”上官星辰如墨的眸子瞥他一眼,嘲讽道:“阿慕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谢谢你提醒,我自然是一心一意待她的。”
“不像有些人,腿瘸了,身子也还是不老实。”
“你!”周子骞恼怒的握紧双手。
他知道上官星辰指什么,却无可辩驳,只气呼呼的盯着他。
“清风,停下吧。”宋子慕不再看他,只慵懒的躲在上官星辰怀里,森然一笑:“今日柳如霜如此无礼,拔了她的舌头!”
周子骞心头一震,双手握了握拳。
柳如霜想起身反抗,却被清风押着不能动弹。
“夫君救我!!”她满眼期待的看着周子骞,嘴里含糊不清喊,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周子骞望着她,紧皱着眉。那从来在她梦中俊朗的面孔,柔和里竟然带着一丝清冷,甚至看她时,眼神里竟然满是厌恶。
宋子慕嗤笑:“你害他瘸了腿,成了赤羽教的阶下囚,却还希望他救你?你真真是好不知廉耻!”
“柳如霜,我和周子骞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不是一向最喜欢散布谣言?更是口无遮拦,大肆宣扬你的爱慕之情?”钳住柳如霜的下巴,扯住她的青丝,让她与自己对视,宋子慕的眼睛红的要滴血:“我让你永远闭上嘴!”
她冷冷的盯着柳如霜,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上官星辰揽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手:“阿慕,小心动了胎气。”
她闭上眼,身体颤抖着,另一只手用力的握紧上官星辰的手臂:“周公子的酒很香,腹中孩子喜欢闻,每到月末,可以送些来吗?”
上官星辰眸色复杂,却还是点头应承:“好。”
她不再言语,却一直紧紧的靠着上官星辰,仿佛已心力交瘁,无力支撑。
上官星辰心疼的护紧她,如墨的眼眸里蕴含着怒气:“清风,还不照夫人的的吩咐去做?!别让她碍夫人的眼!”
“是。”
清风应了声,抓着柳如霜要走,却被一个冲过来的身影拦住:“且慢!”
宋子慕不看也知道是谁,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看了周子骞一眼。
周子骞一怔,随即拉过钟绮云:“母亲!!”
钟绮云挣开周子骞,护住柳如霜:“子慕,今日即便杀了她,你和子骞也回不去了。不如就此撂开手,各自好好的活着。”
宋子慕听着那话,只觉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周子骞看着,只以为她是害喜,却被那一抹鲜红刺得心生疼——那地上,竟是一口血!
她虚弱的倒在上官星辰怀中,周子骞疾步走过去,俯身看她,递给她一方洁净的手帕,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宋子慕眼神幽凉的看他,拿过手帕擦去嘴角的血:“钟绮云,你今日就是说破了天,我也不会放过她。”
清风看了一眼上官星辰,拖着柳如霜下去,不远处传来哀嚎声。
“宋子慕!”钟绮云听着不忍,狠下心,突然高声:“你好好看看子骞!”
说着,她拨开周子骞的青丝,露出颈上的伤痕,指着手上的疤:“你看看他这满身的伤痕!自打你和子骞在一起,带给他,只有无尽的麻烦!若不是你,他何至于沦落至此,算我求你,放过他,别再纠缠他!!”
“给他和如霜一条生路。”
话说到了最后,钟绮云的语气变得无奈而凄凉。
“母亲!”
“钟绮云!”
周子骞和上官星辰同时厉声。
不知为什么,宋子慕突然觉得六月的风好凉,仿佛在吹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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