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飘扬，寒风猎猎。

屋子里，一片沉寂。

白衣染着血。

白雪也染着血。

苏鸣带着少年们收拾残局，而我缓步而上，向着江楚羽逼近，扬起嘴角：“怎么样？孔凌薇，大婚之日血洗赤羽教，为苏家报仇雪恨，高兴吗？”

“你终于来了。”孔凌薇的一身嫁衣夺目耀眼，她掀掉盖头，头上的羽冠绝美，与她很是相配，“我还担心你出了岔子。”

可是羽冠沉重，她一根根的拔下簪子，拆下那羽冠扔在地上，头上系着一根红色发带。

素净而娇媚，这才是孔凌薇本来的模样。

继而，她在江楚羽爱恨交织的眼神中，又脱去那身嫁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衣衫：“江楚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孔凌薇，你真的要这样逼我吗？”江楚羽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腕与她对峙，却不由心痛皱眉，“我娶你，让你做我的妻，已经是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你为何还要如此对我？！”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嫁给我心爱的人，相携一生，白首不分离！”孔凌薇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你害死了我的挚爱，还要我感激涕零的嫁给你不成？！”

“我早就说过，我恨透了你！！”

两个人红着眼眶。

一个是为现在。

一个是为曾经。

此时，朝夕阁突然火光冲天。

江楚羽眼光颤抖：“毒妇！你把星辰怎么了？！”

“放了一点小火而已，不至于损伤，但上官星辰和御虚书院怕是自顾不暇，来不及救你了。”

我笑盈盈的，慢慢抽出袖子里的匕首：“江楚羽，我说过吧，让你洗干净脖子等着！”

江楚羽忽然拉过孔凌薇，将剑架在她的颈上：“既然生不能结为连理，那就一起上黄泉路。”

说话间，朦胧突然接过我手里的匕首，当做暗器凌空刺向江楚羽。江楚羽用剑去挡，放开孔凌薇，朦胧挡在我身前，又快速的从袖子里挥出两柄利刃。

两只飞刀一只被江楚羽隔开，另一只却直中江楚羽的心口。

他呕出一口血，睁大眼睛看向朦胧：“你！”

朦胧回眸，感受到我的笑意，终于也笑了笑：“我说过，夫人的仇，我会替你报。”

然而，话音刚落，叶婵和清风满身风雪的冲了进来，带着寒意。

“阿慕，我们杀到半路，冲出许多赤羽教和御虚书院的弟子，还有梨花山庄的红衣杀手，我们冲不出去，慕前辈也冲不进来。飞烟派弟子不敌，死伤惨重，我们只能被逼着退到这里来了。”

那一瞬，我觉得浑身发冷。

我突然明白，一定是枫肆悄然带着御虚书院和梨花山庄的人回来提前埋伏好。既然是御虚书院的人，那么上官星辰定然知道一切。

原来故意回来不见我，用那位阿牧姑娘来做幌子，又与于学真达成了留下性命的共识，都是在与江楚羽商议等今日，看我会不会在今日动手。

我抬头看江楚羽，他捂着胸口，手指缝里有血滴出来。他坐在那张上官星辰经常坐的软榻上，桀骜的眼神，戏谑的笑容。

我直视他的眼眸，淡定而决绝：“你们在赌我今日会动手，我也赌你今日不能活着走出缺月阁。”

“苏鸣，暮雨！”朦胧似乎知道我所想，高声唤。

“保护好夫人。”苏鸣和暮雨来到我身前，朦胧温和的看我一眼，眉眼带笑：“我去为夫人报仇。”

言毕，他抽出双刀，杀向江楚羽。

刀剑碰撞，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上官星辰！你再不来我就没命了！！”

大雪纷扬。

我看着那漫天风雪。

江楚羽的高喊在呼啸而过的风里，渐渐变弱。

我看向远处，火光漫天，却不见上官星辰的身影。叶婵和清风还在雪里厮杀，飞烟派的女弟子们虽娇弱，各个也是身手凌厉。

这一场风雪里，不论今日要埋葬谁，我都不能让江楚羽活着踏出缺月阁。

不知过了多少回合，缺月阁的门关上了，少年们守在门外厮杀。我与孔凌薇并肩站着，回过身，朦胧的刀已经架在江楚羽的颈上。江楚羽捂着受伤的胸口，想挣扎，却在朦胧凛冽的目光里停下。

朦胧白衣上渗着血，肩膀和手臂、腰间都受了几处伤，脸上被江楚羽的剑划伤，有一个细小的伤口，缓慢的渗出血来。

我侧目看孔凌薇：“该你报仇了。”

孔凌薇一步步往上，红色的发带格外耀眼。她将江楚踢翻在地，用脚踩着他的肩膀：“江楚羽，你的报应来了！！”

江楚羽不挣扎，转过脸来看着我：“宋子慕，杀了我，你和上官星辰，就会变成一个死局。”

孔凌薇看向我，我垂下头，突然笑出声：“哼，我和他，原本就是死局。”

“有没有你，结局都一样。”

江楚羽闭上眼：“宋子慕，你从来不明白星辰待你的心。”

“虚假的心，不必明白。”

蓦然，他闷哼一声。

孔凌薇袖子里的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后心。

血溅在孔凌薇的脸上，让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

温热的血，让她想起那年苏二叔说过的话。她抽出匕首，一刀一刀的刺下去，直到鲜血溅满了她的脸和衣襟，直到身下的人没有了生息。

孔凌薇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很久不敢回神。

门被推开，朦胧飞身而来，挡在我身前。

若草走进来：“夫人，赤羽教和御虚书院的弟子众多，风云派又倒戈相向，飞烟派死伤惨重，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敌。”

我看着苏鸣和暮雨。

再看向孔凌薇：“苏鸣！”

苏鸣垂首：“夫人。”

我拉住孔凌薇的手腕，将她推到苏鸣身边：“我命你护着孔掌门，带其他人杀出去，接应苏林芝。”

“与苏林芝见面之后，不可停留，一起杀出龙南山。”我郑重的叮嘱，帮孔凌薇抚顺她的发带，“今日，就当是你和苏若的大婚，帮你逃离龙南山，便是我送你的贺礼。”

“逃出去，夺回苏家，重振飞烟派，再来救我。”

她冰凉的手握紧我的手，摇头：“不行，阿慕，我们不能丢下你。”

“我等你。”我用力挣脱她，将她推出门外：“苏鸣，孔掌门但凡有一点损伤，我饶不了你。”

“是。”

苏鸣领命而去。

少年们向着缺月阁外厮杀而去。

孔凌薇一步一回头。

“孔凌薇，苏二叔在外面接应你。”

孔凌薇惊讶的看我，似乎有些难受。

我看到那一袭枫叶色渐渐地靠近，回头看向江楚羽：“我说过吧，你出不了缺月阁。”

朦胧扶着我：“上官盟主来了。”

我回过神。

突然发现朦胧竟然还在我身边站着。

十九岁的少年一身红衣，掩盖着那些滴落的血迹，只是暗红色的血迹却像刀一样刺痛我的眼睛。

我抚摸着他俊逸温柔的脸上那渗血的伤口，轻轻的手帕拭去鲜血：“谢谢你。”

他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我轻拭着伤口。

最终，我还是推开他：“快走吧，和苏鸣他们一起杀出去！慕之衡在外面接应你们！！”

他有一瞬的震惊：“武痴慕之衡？”

“慕之衡……”他低低呢喃着，回身看我，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原来，我们从来都不是你的弃子，你早就为我们寻到了出路。”

“自然。”我垂目，笑了笑，擦着他脸上的血迹，“你们报我以真心，我便以真心待之。”

“赌徒总有输赢，两种结局，都该想到退路。”

“但若你们背弃我，我外公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冲着我温柔的笑，死死的护着我，那么温柔的人，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杀意和决绝：“说好誓死追随夫人，属下决不食言。”

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我心如刀割，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朦胧听令，我命你即刻杀出缺月阁，与苏鸣接应慕之衡。”

他回头看我，满脸的血迹，额前细碎的发梢上都沾着鲜血，那双眼睛里先是惊讶，继而变成心碎：“夫人！”

“我可以保全自己，却未必能保全你。”我拂开他遮住眼睛的碎发，摸摸他的头：“你才十九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呢，不要为了我折陨在这里。”

“你要杀出去，保全自己，他日，才能再见。”

“只要活着，终有一日会再见的。”我的眼泪决堤，想起与他第一次相见，他笑容温柔的看向我，说出自己的名字：“朦胧。”

月色朦胧。

多么好听的名字。

可我不希望他最后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恕我不能从命。”他咬着唇，坚定的看我：“清风和叶婵不在，夫人身边只有我了。要么我护着夫人杀出去，要么我与夫人共进退，无论如何，也不能抛下夫人一人面对。”

“你倒是忠心。”

那个冷冽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阿慕，你为周子骞，竟能筹谋到此番境地，连我也要一并舍弃？”

他发间带着雪，眼睑下方星光点点，不知是雪水融化后的潮湿还是他的泪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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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