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风吹着我的衣裙。
盛夏的夜晚,泛着微微的潮热。
夕阳慢慢的落下去。
我依然坐在藤椅上,和周子骞不说话,却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今日,钟绮云会被书院的琐事缠住,要很晚才回来。
柳如霜看见我,有片刻的惊恐,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跑。
“柳姐姐,别来无恙。”我示意清风追上她,捉住她。
清风将她拉到我面前,用那双纯澈的眼眸询问我的意思。
“柳姐姐,自古以来,罪人就该跪下忏悔。”我垂眸,不看柳如霜。
清风明白我的意思,踢了她膝窝一下。她立马跪倒在我面前,心有不甘的瞪着我。
我站起身,俯视脚下面目狰狞的柳如霜:“清风,按住她。”
“既然柳姐姐认罪,那么……”我把玩着上官星辰送我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柳如霜的肩头:“今日不论谁来,她都要死!”
柳如霜挣扎着,却无法喊出声。
如同无数次我的心血流不止,却不能发出任何痛苦的呼喊一样。
周子骞有一瞬的震惊,他想站起身,只是我面色冰冷回眸斜睨他的一刹那,他便重新安坐在藤椅上。
“怎么样?痛苦却不能发出呼喊的感觉好受吗?”
我俯下身去,扯住柳如霜的头发,逼她仰视我,又一刀刺进她胸口:“当年宋思懿和慕小夏,是不是也这样看着你?”
望着她因痛苦瞪大的双眼和眼睛里的绝望,我抽出匕首,又一刀刺进她的手掌:“就是这双手吧,能拿剑却偏偏要下毒的手?明明是一双行侠仗义的手,怎么就变成了一双恶贯满盈的手?!一双龌龊恶毒的手?!!既然是一双害人的手,就该割舍。”
柳如霜痛的眼泪流下来,满脸痛苦的挣扎。
我将匕首用力的转了转:“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那颗行侠仗义的心变了,变成了一颗龌龊恶毒的心,对吧?”
“既然如此,这颗心也不该要!”匕首猛然抽出来,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我的手一刻不停,匕首再次刺进柳如霜的心口,温热的血顺着匕首流下来,却浇不灭我复仇的决心。
柳如霜张着嘴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周子骞坐在我身侧,低着头,不看我,也不看柳如霜。
“你是梅花小筑柳如霜啊,江湖里人人称赞的侠女,怎么能变成一个背信弃义、狠毒阴险的恶贼?”
我掐住柳如霜的脸,这么多年的不解和怨恨在心头燃烧。我想起我那跳崖的师兄,想起苏家和耿家惨烈的一幕幕,想起我被逼着跳崖的那一日,想起所有人唾骂宋子慕的一句句。
匕首抽出来,鲜血再次四溅。
柳如霜浑身是血,绝望的微微侧头,瞥着周子骞,嘴里呜咽着,似乎在求救。
“柳姐姐,别看他,看我。”我掐着她的脸,让她看着我,看我满脸鲜血却嘴角带笑的样子,看我是不是像地狱归来复仇的修罗,让她感受当年梅花小筑被人围攻时我的绝望:“你有没有想过,与其这样痛苦,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可我不甘心。我要将你戳十个八个的窟窿,看你血尽而亡,才能解我一点点的心头之恨。”
我举起匕首,在柳如霜的脖子上笔划。柳如霜的瞳孔猛然放大,大张着嘴,似乎在乞求。
我不理会,猛然握紧匕首,一刀划在柳如霜的脸颊:“柳姐姐,当年我为了躲避追杀,可以做和尚,柳姐姐牺牲一下这张脸,也没什么吧?”
柳如霜捂着脸哀泣,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挣扎想起身,却被我一脚踢翻在地,上前踩住胸口:“你告诉我真相的那一天,有没有想过今日?你以为钟绮云还能救你?”
“柳如霜,让你苟活到今日,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我手起刀落,眼看匕首就要刺进柳如霜的小腹。
“子慕……”周子骞忽然拉住我的手,切切的看我,“够了。”
那一瞬,我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心疼。
尽管只有一点点,我却突然心碎。
“你想替她求情?”
我定定看着周子骞,只觉得心痛如绞,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我没忍住,“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眼看我要跌倒,周子骞站起身来要揽住我,却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上官星辰稳稳的接住我。
我紧握着双拳,瑟缩在上官星辰怀里,浑身颤抖。我的手不听使唤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木簪,猛地刺向颈部。
上官星辰眼疾手快的拉住我的手。
我的手紧紧的握着那簪子,身体不住的颤抖。我看着周子骞,眼中只有决绝。
既然他对柳如霜有同情之心,那么就血溅三尺,死生不相见。让他知道,他但凡对柳如霜有一丝丝感情,就是对我、对曾经我们感情的背叛。
让他永远记得今日的一切!
“阿慕,快松开!”上官星辰将我放在腿上坐好,握住我的双手,一迭声的唤:“阿慕!阿慕!!”
“来人,拖下去!”上官星辰气极,双眼通红的怒视着周子骞:“给我挑断他一根筋。”
“周子骞,自今日开始,你伤害阿慕一次,我便挑你一根筋,直到你只能爬着向阿慕忏悔!!”
我听着,心头一阵悲戚,蓦然又呕出一口血。
上官星辰抱起我,一边脚步匆匆,一边高声的喊:“快去找苏大夫!!”
我偏着头,恍然间看到了净翎师兄。
他站在桃花树下,口中念着什么,身姿绰约,遗世独立。
下一瞬,黑暗淹没了我。
宋子慕昏迷了好几日不曾醒来,昏迷中不时的吐血,急的上官星辰四处寻医问药。
周子骞听闻,不顾腿疾,跑到朝夕阁,却被清风拦下:“周公子,盟主交代了,你不能见夫人。”
“上官星辰,让我见她!”周子骞冲到门口,力气大的惊人,虽然被拦着,险些推开门闯进去。
上官星辰从朝夕阁走出来,睥睨着他:“周子骞,你今日为何见阿慕?你非要害死阿慕才开心吗?”
周子骞恍然跪倒在地:“她……如何了?”
“你方才想为柳如霜求情,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对吧?”秋叶簌簌的落下,上官星辰一袭白衣站在枫树下,面色清冷,凤眸中含着怒色:“柳如霜暗害她,你背叛她,你母亲为了你维护她的仇人,让她痛不欲生,几次自戕,险些就丧命。”
“如今,她若是得知柳如霜怀着你的孩子,她还能活吗?!”他垂眸,揪着周子骞的衣领,让他与自己对视,“周子骞,她见你一次,就会死一次。”
他痛苦的仰着头,眼中带着泪。
“她没有那么多条命,苏大夫说,她的心疾和心病,都与你有关,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她便要香消玉殒。”松开手,上官星辰自胸中舒出一口气,无奈而幽凉,“你若想保全柳如霜腹中的孩子,保全阿慕的命,就躲到我为你们寻得一处僻静处,让她永远寻不到你。”
“否则,阿慕知道此事,柳如霜一定会死,阿慕也一定会。”
“既然如此,上官盟主不如杀了我这个薄幸负心、背信弃义的小人,以解心头之恨。”周子骞仰着头,眼中是乞求,似是在等一个解脱。
“你以为我不想?!”上官星辰蓦然抽出清风的剑,逼近周子骞,眼角泛红:“周子骞,当年在归树峰,你以为净翎怎么会落崖?我让阿慕在你和净翎之间选,净翎为了不让阿慕为难,主动跳了崖。若当真让阿慕选,你也未必能活!!”
他看着他,就那么看着,眼中泛着浓烈的杀意,最后却隐忍着将剑归于剑鞘:“我答应了阿慕不杀你。”
“原来当年,她和净翎竟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垂着头,周子骞自嘲的笑了笑,语气里满是哀伤,“我答应了净翎护她周全的,到头来却是我害了她。”
“若是她知道,净翎为了你这等不堪之人跳了崖,她会心碎而死的。”上官星辰居高临下,凤眸睨着他,握紧双手。
“好。”沉默了半晌,周子骞抬起头来,看着上官星辰,红着眼眶,眸中星光点点:“我答应自今日开始,去你要我去的地方,永远不会见子慕。”
“可今日,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秋日的微风幽凉。
“去罢,她还未醒,小声些。”
上官星辰侧身,让出门口。
他负手而立,站在枫树下,静静看着远处的秋景。
进了门,看到躺在榻上陷入昏睡的宋子慕,抚摸每一处看得见的伤痕,他的胸口一直隐隐作痛:“阿婵,子慕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你与柳如霜成亲不久,她去见过你那一日,钟前辈说的那些话着实刺心,她回来时吐了血,昏迷许久。醒了以后,如同疯魔,总是自言自语钟前辈的话,整日不吃不喝,昏昏沉沉,不久便时不时伤害自己,好几次险些救不回来了。”
“这些日子总是好些,但也时常梦魇,醒来又刺伤自己,这腕上的伤痕,是前些时日摔碎了茶盏,自己割伤的。”
叶婵说着,心疼的眼睫低垂,险些要哭出声来。
他想起那日见宋子慕,她还强颜欢笑说,她调理着,好了许多。
不曾想,为了钟绮云的话,她竟然熬过了那么艰难的时日。怪不得那时见她,觉得她那般憔悴。
他握着宋子慕的手,觉得心疼的呼吸不上来。
“苏大夫说她的心疾本来就重,这心病眼看成了心魔,怕不知何时就……”见周子骞不说话,叶婵继续说着,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眼眶,“我和上官星辰总要日夜都看着她。”
“子慕,你这是何苦?”握住宋子慕的手,周子骞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仿佛下一瞬就要碎掉,“都是我的错,是我背信弃义,你骂我怨我就好,为何这般为难自己?!”
他跪在榻上,吻着宋子慕的手腕,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半晌,他终于站起身来,抚着她的脸颊,叮嘱叶婵:“阿婵,一定要照看好她。”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自当我是个无情无义的懦夫吧。”走了几步,他回眸,眼角还带着泪,“让她恨我。”
秋日的枫叶静默的飘落在上官星辰的肩头,望着远去的背影,他深深的叹息一声。
阿慕,在你心里,我永远没有星晖和周子骞重要。
星晖留下的伞,周子骞的伤,都能让你牵肠挂肚,可我心口的伤,你为何看不见呢?
终究,你还是恨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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